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的长篇

我今天是第一次看见她这样……我难受死了，真难受死了。” 
      张建国沉吟了一下，小心地问：“晓枫，那你对她……” 
        “说实话，建国，我很喜欢她，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程晓枫一口气说了三个“很喜欢”，神色黯淡：“可我不能啊。她哭得那么伤心，让我当时恨不得去死，可终究，还是说不出任何她想要听的东西……建国，好兄弟，我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吧，象我们这样的男人，到了四十多岁年纪，就只剩下一张嘴了--上有老，下有小，跟喜欢的女人说点好听话、送点好东西，都没问题，可是其它的，我都不能做、也没法做啊……”程晓枫向后一靠，仰天长叹，眼圈又红了。张建国听到这段话，心里一揪，一阵痛直冲上来，脑袋“嗡”的一声。张建国赶紧倒杯酒自己干了，努力压下这阵翻腾，还是觉得半天没缓过劲。 
        程晓枫深吸了口气，用手搓搓脸，想让自己看起来已经恢复正常，他自嘲地摇头笑笑说：“建国，你知道我现在多羡慕你？你比我最大的优势就是还有一个没有确定的、可以选择的未来……所以，好好把握啊，建国，别给自己留下遗憾。” 
        张建国涩然一笑，伸手给程晓枫把酒满上：“喝酒，别的不说了。”程晓枫端着酒杯看着张建国：“建国，平时我们忙公事的多，从来不谈个人问题，可不代表我就不关心。你和于莉莉……我也听小妹说起过一点，你们怎么样了？” 
        “现在？互不相干。” 
        “怎么会这样？” 
        张建国长嘘一口气，笑笑说：“晓枫，我也和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象我这样三十多岁的男人，很多东西虽然没强加在你头上，可想要不管不顾地把那些就扔掉，也做不到--在这一点上，我可能比你还难。你是已经这样、没的选择了，倒也能给自己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和交代。可我们这样的人，有时候很清楚生活是怎么回事，眼睁睁看着那个不想要的结果，可还得一步步往下走--这就是在折磨自己了……我很难，晓枫。你能理解吗？” 
        程晓枫狠狠点着头说：“理解！我理解。从这一点上说你是个好人，我没看错你。可是，在这世上想要做个好人，就得比别人多吃多少苦、多受多少罪啊。兄弟，来来来，就冲你跟我掏心窝子，老哥要跟你来个满的！” 
        “好！”张建国干脆把剩下的半瓶酒分倒在两个玻璃杯里，递给程晓枫一杯说：“咱们痛快点，都闷了吧。” 
        程晓枫拍拍张建国的肩膀，二话没说，接过来就灌进嘴里了。张建国看他仰着脖子喝酒的样子，叹了口气，举杯一饮而尽。 
        酒入愁肠愁更愁。果然，劝也劝不住，没多长时间程晓枫就趴倒了，张建国把他拖到车上后才想起来根本不知道他住在哪里。推推他想问几句话，程晓枫嘟囔两声，压根听不出来在说什么。张建国有些没辙，想了半天，打了个电话给小程，小程一听是张建国，立刻没好气地说：“干吗！？” 
        “你怎么这么凶？我又没欠你钱。”张建国努力想把气氛先调节一下。自从他和于莉莉分开，小程一直没有给他好脸色看，有时候在她哥哥公司里遇见，也是头一昂就过去了，没有一点想和张建国说话的意思。张建国知道她对尤艾的事情一直耿耿于怀，他也懒得解释--两个人之间的感情恩怨，谁能说得清？没必要和外人交代那么多。张建国一直很想从小程口中问问于莉莉的情况，可每次临到开口，想想还是算了--如果答案只会让自己不痛快，那又何必知道。 
        小程在电话那边提高嗓门说：“喂，有什么事你快说啊，我可没时间跟你唠嗑……” 
        “你哥哥在我车上。”张建国说：“他喝多了，你告诉我我该把他送到哪儿？” 
        “什么？？”小程大叫起来：“你这人怎么这样啊，你好好的灌他干吗啊！？他的酒量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不能喝酒的！……” 
