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的长篇

在电话里妈妈例行地问于莉莉和顾炎相处如何、有没有联系、见面要替他们谢谢他之类，于莉莉也例行答应着，心里想自己真是把这个人忘得一干二净了，到底帮过自己这么多忙，也该抽空问候一下他才是。 
        晚上回到家，已经11点左右。于莉莉在走进楼梯间的时候忽然觉得有些异样，转过拐角，看见一个黑影靠在自己房间的门上，类似烟头的光亮在黑暗中红红的闪了一下，随即黯淡。于莉莉停下脚步，迟疑地问：“是……顾炎吗？” 
        “是我。”黑影立起身来，一阵浓重的酒气扑鼻而至。于莉莉出了口气，走过去掏出钥匙开门：“这么晚，你怎么来了……为什么不进去？” 
        “你不是严禁我自己开门进去吗。”沉重的呼吸在于莉莉背后响着，声音有些不稳，于莉莉推开房门，伸手拉亮日光灯：“顾炎你喝酒了。……进来说吧。” 
        顾炎把烟头弹向楼梯拐角，转身随于莉莉走进房间。于莉莉指指窗边的椅子说：“坐会。要喝水吗？” 
        “不用。”顾炎身形高大，坐在于莉莉的小屋里，空间立刻显得有些逼仄。于莉莉一边走进厨房去烧水，一边扬声说：“真巧，今天妈妈刚打电话来让我向你问好，你晚上就来了……” 
        “你有没有告诉她你根本就忘记顾炎是谁了？”顾炎在外面大声笑了几下：“我不来看你，你是永远想不起来我的。”于莉莉有些歉疚的走回两步到客厅里：“对不起，顾炎，我最近实在是太忙了，导师布置了个设计任务，进度赶得厉害，我连聚居的工都顾不上打，所以也一直没时间去联系你。” 
        “没关系。”顾炎一动不动注视着她：“没关系，不用抱歉。知道你忙。” 
        于莉莉和顾炎对视了一会，隐约觉得有些不安，转开目光说：“恩，有点饿了，我去下点面条……你想一起吃点吗？” 
        “好啊，我也有些饿了。晚上喝酒，没吃几口饭。”顾炎把眼神收回来，在椅子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半躺着：“你多下点吧。我吃完再回去。” 
        于莉莉轻舒一口气，走回厨房，从碗橱里找出小锅来放在煤气灶上准备下面条。不知道为什么，今晚她对顾炎居然有些隐约的畏惧--他还是平时的样子，语调平稳，不动声色，甚至少了几分平素惯有的咄咄逼人的气势，可于莉莉总觉得有些东西不太一样，这些不太一样的地方令她只想远远躲开。她在厨房里磨磨蹭蹭忙了15分钟，做了一锅鸡蛋面条，撒上胡椒面往客厅里端：“面条好了，顾炎……” 
        没有回答。 
        顾炎把头歪旁边的床框上，呼吸沉沉，睡着了。 
        （24） 
        第二天于莉莉没有去学校，她向导师请假说自己生病。事实上她是觉得自己无力出去面对任何事情。昨夜顾炎的袭击让她心有余悸，而他的忽然放弃又使她心情复杂，对顾炎这个男人，于莉莉有感激，有厌恶，有害怕，有同情，自己无法违心去讨他欢心，却又不肯就这样得罪了他，他喜怒无常和捉摸不定的性格让她在冷淡固执的面具下常常会觉得惴惴不安。 
        于莉莉在房间里把自己关了一上午，中午时分她打个电话给小程，让她下了班带点吃的过来，于莉莉需要一个活生生的人来冲淡自己的惊魂未定。小程从聚居拎了份简餐敲响她的门，当打开饭盒的时候，于莉莉又觉得自己其实根本一口也吃不下。 
        小程打量着她问：“怎么，想张建国那家伙了？……真没出息。” 
        于莉莉笑：“说什么呢啊，他不过是出两天差。我才没想他--至于吗。” 
        “嘁，那怎么一幅不思茶饭的样子。” 
        “不舒服呗。”于莉莉用勺子拨拉着饭盒里的蔬菜，有些魂不守舍，张建国这个名字在她心里拉扯了一下。 
        小程兴致勃勃地问：“喂于莉莉，你们打算怎么办啊？” 
        “什么怎么办？” 
        “以后怎么办呗。打算结婚不？” 
