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书

第19章


  第二日,洛书四处寻她,只见她在灭绝道前站着,急急在她纵身跃下的一刻拉住了她的手。
  洛书想让她活下去:“我可以用补魂之术将他的残魄修补好,送他去轮回。”
  她一脸惊讶的抬头,听见洛书道:“活下去,总有机会再见。”
  那些日子,她整日怔怔的望着天际等待洛书的好消息,她盲了的眼睛,看不到他的憔悴,为了给暝昭补魂,洛书差点把自己的魂魄跟暝昭的缠到一起。
  幸好的是,他把那一部分剥离了出来。
  刚修补好的暝昭需要一个肉体,他必须马上送他去冥界投胎,卿桐随他一起去了。
  隔着碧血千倾的奈河之水,在彼岸盛开的三途之畔,洛书目睹他们入了轮回。
  他以第三者的身份,目睹了一段不属于自己的爱恨,从开始到终结。
  因暝昭拖累了卿桐修为,所以他们轮回的每一世都注定暝昭会因为卿桐而死于非命。
  这一世的卿桐投胎到了陌阳,出生于官宦世家,暝昭住在她家隔壁,年方六岁时,为了救失足落水的卿桐,溺死在了河中。
  
☆、记忆之境
  华浅被姽婳吸进幻尘镜以后便见有人在叫他,他一回头便看见茫茫黑夜里升起了一盏灯,他跟着这盏灯走,便看见一片漆黑的夜里,有人站在自己的绣房前。
  那个女子穿的是黑色衣裳,所以隐在竹楼外的黑夜中并不打眼。
  且,她不是第一次这样站着了。
  她从十六岁时起就做了华太傅门下的剑客,当时让她坚持学了这一身武艺的只是华浅的笑。
  他个子小小的蹲在自己面前,笑着说,“黎声,等我长大了,你要娶我。”
  然后他就被接回了家,他那个为正室所不容的父亲终究在大房死后得到了名分,他们父子得到了太傅的疼惜与安置,所以华浅从偏僻外宅回到了偌大的太傅府。
  每一回腥风血雨过后,她回到卧室睡下前会在华浅的门前站上一会,从窗子向里看能看到公子在绣房里埋头绣花,她期待着那扇绣门会打开,那样他就能看见她了,可是她没有等到。
  最后一次执行任务时,她连续杀了十几个人,身上也被别人刺了无数刀,每一刀扎在心口上时,她的头望着华浅所在的方向,她后悔没有自己去推开门,和他讲,“华浅,一诺千金。”
  嫁给她虽不能显贵人前富足一生,但她会倾全力疼惜他,不让他受一点苦,不知他可愿意。
  珠玉在侧,十载侧目而过。
  华浅在她死后也不曾记得她的名字,最后一次在凉亭相见,两人一起避雨,她本可以告知华浅她的姓名和一段不为人知的爱恋,但她终究没有说出口,她已经给不了他一生了,余生只盼他能无忧无虑,她便放心了。
  她看着他的每一眼,都少一眼。
  所以看他时格外的用心。
  
  李青城与他二人一样,也迷失在幻尘里,她惦念着她师父,华太傅的弟弟,世称国相的华睢,她还记得临行前,华睢和她说陌阳是个好地方,如果那个地方待不下去了可以随时回来找他。
  她自小是个有傲气的,若不把自己混的好好地怎么可能回去找他。
  权力就像鸦片,一染上就戒不掉,她沉醉于翻手云覆手雨的欢快中,看不到尽头。
  每年华睢都会给她写一封信,她看了以后会默默烧了,在她的记忆里华睢一直站在那个地方等着她。
  她在陌阳争权夺势,在皇室的斗争中越陷越深,华睢会耳闻一些。
  他住在陌上,和她所在的地方只有一字之差,一个繁华绮丽,一个荒无人烟。
  他害了病,青城却不在身边,他的学生给他请大夫医治,在他手底下久病学成了良医。
  他开始整日里药碗不离手,直到有一天他回光返照一样出了茅庐,他想在死前去陌阳看一看青城,看她过得好不好,看看陌阳的繁华。
  那天陌阳铺天满地的红,送他来的学生拦住行人一问方知今日是湘亲王的大婚,师傅倚在城墙底下默默看了半晌,又默默走了。
  她确实过得很好,即使没有他在身边。华睢咳出一股血,他望着血静默出神。想着,没有了他,以后也应该会一直好下去。
  
