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2:河南大饥荒

第35章


老太婆们则挥泪以诉,泥胎的龙王爷与肉身的人,同曝晒于烈日之下,龙王爷毕竟是泥土之身,曝晒数日,面不改色,而血肉之躯的人,浑身赤紫,即不像人。虽是如此,而视天梦梦①[34],老天爷并不稍加垂怜,而惠以甘霖。
地已赤,收无望,悉弃之而之他;尚可耕耘,收有微望的,求神祈雨,祷天求救。此种举动,诚属愚蠢,但无雨粮不收,无粮命不保,人力既无可为,求人不行,不求神求什么?其行虽愚,其心实甚苦。平时既水利不兴,旱时又回天无术,我们虽具新知识,不信有神祇,但对此旱情,也没有什么有效的好办法。天不下雨,谁也无法。
下雨既无能为力,水利亦兴修不及,积极的生产办法,一时是无办法的,只有消极的从节约方面来谋补救。西洋有“节约即等于生产”之谚语,现时灾象已成,民食已成大问题,生产减少而消费仍如旧,那如何得了。南阳的麦价,今日一天每斤即上涨五角,而且续涨不已,粮价飞涨,其他物价亦随之上涨。一般以薪俸为生者,亦将无法生活,上下都将不能生活,我们还抗什么战,建什么国?
抗战以来,虽年年好收,但供应得繁,年顾一年,民间殊少盖藏②[35],一季不收,即成重灾。大旱不雨,粮价日涨,亦不能全怪人民之眼皮薄,粮食缺乏如此,粮价飞涨不已,然而豪华奢靡,挥霍浪费者仍醉生梦死,一如往昔。而滥领军麦,冒用平价粮者,亦滔滔皆是。收得不义财,用之如泥土,富人一餐够穷人吃半年,大多数人吃稀的,吃粗的,省出细的稠的,供少数人之浪费。一席宴费,须数百千元。酒已涨至每两一元,普通烟已涨至五角一只,然而宴客饮酒吸烟者如故,这在平时尤为不可,况在战时,况在旱灾已成之今日?
我们希望全国同胞各激天良,无再滥用职权,多求非分之财,浚民以自肥。从今日起,一切食用力求紧缩,自动节约,不烟不酒,亦粗以砺,只要我能勉求温饱,勿再作非法剥取。更希望政府当局迅谋救灾对策,实行粮食节约,各部队之军粮马干,各机关之平价公粮,应再行查考,从严核发,勿使一人向隅,亦勿使一人冒滥。只要主管秉公认真,切实核减,人民负担,至少可减少十分之二三。我们并不是要军人、公务员减少应得的口粮,为人民而减食,只求将不应得的冒滥减除。如能办到,纵秋收大减,亦可救民不死。同时更希望政府重申前令,切实禁绝造酒,禁绝宴会和其他一切不合战时要求之浪费,法从上行,收效必大,希望能先从官吏禁起。
生产减去若干,消费亦节用若干,使生产消费仍保持平衡,虽民少盖藏,虽有一年之荒,尚可勉强度过。如政府坐视不理,一任其如往时一样的浪费,那么如果十日不雨,半壁河南之孑遗①[36]即辗转于饥饿线上,或饿死,或流徙,北战场上亦将无协军抗敌之人了。事甚严重,情亦甚迫,吾人决非故为大言,以耸听闻。负责当局其速图之!
剔除浮滥②[37] 节约粮食
《前锋报》社评 1942年7月27日
天旱久矣,区域甚大,秋收的希望日益微渺,人心日益不安,携眷就食他方者日益增多。灾民流离,情实堪悯。在战时,艰苦与灾难将成的全国对于军公粮之征收,在不影响将士及公务员生活的原则下,自应力予核减,留作民食。而最要紧的是,彻底剔除浮滥,清绝弊端。如能做到这点,人民负担至少可以减轻十分之一二。
不论军政机关,浮滥均所难免。德国早已做到计口授粮,全国一律。我国限于事实,全国计口授粮,自不易办到,但军政机关是有组织的,人数多寡,法有规定,依照编制,核实发粮,尚不甚难,而竟不能核实发粮,是不为也,非不能也。民有积余,浮滥虽不应该,亦勉可曲原,现在民食已成问题,不论官兵公务员、老百姓,都有饭大家吃,决不能使多数人饿着肚子,省下粮食来,供少数人浮滥领用。老百姓节口缩食供给前方将士,吃饱穿暖去打敌人,或各级公务员不致枵腹从公③[38],这是天经地义,应尽的义务,虽忍受冻饿,甘心自愿,绝无怨言,唯有对不应吃麦及平价粮的人或应少吃而多领者,实在太不甘心。不甘心而强其必出,这是政府最失信仰、最失民心的地方。不论丰收歉收,都应彻底查禁,究竟哪些机关有浮滥领用的,局外人当然不知道,固然不见得各个机关都有,但也不见得各个机关都没有。我们的意见不在攻讦求疵①[39],只在提出请各级负责当局,注意清查,有则严禁,无则加勉。此可以整肃纲纪,可以节约粮食。