        于莉莉有些意外，她放下勺子笑着说：“你今天什么毛病，怎么问起这个来了。” 
        “哪，你明年就毕业了，他呢？也不小了吧，三张朝上了……你们这么要好，对将来就没个打算？” 
        “嗯，他有个女朋友，很多年了。” 
        小程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句，楞了楞：“啊？？那你们这算怎么回事？他女朋友在哪儿？是不是要分手了啊？……” 
        “我不知道。”于莉莉长呼了口气，扭头看着窗外，天空黯淡，云色如晦，似乎是要下雪了。这该是今冬的第一场雪吧 。 
        “--我不知道，我们没谈过这件事情。” 
        “那得谈。”小程一本正经地说：“得跟他说清楚，两头挂着算怎么回事情哪，我看他也不象优柔寡断的人，跟你这么处着，总得有个说法不是。” 
        于莉莉忍不住笑了：“你来什么劲啊，真是皇帝不急急太监。我们这样挺好的。” 
        “他女朋友不管？” 
        “她在深圳。” 
        “哦。”小程答应着，似乎一时间觉得糊涂，她想了想，说：“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说你在等张建国做决定，是吧？” 
        于莉莉心里有些乱，她推开饭盒站起来，语气漂浮地说：“别瞎扯了吧，什么决定不决定，我们又没怎么样。再说，将来的事情谁晓得啊……我自己现在也不清净，你知道。” 
        “顾炎。”小程点点头。她知道一些于莉莉来京的背景，也明白顾炎对她的意思：“看来你们俩都不省心。” 
        于莉莉轻轻叹了口气，走到窗口探身向外看。朔风已经开始刮了，光秃秃的树枝在空气中颤抖着，地面上的人象被风吹走了似的消失得无影无踪。于莉莉缩了缩脖子，似乎又感到隔夜那股呼吸在向她逼近，她瑟瑟一下，把头缩了回来。 
        小程走到她身边和她并排站着看外面，房间里一时寂静下来。过了一会，小程语气肯定地说：“你们会在一起的。” 
        “你又不是我们中间任何一个，你怎么知道？”于莉莉微笑。 
        “如果连愿望也没有，那里会有美好的现实呢？真正的爱人是可以超越任何障碍的--于莉莉，你们是真的相爱，对吧？” 
        “我想，是的。” 
        “--所以，你们一定可以在一起。”小程点点头：“只有不爱才无法逾越，其它没有任何东西会阻止你们。相信我。” 
        于莉莉转过脸看着小程，小程表情严肃地与她对视，神情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两人互相看了一会，于莉莉忽然伸伸舌头说：“喂，拜托，你这个样子象居委会大妈。” 
        “你这个没良心的丫头……”小程噗哧一声笑了，用肩膀狠狠撞了于莉莉肩膀一下：“我是希望有情人终成眷属，真心实意的，你居然不领情！好好，下次我要再管你的事情我是PIG……” 
        于莉莉灵巧地一让，哈哈大笑：“我没说不感激你啊程大妈，这事要是成了，回头第一个给您送喜糖去……” 
        “要注意计划生育，小于同志，”小程咧着嘴说：“只生一个好，别高兴起来跟过猪崽似的……” 
        “你要死啦！”于莉莉跳起来绕着桌子追打小程，昨天夜里的阴霾似乎瞬间消散无踪--料峭冬日里，小程的几句话仿佛春水一样，在于莉莉心中暖暖地融化开来，漾出一脸笑意。 
        傍晚时分，雪终于落下来了，大片大片的，仿佛忽然间天地就被淡白的幕笼罩起来，一切都显得安静而不真实。小程已经赶在下雪前离开，于莉莉推开窗伸手接了些雪花，心里只觉得温柔欢喜。她跑到楼下去给张建国打电话，用户不在服务区。于莉莉心想不知道他现在在什么地方了？上次电话是两天前，张建国好像是在机场，周围声音嘈杂纷乱，信号很差，两人都静不下心来好好说话，聊几句就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