        “拜托啊，程小姐，你哥哥又不是我灌醉的，他自己要喝谁拦得住他？……这事呆会再说，你先告诉我把他送哪儿去。” 
        小程迟疑了一下说：“把我哥送到他家去吧，不过嫂子今天好像不在。你到柏景小区8栋406，我这就过去。” 
        张建国挂了电话发动汽车往柏景小区方向去，喝了几杯酒，头晕晕的，还有些走神，程晓枫红着眼圈的的情景老是在他眼前晃动。周围霓虹闪烁，车流穿梭，人群在街上熙熙攘攘挤来挤去，带着股盛世浮华的气息。张建国扶着方向盘，有刹那间的恍惚，不知道自己是在往什么方向去，还能不能回得来。扭头看看满脸通红熟睡不醒的程晓枫，没由来叹了一口气--如果不是今天晚上这场酒，如何能知晓程晓枫会有这般隐痛？有时自己身边的人就象收音机里无数咿咿呀呀的频道，若漠然一个个扭过去，只是无数嘈杂斑斓的片断，不过瞬间印象罢了，与自己无甚干系。只有停下来找一个频道听将下去，才知道原来这声唱有前因、有后果，一句苦，一句悲，人人都是一部大戏，不走进去，永远不知道身边还有这样百般的人生。 
        到了柏景小区8栋，小程已经站在楼下等着了，两人也没有多话，只把烂醉的程晓枫从车里架出来往四楼上拖。闻到程晓枫满身的酒气，小程皱了皱眉头，扭头问张建国：“他到底喝了多少？” 
        “大约6、7两吧。” 
        “白的?” 
        “白的。” 
        小程恨了一声：“嫂子不在家，他胆子就大了，喝得跟猪似的，看她回来他怎么交代。” 
        “你嫂子人呢？” 
        “带小孩回石家庄看她爸妈去了，听说那边老人家身体不好。” 
        “哦。”张建国点点头：“程总跟嫂子平时怎么样啊？” 
        “挺好的啊，他怕老婆可出名……”小程瞪了张建国一眼：“你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随便问问啊，这也不成？”张建国做出一幅无辜的表情看着小程。小程狐疑地瞟一眼张建国，嘀咕说：“反正你一贯是这么鬼头鬼脑遮遮掩掩的，我也领教过了。”张建国喉眼一堵，本想出声反驳，可想想要是纠缠下去，会有无限口舌脱不开干系，还是忍住了。两人气喘吁吁把程晓枫架到四楼，小程从程晓枫口袋里摸出钥匙打开房门，再合力把他架到沙发上躺着，张建国才算松了一口气：“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我留下来照顾他啊，还能怎么办。” 
        “不要我帮忙吗？” 
        “谢谢，不用。你今天把他喝成这样，已经是帮我很大忙了……”小程恶狠狠地瞪着张建国，张建国刚辩解一句：“我没有……”看到小程越抿越紧的嘴唇，一下泄了气：“好好好，是我不好。我这就走还不成吗？” 
        “慢走，不送啊。”小程鼻孔朝天扔出一句，掉头给程晓枫抱被子去了，张建国站有些没趣的站着，看程晓枫似乎确实没什么问题了，打开房门准备离开，小程忽然又在后面叫了一声：“喂！” 
        张建国回头望着小程，小程凶巴巴地说：“张建国！你是不是也喝酒了？” 
        “唔……当然……是啊。”张建国有些摸不着头脑。 
        “喝得多不多？” 
        “还成吧，不算多。”张建国知道自己的酒量，今天这点是小儿科。 
        “回去开车小心点！”这句话被小程口气僵硬地说出来，显得有些好笑。张建国十分诧异她怎么会忽然冒出这么一句来，直愣愣盯着她，小程被他看得尴尬，强词夺理地说：“干吗这幅神气？你以为是我关心你啊，切，我是替……咳咳咳。”后面的话被她装模作样咳嗽两声咽下去了，不再看张建国，进屋关上了房门。张建国站在楼梯上，心里温柔地一动。他很想敲开门向小程问个清楚，到底是在替谁关心？还有人在惦记着他吗？是不是……张建国在楼梯间伫立良久，直到心情平复，才长呼口气，慢吞吞下楼离开了。 
        第二天程晓枫还是没能来上班，张建国估计他还不成，打个电话过去，果然是懒洋洋的声音，说公司事情张建国全权处理，没事他就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