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的城市没有不朽的神话

第4章


  那年秋天汇文中学逢130年华诞,参加典礼时碰到班主任段老师,得知他已荣升教务长。典礼后一班男生拉段老师喝酒,酒到深处时段老师潸然泪下,我们都知道是因为他看见我们想起死去10年的儿子。
  包括段老师也不明白他那白净脆弱的儿子为什么会跳楼且没有留下只字遗言。那男孩是在接到北大计算机系录取通知书的第二天从教师楼16层他家的窗口跳下去的。
  一年后段老师的妹妹把自己的小女儿李新萍过继给他。
  李新萍小我五岁,在校庆后几天我去段老师家拜访时第一次见到了她。
  我提着两瓶五粮液去段老师家,请他帮忙把我一位朋友之子插班到汇文,开门的是李新萍,她说段老师去买菜了,把我让进屋。
  我在沙发上坐定,端详着这间简朴充满书卷气的客厅兼书房,李新萍给我端来花茶,我才得以仔细地打量她。
  先嗅到一种熟悉的味道,我对这种混合着来苏水、酒精、药物的味道很敏感。几年前我母亲住院切除胆囊,我陪床时天天就在这种气味的包围中,把我的食欲坏得一塌糊涂,以后我就是生病也坚决不去医院,就是怕再闻到它。
  可从她身上发出的这味道却使我有清新的感觉,她1米67左右,短发,一张不算漂亮但很动人的脸。不怕别人笑话,我看她时有种幼年时看着母亲的感觉,很亲切。
  她坐在书桌后和我客套着,我看到桌子上都是医学书籍,就贸然张口问她是不是大夫,果然她是妇科医生,供职的医院就是我母亲的合同医院。
  这时段老师回来了,没能和她多聊。
  十六
  巧遇是“缘份”一词中包含意思最多的部份。
  挂号处绷着脸的中年女人说我要挂的那位专家门诊今天已满,要我后天早点来排队。我愤愤地离开,心里咒骂:这鬼地方。
  走出熙熙攘攘的挂号大厅,正碰上李新萍,她先和我打了招呼。母亲在一边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对我身边出现的年轻异性都有着极大的好奇。
  李新萍听说我们没挂上号,二话不说就带我们穿过迷宫般的走廊来到一间屋子,和一位看来很有学问的老大夫耳语几句后,我才知道这就是我们没挂上号的那位专家。
  母亲得到了李新萍周到的关照,有医院里的人帮忙看起病来真是省时省力。最后知道母亲过去手术的刀口处的疼痛并无大碍。李新萍值了一夜的班,刚才碰到我们时是准备回去休息的。
  我感谢她一番后别有居心地要了她的电话。
  回家后母亲大赞这姑娘,说她不光看着老实而且懂事,她鼓励我向李大夫冲锋。我讥笑母亲是想以后去医院方便,大夫都有洁癖,我可受不了!
  其实我对李大夫很有好感,她身上有温柔的女人味,是我喜欢的。
  得知李新萍改上白班时,我打电话又向她表示感谢,然后装做不经心地问她可否共进晚餐,她同意了。
  我开车去医院接她,她已在大门口等我,她穿件白色毛衣和一条把两腿衬得修长的牛仔裤,上车后她有点不好意思,低着头问我要去那里。
  我拉她去东直门外渔阳饭店的多味斋,那里有家叫“日本花正”的自助餐厅,特色是烤肉或涮肉,生意兴隆。
  她没来过这里,我正好献殷勤。她不喜欢油腻,喜欢沙拉和颇为好喝的日本萝卜汤。
  她很拘束,却不幸碰到我这个滔滔不绝擅开玩笑的人,很快彼此就消除了陌生。
  后来她看我吃了很多烤肉,也开玩笑说如果都是我这样的人来吃,那老板一定会哇哇大哭,我们一齐笑了。
  “水到渠成”这个词形容我俩最恰当,我们恋爱了。两个人相爱很简单,因为巧遇、因为都是单身、因为彼此看得上。
  十七
  北京话管情人叫“傍肩儿”或直呼为“蜜”,现在李新萍就是我“傍肩儿”。
  想起来都滑稽,当初因为她坚持不和我上床导致了我们的分离,而现在我们之间就是性关系。她如今是马来西亚某富商的太太,更准确地说是那位富翁在中国的太太。
  那位皮肤黝黑的富翁在首都机场高速路边的香江花园买了座别墅,装修得富丽堂皇。平时只有李新萍和菲佣两个人住。商人平均每年来住3个月,他在大陆主要是销售一种很有名的健身器材。他的确需要健身,才40岁体重就200多斤,患有高血压糖尿病心肌梗,这可不是我咒他。我怀疑他当初追求李新萍只为了来大陆时有个免费大夫兼发泄性欲的对象。
  李新萍去过马来西亚。她眉飞色舞地告诉我她先生的庄园方圆10万英亩,开车从大门到城堡需要15分钟!城堡周围环绕着原始森林,她看到过长颈鹿非洲狮和其他跳跃奔跑的动物。她见过烈日下的母狮们大刺刺地包围了一群瞪羚,小狮子们在后面起哄,雄伟的公狮们正在树荫下打盹,等着“女人们”送来猎物。李新萍一直是个精神惟上者,可她说那一刹那,在她心里物质第一次战胜了精神,她再也无法回到以前了,她再不能住小房子再不能上街买菜再不能朝九晚五地工作了。
  我快速地心算着按时速60公里,15分钟的车程是15公里!nnd差不多是北京国贸到通县北苑的距离,大地主啊!搁咱们解放时一定会被翻身农民给毙了。
  李新萍毫不理会我含着嫉妒的胡言乱语,她说起那座庄园时的向往让我倒足了胃。我反讥她“那么好干吗还回来?”她一下子黯淡下来,“他在那儿还有仨老婆呢!“
  靠!给人当四号填房了!
