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启超传

第152章


毕竟,梁启超不是一般的先生,他的接纳,真的让徐志摩受宠若惊。由于徐志摩两个月后就要赴美留学,梁启超特意写信给他,并赠他《饮冰室读书记》(这是梁启超1918年夏天为儿女讲《孟子》一书的发端,全书包括哲理论、修养论、政治论三个部分,此书被梁认为是未定稿,未予发表,1919年2月《时事新报》连载了其中的第二部分,梁赠徐的部分因为是“发端”,故被吴能铭称为“序”)两千余言以壮其行。徐志摩有两篇杂记,是陈从周所辑,据说写于游学美国或英伦时期,可见梁启超及其著作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其一:
  读梁先生之《意大利三杰传》,而志摩血气之勇始见。三杰之行状固极壮快之致,而先生之文笔亦夭矫若神龙之盘空,力可拔山,气可盖世,淋漓沉痛,固不独志摩为之低昂慷慨,举凡天下有血性人,无不腾攘激发有不能自已者矣!(同上,108 ~ 109页)
  其二:
  二十九日读任公先生《新民说》,及《德育鉴》,合十稽首,喜惧愧感,一时交集。《石头记》宝玉读宝钗之《螃蟹咏》而曰:“我的也该烧了!”今我读先生文亦曰:“弟子的也该烧了!”(未免轻亵!)(同上,110页)
  透过这些只言片语,我们或许能够体会到,这个二十岁出头的青年是如何被梁启超那富有魔力的文字所打动的。实际上,徐志摩认识梁启超可能更早。他至少有两个途径接近梁启超:一个是张君劢,他的妻兄;再一个是蒋百里,他称作福叔。蒋百里乳名福,是他姑丈蒋谨旃先生的族弟。徐志摩到北京大学读书,就住在锡拉胡同蒋宅。而蒋、张二人,都对梁启超执弟子礼。这时的徐志摩,才华已经显露出来,虽然他的样子显得很顽皮,但是,他的学养在同辈青年中却是出类拔萃的。他们把徐志摩介绍给梁启超也就很自然了。不过,关于徐志摩进京的时间,却有两种不同的记载:《徐志摩年谱》认为是在1915年,这年夏天,徐志摩从杭州第一中学毕业,考入北京大学预科(同上,19页);《徐志摩全集》则把这件事归入1914年,徐志摩有一封写给伯父徐蓉初的信,详细记述了初次来北京的情形。据说,这封信仅记为23日所写,并没有具体注明某年某月,但在全集中却标为1914年8月,不知道依据什么。
  才情横溢徐志摩
  徐志摩是浙江省海宁县硖石镇人,生于光绪二十二年十二月十三日酉时,阳历为1897年1月15日。父亲徐申如,母亲钱慕英。这一年是阴历丙申年,因为他父亲生于同治十一年(1872年),阴历为壬申年,所以取名申如。如今儿子也生在一个带申字的年份,遂取字又申(又写作幼申)。但他大名叫作章垿,字槱森,即“又申”的谐音,赴美留学后改称志摩。
  他在家乡读了小学,根据《府中日记》所载,1911年,他毕业于高小学堂,投考杭州府中学(后改名杭州一中)求学。1913年春夏之交,他与张幼仪订婚。这年徐志摩十六岁,张幼仪十三岁。关于他们的婚事,也有两种不同的说法:其一,韩石山先生的《徐志摩传》采用张幼仪后来的回忆,认为是张幼仪的四哥张嘉璈在担任浙江省督朱瑞秘书期间,到杭州府中去视察,看中了这个才华横溢、气宇不俗的青年,又打听到他的父亲就是硖石商会会长徐申如,便给徐家寄去一封提亲的信。不久,徐申如回信表示同意,遂成就了他们这一段姻缘。(《徐志摩传》,13页)其二,曹聚仁先生的《蒋百里评传》记录了蒋百里的说法:百里说:“哪一年是记不起来了。志摩大概是刚进了大学,我住在上海二马路的三泰客栈,因同乡人的关系,志摩和他的父亲,随便在我的房间里进进出出。他的父亲因我而认识了君劢(张嘉森),也因我,君劢也看见了志摩。君劢有好几个姊妹没有出嫁,看见志摩,也很喜欢他。那时,志摩也没有定亲。志摩父亲,一知道公权、君劢在社会上的地位,也起了心,而且想成就这一段亲事。志摩从小是富于感情的人,被他父亲这么一说,那么一劝,也没有什么坚决的表示。在一个很难描写的环境中,总之张幼仪、徐志摩在‘我啦’硖石的丝业公所里结了婚,不是拜天地而是文明结婚的。”(《蒋百里评传》,140 ~ 141页)
  徐志摩(1897—1931),浙江海宁硖石镇人,是新月派代表诗人。
  结婚的日子《徐志摩年谱》有具体记载:
  (一九一五年)十月二十九日与宝山县张幼仪女士(嘉鈖)结婚于硖石商会,行新式婚礼,请萧山汤蛰先先生(寿潜)证婚,张时年十六,为张润之之女。(《徐志摩:年谱与评述》,19页)