所领之粮仅足食用,无有浮滥,自不至有转卖公粮之怪事。以两角钱一斤从老百姓那里买来,再以两元甚至三元一斤卖出,这事最使民痛心,而甘心如此做的人也最无天良。我们常常随时随地注意听取这种消息,在街巷,在茶肆,在集会场中,关于这种事情的传说,真是不一而足。谁也不追问责任,哪儿说哪儿了,大家有闻必传说,可是你要一认真追问,叫他举出事实,说出人来,大家又不说了。再追问,又说是别人这样说的,你再追逼,听谁这样说的,照例也是不肯说出人来。再认真追问,又会“不过闲谈谈,先生你又何必当真呢?”他把你当侦探,脸色寒沙沙地走开了。说的人很多,谁也不肯拿证据,这就叫做“事出有因,查无实据”。老吏办公文,也不能尽怪其滑头也。我们以为,既事出有因,一定要以因求据,经过认真寻求,一定会得到证据的。认真寻求之后,再得不到证据,那么就可以负责说一句“实无此事”,不必再说公事套的滑头语。
据我们所知,有些部队有些机关,因所领麦子,每人六十斤,不足士兵夫役之用,将麦子卖出买成杂粮,勉可维持一饱,这本是应该的,事实上不这样做也无其他好办法。不过办法可以改变一下,以部队来说,如须卖麦换买杂粮,不要出各连排自己直接卖,免予人以怀疑口实,应出所在地的最高军事机关代为调换,定出麦与杂粮的比例来,以物易物,免遭物议②[40]。行政机关亦采取同样办法,严禁各机关自行卖麦易粮。一方面禁止私卖,一方面严查浮滥,正本清源,先从军队与公务员实行真的计口授粮,不使一个人无粮吃,不使一粒粮有虚靡,这是今日极应彻底办到的一桩最大的事情。如连此做不到,那就表示出连整个军政机关都没有组织,我们还抗什么战,建什么国?
豫省府应速统筹备荒救济办法
《前锋报》社评 1942年8月8日
农谚云:“掏钱难买五月旱,六月连淫吃饱饭。”阴历五月,秋苗尚小,天旱根能深入,根深则固,六月是苗盛花开实结之时,正宜多雨。今年五月旱了,但旱得太早了,许多地方秋苗根本就没种上。已种上的因旱的太狠,苗多未长起。入了六月,与农谚正相反,竟而不雨大旱,宜雨而偏旱,秋苗多枯死。未种上的根本没希望收,已种上而枯死的,天再不雨,收成亦属无望。近日又南风长号,热燥异常,前时雨收重青之秋苗又呈黄枯。旱灾,在河南是已经成了,不必再忌讳,应赶快想对策,预为之备,不至等到明年荒春,人吃人时再为救济请赈,就无济了。
本报曾一再著论,吁请当局,急谋救济办法。豫省府现正研讨救济办法。两周以来,虽各地降雨,均未沾足,天一转晴,又呈旱象。再有十日不雨,苏复萎禾又将枯槁,纵下了雨,干渴太久,收获亦决不会丰。各方打听访问,纵然从今天起,五风十雨,甘霖时降,秋收也只能有个二三成。占全人口十分之八九的贫民,秋粮是他们的主要食品,二三成秋收,又济何事?秋收绝望,饥馑立至,许多地方的农民也不能安心生理,时有去志。即以南阳论,如果到乡间看一看,听一听,就会知道乡村里的人是如何的不安。多数的人都在作逃荒的准备,而汝、鲁、宝、郏等县①[41]的灾民又多来南阳就食。情形日非,问题确甚严重,决不能再行忽视。
所幸邻封各省,均可丰收,而河南全省亦有数县可望丰收。早日着手准备救济,并非绝对不可能。省政府应即日起,统筹救济,勿再迟延。救济的办法,豫省府正召集有关各方,会集省府,本报既在河南出版,我们又为豫人,愿将一得之愚,聊作刍荛之献①[42]。
河南成立有“灾情调查委员会”②[43],应充实其组织,宽筹其经费,派员分赴各县作普遍调查。期于一月内调查完竣,据实报告省府,省府据报后,即查照各县灾情轻重,统筹救济办法。我们主张由省政府统筹办法,不主张各县各自为谋,如现在许多收成较好的县份,禁止食粮出境,这种各扫门前雪的办法,就各县立场说,虽也不可厚非,但总非妥善办法,只管我们有吃的,看着他人都饿死,这确是不应该的。现因各县之禁止粮出境,“有的”县份粮价虽因此而较稳定,“无的”县份却因此而粮价日益高涨。从新邓到南阳,从南阳递北而南召、鲁山,而宝丰、临汝,而伊阳、洛阳,粮价递增,每斤比差,均在一元左右。甚且有钱买不到粮,无的县份,本地既无粮,有的县份有粮不准出境,灾民如不流离逃难,岂不是要坐等饿死吗?有的吃不完,奢靡以糜费,无的不够吃,饥馑而饿死,这也殊为不平。且人孰肯坐而待饿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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