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的长篇

现在特别想他的时候，电话却又打不通。 
        雪很快在地上铺起来，踩下去有一个清晰的脚印。雪中的空气尤其清新，于莉莉在楼下走了几步，心里被一种柔情涨满了，觉得非要见到张建国不可--就算见不到他人，到他住的地方去看看也好啊。下午小程的那些话似乎在她心里点亮了些什么，于莉莉只觉得一切都象雪花般晶莹美好，她反复想着，想一回，就低头笑一回，伸出的舌尖在空气中凉盈盈的。下班高峰已经过去，公交车来得很快，于莉莉跳上车惬意地找个靠窗的位子坐下，一边把脸贴在玻璃上看下雪，一边回忆自己和张建国在马路上手拉手赶车的情景。换了两趟车，到香蜜二村的时候刚好八点，天色被雪光映得柔和明亮，地上走起来嚓嚓的响。于莉莉手在口袋里握住张建国房门的钥匙--除了上次去拿他的证件，后来还一次没用过呢--想到马上就能走进张建国温暖熟悉的房间里去，于莉莉笑了。 
        上了楼走到门口，不知道为什么于莉莉停下来了，她忽然有种不安的感觉。门关得紧紧的，于莉莉犹豫了一下，把耳朵贴近房门--是的，里面有说话声音，微弱到几不可闻。于莉莉的心怦怦跳起来，她后退一步左右看看，不知道是该开门进去还是该先去找个人：怎么会有人说话？？难道张建国回来了？不，不会 
      ，他回来一定会告诉她的。那么里面会是谁呢……于莉莉心慌意乱，紧张得手都有些发抖了。忽然，楼下传来脚步声，于莉莉猛然扭过头，只见一个老太太拎着个圆白菜慢吞吞地爬上来，见于莉莉盯着她，慈眉善目地冲她点了点头，接着往楼上去了。这个老太太的家常模样让于莉莉的情绪缓解了些，她回过头望望那扇门，决定还是先敲敲再说，如果真是坏人，再见机行事。 
        没有什么坏人。 
        门开了，是张建国。 
        他穿着于莉莉熟悉的家常衣裤，手里拿着一个汤匙，看见她站在门前，表情骤然凝固了。 
        于莉莉冲他笑了笑：“你回来啦，张建国。” 
        “你怎么来了？--下这么大雪。”张建国盯着于莉莉没有动。 
        于莉莉垂下目光，注视着他紧紧握住汤匙的手，那上面青筋暴露：“知道外面下雪，还不赶紧让我进去吗？” 
        张建国用手撑住门框，固执而沉默地站着，没有让开的意思。于莉莉仰起脸来看他，他凝视她的目光专注沉痛，似乎有无数话语在其中沉浮。这时房间里面传来一个细柔的女声：“建国，谁啊？” 
        张建国没有回答，他低声对于莉莉说：“回去，好吗？” 
        “为什么？” 
        “听话，回去。” 
        于莉莉深吸一口气，推开张建国的胳膊，走进了房间。 
        房间里有股温暖的米粥的味道，客厅还是于莉莉熟悉的样子，只是衣架上多了一些衣服和其它杂物。从客厅向卧室里看过去，一个女子正拥被坐在床上，随意扎起的纤细卷曲的头发，弯弯的灵活的眼睛，微微有些瘪着的微笑的嘴唇……和于莉莉见过的那张照片上几乎一摸一样。床边椅子上放着一碗吃了一半的粥，碟子里有两样小菜，于莉莉意识到张建国手里拿着勺子是正在喂她吃饭--她凭着一股要看个究竟的勇气推门进来，可真站在这个熟悉又忽显陌生的地方，于莉莉反而呆住了，怔怔地，下意识回头去找张建国。 
        张建国抿着嘴从于莉莉身边走过，说了句“来吧，我给你们介绍。”走进了卧室。于莉莉有些茫然地跟在他后面，那女子靠在床上，微笑注视着于莉莉说：“请坐……建国，这是你朋友吗？” 
        “是啊，我来介绍。这是尤艾。尤艾，这是于莉莉--我跟你提过，我新公司的老总就是她好朋友的哥哥，这次找工作，多亏了她帮忙。” 
        尤艾弯弯的眼睛里笑意更浓了，她高兴地说：“呀，是吗，谢谢你于小姐--我就叫你于莉莉可以吗？我们似乎差不多大的。” 
        “当然可以。我今年27，你呢？” 
