我的零点时刻

第19章


温室里有一个大池子,在荷叶的掩映下,游着各色的锦鲤,毛头看到它们的时候便不想离开了。抱着儿子久久地立在水边,看着自由自在的鱼儿,我忽生“池鱼思故渊”之感,久在樊笼里,借着“非典”的机会,一夕返归自然,心里竟像回了家一样安宁闲适。
回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六点了,三环上绝少有车经过,那段日子,像这样在路上优哉游哉的时候很多。有一次我开车从前门往西走,忽然发现路边有一家航模店。我从小就对航模充满了好奇和向往,于是我把车停在了新华社大院附近,迫不及待地走了进去。本来我只是想进去看看,一看可了不得了,直升飞机真漂亮!还有各种固定翼飞机,看得我眼花缭乱。我对那些航模爱不释手,当即买了一整套装备——直升飞机、遥控、油,齐了。
航模其实是我从小的一个心结。我小的时候,一次性筷子还非常罕见,有一次父亲不知道从哪儿得到了这样的两双筷子,随意削了削,粘了粘,就做成了一个模型。他又找了一个橡皮筋,扎上之后,那模型居然还能弹射上天飞一阵。那时候父亲能用的材料无非纸板、竹片、筷子、皮筋、线绳之类,但是在他的手中却诞生了各种飞天“神器”,现在看来应该就是航模雏形吧。就在我张大了嘴巴,亲眼看着它们飞上天,觉得特别不可思议的时候,父亲告诉我,这世界上其实是有航模这类东西的,比他自制的这些不知道要先进多少倍,光是飞行时间就要长很多。他说时间问题的本质是动力问题,又一日,他带回家了一台废弃的发动机,把它拆解开之后给我讲里边的构造,活塞、喷油嘴、风门、油门等悉数细细讲过。最后父亲叹了一口气说:“可惜少了一个点火头。”父亲的叹息在我心里画下了一个绵长的省略号,让我遐想了很多年。
真正把航模带回家的时候,我心里有种抑制不住的兴奋,就像梅梅现在不管到了哪个国家都要给自己买一个洋娃娃一样,这不仅是对儿时的追忆,也是一种弥补。尽管那个航模只花了近千元,远没有想象的那么贵,但我还是感谢那段在北京打拼的匆忙日子,给了我顾及衣食之外的一点经济能力,也感谢“非典”带来的闲暇生活,赋予我略过眼前的杂芜,真正关照内心的闲情。刚到家我还不太好意思,毕竟这么大的人了,所以就假说航模是给儿子买的,其实也确实有他的份儿。梅梅撇撇嘴,用无辜的眼神看着抱在怀里的毛头:“儿子这么小,会玩吗?就说给你自己买的就行了!”我心里想,你不是也买洋娃娃嘛!
说明了也好,我就可以大模大样地出去玩了。掌控航模光有热情还远远不够,因为不得技术要领,直升机在院子里刚刚飞起来几米高就重重地摔在了地上。第一次亮相便负伤了,我只好把它送去修理。后来有好心的朋友为我支招:“你去体校看看,那里经常有人玩飞机。”于是我兴冲冲地去了,结果到那里一打听,看门的大爷说:“我们这儿原来有一个航模学校,现在搬走了,没人玩了。”我听了大失所望:“那我怎么才能找到他们?”“我还记着一个老师的电话,就是不知道人家现在换没换号。”“您给我吧,谢谢您啦!”我赶紧拨打了大爷给的号码,真的通了!大爷提示我这位教练名叫张宇。“张教练您好,我是朱军,我刚买了航模,还玩不好,想请您教教我,不知道您有没有时间?”我兴奋地说了好多话,只听电话那头传来疑惑的声音:“你是朱军?哪个朱军?”显然他在自己的人际圈子里没有搜到这个名字,突然又恍然大悟似的:“你不会是中央电视台的那个朱军吧!”想想自己其实有些冒昧了:“对,就是那小子!呵呵。不知道您最近有没有时间?”“有啊,你平时在哪儿玩?”我便把家里的地址告诉了他。
我家附近有一条快修好的公路,路很平整但是还没通车,四周空荡荡的,他来了一看:“哎呦!这地方玩航模多好啊!来,我看看你玩的是什么样的?”我拿出直升机他就又笑了:“这你哪儿玩得了啊!直升机最难,最危险了。我劝你先别玩这个了,明天我给你带一架过来,你先玩着。”第二天,他给我带了一架40级的教练机,上固定翼,飞行平稳。他给我演示了一圈,我不由得感叹:“这飞机起飞速度可真快啊!”“嗨,比直升飞机操纵起来容易得多!”之后,他又给我讲了起飞、转弯的动作和要保持的高度,以及舵面的效应、副翼和升降舵的作用之类的原理。纸上谈兵过后,就要进入实战了,他拿出专业的设备,用一根线把我俩的遥控器连在了一起,我主控,遇到危险再立刻切换到他的遥控器上,就像正副驾驶的感觉。一下午的时间,我就掌握了起飞、降落的各种技巧,从此,我便迷上了航模。
看着飞机在空中纵横驰骋,我偶尔会想到父亲当年用筷子做的航模雏形,虽然父亲做的航模简易得简直和我手中的飞机无法相提并论,但当年如果没有它,说不定我这一生和航模都不会有交集。这显然得益于年幼时父亲的启蒙,我为什么不给毛头做一个呢?说不定毛头将来会因此成了航天员呢!这想法虽然听起来有些荒谬,可是谁说得清父对子的影响?谁能否认对孩子的希望?谁又阻止得了一个父亲的热情?