  十八
  李新萍大概是天天在诊室看多了做流产的女人的痛苦与悲哀,加之从小的传统教育在她的脑海里根深蒂固,所以无论怎么软硬兼施,她都不肯让我冲破最后一道防线。
  当我确信她真的是从肉体到精神上都傻乎乎的处女时,我再不好意思勉强她。自庄妍后我交了几个女人,都上过床。上床的速度越快分手也越快。所以李新萍这样,我倒有些喜欢。等结婚吧,那样不就都可以了吗!
  我的公司绕在三角债里的资金就有200多万,搞得公司的运做很困难。要结婚至少得买套房子置辆新车吧,弄得象样怎么也得100来万,我加紧了催债的力度,希望收回钱来好结婚。
  现在这个社会里,杨白牢是爷而黄世仁是孙子,这一点也不夸张。我最大的债务人华业公司刘总就这样,我向他催债时他总振振有词地说“我要有钱能不还你吗!”
  可我知道他有钱。
  我去找律师咨询,律师说即使官司赢了,法庭裁决也很难真正执行。
  被逼无奈,朋友介绍我认识了专门帮人讨债的警察赵京生,大家都叫他赵哥。
  赵哥才28岁,在分局治安处工作,个子不到一米七,面相就是个警察。介绍我们认识的朋友说只要赵哥出马,没有要不回的债。我想“赵哥”大概是江湖称谓吧,所以我也跟着叫。
  第一次见赵哥是在体育馆附近的一家川菜馆里,赵哥是我见过的第一个烟酒不沾的警察。他有着与其年龄不相称的冷静与沉稳,饭量不大,一桌子菜他只动了几下筷子。
  他眼神阴鸷,话很少。
  赵哥先仔细地听了关于债务的详情,然后很专业地问了我几个问题,最后他说“15”,介绍人赶紧翻译“赵哥的意思是他会帮你把全部债务要回来,酬劳是15%。”
  别说15%,再多我也会同意,老狐狸刘总快把我气得要拿刀砍他了。
  赵哥拿到了有关文件的复印件,和我签了份合同,我们握别时他说“两个月!”
  我已习惯了他的惜字如金。
  那晚搂着李新萍,告诉她再过两个月就可以买房了。她奇怪怎么会如此确定时间,我笑而不语。不过她知道我从不吹牛,在我滔滔不绝地向她吹嘘未来的美妙后,她有点晕菜。我借机解除了她全部衣装,可惜最后关头她还是清醒了,嗔道“你就不能再等两个月!”
  十九
  我对赵哥的能耐有点怀疑,刘总并不是初出茅庐的雏儿,我想赵哥不会采取暴力手段的,他是个警察,应该不会执法犯法。可不用暴力手段,我也想不出刘总何以心甘情愿地还债。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开始焦虑起来。就算赵哥要不回钱来,我也不能责怪他。一赌气买了把精钢剔骨刀,没事就在砂轮上磨刀霍霍,准备一旦赵哥失败,就去把刘总那王八蛋给生劈了。
  第55天,赵哥来电话“徐哥,钱回来了!”
  赵哥在一家本帮菜酒楼的包间里等我,他郑重地从手包里取出一个支票夹给我,那张建设银行的转帐支票写着人民币贰百万元,下面有华业公司的财务专用章和刘总的私章。我敬佩地看着赵哥,觉得这个小我几岁的警察真的是“哥”。
  钱入帐后,我第一时间把该给赵哥的酬劳提出来,约他去了复兴门外的鱼翅皇酒楼,我想既然他的饭量不大,不如去吃点精细的东西。
  我和赵哥就是从这顿饭开始我们长久的友谊的,那天他破例和我干了三杯五粮液,我们说了不少肝胆相照的话,接下来他执意不许我再叫他“赵哥”,以后我就以他的名字“京生”来称呼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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