        “我28！”尤艾高兴地说：“真的差不多呢。” 
        张建国拖来一张凳子，于莉莉坐下，点头说了句：“谢谢。” 
        张建国客客气气地回答：“不用。” 
        见于莉莉坐下，尤艾有些不好意思：“真对不起，于莉莉，我们这里很乱……我不太舒服，不能下床招呼你，别介意啊。” 
        “没关系，打扰你们了。我是、呃，是路过顺便进来看看。怎么你生病了吗？”于莉莉注意到她脸色苍白，显得眼睛周围的黑线特别明显。 
        “我从深圳过来，这边太冷，一时不适应……”尤艾似乎为自己的没出息感到有些羞赦，转过脸去看张建国，张建国对她笑了笑。 
        于莉莉问：“哦，你刚来？其实北京这两天还不算最冷的天气呢。” 
        “我来了一个礼拜啦。早跟建国说好了的，他一直没空，现在有空了，我一来又生病，真是。” 
        “来一个礼拜了？”于莉莉笑着，整个背僵直起来。张建国偏过脸去，暗自咬了咬牙。 
        房间里出现了短暂地沉默，大家忽然好像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半晌，张建国突兀地问了一句：“于莉莉，外面雪大吗？” 
        “很大。” 
        “冷不冷？” 
        “有点冷的。” 
        “不过一般下雪的时候都不冷，雪下完了才会冷起来。” 
        “是啊，北方是这样的。” 
        “每年都是这样的。” 
        “今年特别冷。” 
        “你也注意不要感冒啊。” 
        “我会的。”于莉莉点点头：“我会的。” 
        “唔。” 
        房间里再度安静下来。尤艾微笑着看他们说话，眼睛里有些茫然的神色，她忽然想起什么来似的对张建国说：“哎呀建国，怎么忘记给于莉莉倒杯水？这么冷的天，暖暖手也好啊……” 
        “不用不用，我马上就走。”于莉莉连忙推辞：“别麻烦了。” 
        “那不成。”尤艾固执地说：“这么冷的天一定要喝点热水才可以……建国，你快去啊。” 
        张建国犹豫一下，起身到厨房去了，尤艾转过脸对于莉莉抱歉地笑着说：“他就这样，大大咧咧地一点也不细心。” 
        “我看他很好啊，很体贴。”于莉莉指着饭碗笑道：“男人这样不容易了。” 
        尤艾眼睛里有甜蜜的颜色：“我们很久了。” 
        “我知道，张建国和我说过。”于莉莉注视着尤艾：“你们是很合适的一对呢，尤艾。” 
        “谢谢你。“尤艾由衷地：“建国告诉我，这次工作的事情多亏你。” 
        “我没帮什么忙，是他自己的本事。”于莉莉转开话题：“不过，你们这样也挺难的，一个在北京，一个在深圳……怎么打算？” 
        尤艾笑着说：“本来他想这两年安顿了，就接我过来北京的--结了婚，互相也可以有个照应。现在一换工作，看来又得等些时候了。” 
        “哦。”于莉莉笑：“那还不是迟早的事情，不用着急。” 
        “是呀，我们不急。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尤艾显得心情很好。 
        张建国端着一杯热水走进来说：“聊什么呢你们，这么热闹。” 
        “不告诉你！女孩子说悄悄话不许你听。“尤艾笑吟吟地转向于莉莉，俏皮地问：“对吧于莉莉？” 
        于莉莉从来没有笑得这么艰难过。 
        她不知道，她什么都不知道。 
        “喝水。”张建国把水放在椅子上，发出“咚”一声响。于莉莉被烫到一样跳起来，语气急促地说：“不用了不用了，我得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