为此,我埋头看了好长一段时间空气动力学方面的书,搞清楚了飞机升力的来源与速度和机翼弧面的关系、翼展与机身的比例、油箱的位置等一系列问题。明白了这些之后,我便着手设计飞机形状和计算升力,又用轻木做好了机身。我初学时用的40级的那台航模已经算小的了,它的翼展还有1.6米,我自己做的这个只有60公分,最后配了一个气缸只有指肚大小的发动机,所有的部件安好之后,拿到外边试飞,真的飞起来了!它袖珍得就像电动玩具,但它确确实实是微小航模,因为两者在动力方面有着本质区别。因为小,所以特别可爱,就连发出的噪声都是稚嫩的,但也是因为太小太轻了,所以不能在刮大风时带它出去飞,这一点是我始料未及的。后来我总结了经验教训,又用广告泡沫板做了一架简易飞机。这回,我还在机身上加了一个大圆盘,在圆盘上画上了哆啦A梦,还在上面安了一个垂直尾翼,在下面安了一个发动机,后面再加两块升降舵和副翼,飞得也挺好。显然毛头对后者表现出了更大的兴趣。我从不拘泥于专业的材料和形状,经常用他喜欢的东西做成各式“飞机”。毛头三四岁的时候,开始特别愿意看我制作的过程,就像小时候的我对父亲做“航模”和修表充满了好奇一样,而我也特别享受和儿子相处的点滴。后来只要我带上航模和儿子一起玩,他就会特别开心。
后来,北京航模界的前辈也注意到了我的成果,还邀请我担任了2005年航模锦标赛的颁奖嘉宾。那天碰巧遇到了蒋雯丽,我俩事先并不知道对方会去,见面第一句都是:“你怎么在这儿?”“我带孩子来玩。”又是异口同声,我们不由得哈哈大笑。“你们家顾长卫是不是也喜欢玩航模?”“对,他特别好这个,带动得儿子也特别爱玩。今天有事,不然他也来了。”我就知道,老爸对儿子的影响非同凡响。
“非典”时期,除了和家人的团聚让我很舒心之外,人与人之间瞬间拉近了的距离也让我惊喜,尤其是左邻右舍之间体现最为明显。平时,像我们这群三四十来岁的男人忙得很,少有在小区里闲聊的机会,即使见了面,也是打个招呼匆匆而过。生活慢下来之后,大家都闲在了家里,一切变得不同,邻里之间走动密切了,今天到我家小酌,明天到他家豪饮,因为出门不便,出去买菜的时候,还要顺便帮要好的几户人家带些回来,突然有了小时候街坊邻居之间相互关照的感觉。
与邻里朋友有所不同的是,我的另一拨朋友是两位医学界的高手:儿童医院院长李仲智和宣武医院院长张健。“最近酒喝得有点猛啊!”“酒能像你这样喝吗?”只要一见面,两位大哥便给我开会,也是在他们的提醒和点拨下,我不仅懂得了身体保健的专业知识,也收获了许多做人的道理。
和李仲智大哥是在做慈善爱心活动中认识的。2004年6月10日适逢儿童医院院庆,恰好《艺术人生》也想做一期与儿童有关的特别节目,于是我们便把二者结合起来,在北京植物园完成了那期录制。以北京儿童医院为背景有一个基金会,叫做“北京扶助贫困儿童健康就医基金会”,“非典”时期刚刚成立,他们吸收我去做了理事。在此过程中,我发现基金会日常运作的办公经费都由北京儿童医院担负,募集来的每一分钱都力图用在救助贫困孩子上,我觉得这个基金会特别干净,后来就成了常务理事,基金会救助的第一个孩子还和我有点关系。
一天,我突然收到一封来自内蒙古赤峰市的信,信上说:朱军老师您好,我是内蒙古赤峰的某某,我曾经荣立几等功,作为警察,我可以自信地说,我是一名尽职尽责的好警察,因为我曾经和持枪歹徒面对面地交锋过,并从他们手中解救出4名人质。但是作为一名父亲,我却很失败,我6岁的女儿得了白血病,而我却没钱给她看病。我抱着最后的一丝希望给您写了这封信,您能不能帮帮我?
看了这封信,不禁百感交集,我太能体会这位父亲的心情了,当即我便把这事反映给了李院长,他是基金会的理事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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