  婚后,张幼仪便从就读的苏州第二女子师范学校退学,回到硖石徐家侍奉公婆去了。徐志摩则继续回到北京大学读书。这时他已有出洋打算,而成行却要等到1918年8月14日。他与刘叔和、董任坚同行,乘坐南京号,横渡太平洋,奔赴美国。同船还遇到出国的汪精卫,他在《西湖记》中曾经提到他们的这次相遇。初到美国的徐志摩,形容自己是“意气方新,桓桓如出栅之虎,以为天下事不足治也”。(《徐志摩全集》第一卷,31页)在这里,他已经表现出高涨的政治热情。到美国不久,他给梁启超写了一封信,汇报在此求学的情形:“生于八月中发沪,道出横滨檀香山,阅二十一日,而抵金山,然后横决大陆,历经芝加哥纽约诸城,今所止者,麦斯省之晤斯忒(马萨诸塞州伍斯特市)也。入克拉克大学习,生计国人于此不及百,学者十人而已,此间人士切心战事,上下同忾,爱国热忱,可为敬畏,其市则供给日匮,物价日昂,生活艰难,良未艾已。”(同上,第六卷,411页)
  这时的他,很想换一种生活方式,他与同居室的董时、张道宏、李济商定,遵守共同制定的章程,其内容包括:“六时起身,七时朝会(激耻发心),晚唱国歌,十时半归寝,日间勤学而外,运动散步阅报。”(同上,第一卷,30页)看上去并不难,而实行起来却颇不容易。他在《杂记》中写道:“雄心已蓬勃,懒骨尚支离;日者晚间入寝将十一时,早六时起身,畏冷,口腻,必盥洗后始神气清爽,每餐后辄迟凝欲睡,在图书馆中过于温暖,尤令懒气外泄,睡魔内侵;惟晚上读书最为适意,亦二十年来习惯之果。平生病一懒字。母亲无日不以为言,几乎把一生懒了过去,从今打起精神,以杀懒虫,减懒气第一桩要事。”(同上)
  尽管如此,他的学习成绩却也令人刮目相看。到美国的第二年,就修完了克拉克大学的科目,取得一等荣誉奖;1919年9月,“入纽约哥伦比亚大学研究院习政治”;1920年9月,在取得“哥伦比亚大学文硕士位后离美偕刘叔和同去英国,入伦敦剑桥大学研究院为研究生,拟从罗素学,不能达到目的”。(《徐志摩:年谱与评述》,26页)他多年以后这样解释自己的选择:“在二十四岁以前我对于诗的兴味远不如我对于相对论或民约论的兴味。我父亲送我出洋留学是要我将来进‘金融界’的,我自己最高的野心是想做一个中国的Hamilton !”(《徐志摩全集》第三卷,392页)Hamilton即汉密尔顿,美国政治家,联邦党领袖,此人与徐志摩留给我们的印象可以说是全不相干的。而提到求学,他在《我所知道的康桥》一文中也有一番说明:“我到英国是为要从罗素。罗素来中国时,我已经在美国。他那不确的死耗传到的时候,我真的出眼泪不够,还做悼诗来了。他没有死,我自然高兴。我摆脱了哥伦比亚大博士衔的引诱,买船票过大西洋,想跟这位二十世纪的福禄泰尔认真念一点书去。”(同上,第二卷,334页)
  这里面不能说没有梁启超的影响。梁启超欧游归国,发起讲学社,邀请西方学者来华讲学,第一个请的就是罗素。他在讲学社欢迎罗素大会上的演说,不仅推崇罗素的学说,而且称颂他的人格:“这是真正学者独立不惧的态度,这是真正为人类自由而战的豪杰。”(《饮冰室合集?集外文》中册,856页)徐志摩选择罗素,很难说不是尊了师嘱,要把罗素“点石成金”的“指头”拿到手。“什么是罗素先生的指头呢?先生把他自己研究学问的方法传授给我们,我们用先生的方法研究下去,自然可以做到先生一样的学问。”(同上,857页)
  徐志摩怀抱满腔热情去英国寻罗素,与他同船共渡的还是刘叔和。1925年10月,刘叔和病逝,徐志摩作《吊刘叔和》一文,回忆他们两渡大西洋时的情景,他写道:“我与叔和同船到美国,那时还不熟;后来同在纽约一年差不多每天会面的,但不可忘的是我与他同渡大西洋的日子。那时我正迷上尼采,开口就是那一套沾血腥的字句。”他还记得“船过必司该海湾(比斯开湾)的那天,天时骤然起了变化:岩片似的黑云一层层累叠在船的头顶,不漏一丝天光,海也整个翻了,这里一座高山,那边一个深谷,上腾的浪尖与下垂的云爪相互的纠拿着;风是从船的侧面来的,夹着铁梗似粗的暴雨,船身左右侧的倾欹着。这时候我与叔和在水发的甲板上往来的走——那里是走,简直是滚,多强烈的震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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