  他们陷在幻尘里不能自拔,镜外姽婳看着这一幕幕,很是满意,正待离去,一柄剑拦在了她跟前。
  剑身凛冽着寒光,上面有昙花一现的标识,是洛书的剑。
  洛书怀里抱着千年狐,道:“你把它打伤,抢走幻尘镜,是要做什么?”
  姽婳看着他,满目皆是恨意,那股子恨意说不清道不明的纠结她的心肺,她的哥哥因为卷在他和卿桐的爱恨情仇里平白丢了性命,她焉能不恨,可她却不曾想过明明是她自己去偷洛书的幻尘镜才惹下的这些祸事。
  她握着镜子的手蓦地一紧,想把洛书也吸进幻境里,可是洛书却纹丝不动的站着,他叹了口气,仅仅是挥了挥袖子,幻尘便回到了他的手中。
  他的声音冷冷的道:“看在暝昭的份上,你走吧。”
  “然后再去天帝面前告我一状?”姽婳讥讽道,“说一套做一套的不就是你这种吗?”
  洛书静静地看着她,他不明白,当初卿桐硬捱下天柱炙烤,暝昭为了她险些魂飞魄散才救下的这个人,今日两人若是看到了,会不会觉得不值。
  姽婳仇恨的看着他,他的眼神似乎又回到当初她刚去仙府郡看到他时的样子,那么冷情的眼睛,让她心里很痒。
  对,痒。离开仙府郡的每一天她都痒着。当日在仙府郡偷他的幻尘镜,也只是想把他拉到自己身边,仅此而已。
  可他的眼里只有卿桐,那个人不喜欢他,他还跟在她身边,卿桐被贬轮回后,他还为了她去幽都地府管理阴司,好时时看顾她。
  她被这股恨意折磨的睡不着觉,就把自己封印了一千年,她想着,一千年以后他也许就不再爱着卿桐了,可是醒来以后她发现自己错了,她亲眼看着他们两欢好,那个平素看着自己冷若冰霜的人在君芜的身下喘息,媚眼如丝。
  她简直要恨死这两人,暝昭的舍己为人她始终没学到一分。
  “……她走不出幻境的。”姽婳言之凿凿,“她进入过你的记忆,现在她看到的是全部的回忆,包括在仙府郡的,她一定会迷失在里面。”
  洛书望着镜中君芜,微皱了眉。
  姽婳立刻拨开了他举剑的手,将他怀里的千年狐夺了过去。兀的一吞,便携着千年狐一起跑了。
  洛书没有再追,他捧着镜子看了半晌,便拿过寒光剑割破自己的掌心将血洒进镜面。
  这面镜子是他从不周山上取千年寒冰打磨而成,凝聚着他的精魄,亦受他的感召,此时镜子里的幻象被鲜血打散,李青城和华浅的魂魄慢慢悠悠的飘了出来,却不见君芜的。
  他望着镜子,君芜蹲在一片漆黑的幻境里发着呆,他唤起了君芜的名字让她出来,她才慢慢挪了步子过来。
  她怔怔望着自己,问道:“洛书,你喜欢的是我这张脸是吗?”
  她从小到大最得意的就是自己这张脸了,此时此刻望见洛书的片刻怔楞,自苦一笑。
  
  
☆、裂心(完结章)
  从陌阳回来以后,君芜没在去洛府了。
  洛书不想他们见面尴尬,就搬了家。其实搬得也不远,就在城南,若她想通了,随时可以来找。
  然而君芜也搬了家。
  陛下立了李妍为太女,为平衡容家的势力,皇帝给君芜升了官职,调任沧州知州兼任冀北上将军,她手里分到了一点兵权。
  这个职位足以在沧州做一些为国为民的大事了。
  她搬去沧州上将军府后开始把心思放到了朝政上。偶然闲下来她会站在门前发呆,一呆就是一下午,直到师爷把她拽进府里,她又开始每一天的疲于奔命。
  那种感觉就像是生活里少了点什么,无法说出口,又始终觉得不对劲。
  可她不想回头,她原来也是有一分傲骨的人。如果她喜欢洛书多一点,那么也许她会心甘情愿的做他心里那个人的替身,如果她爱洛书少一点,那么她也许会兴高采烈的把他抱进怀里肆意温存,就是在这不多不少之间,让她冷静无比的去看,不由的尴尬,不想委屈去自己。
  春去秋来年复一年,君芜回京述职,君衡想让君芜帮她一个忙。
  她们做了一个圈套,把容潜引去了陌上,君衡只要他坦白沈渊事情的经过,但是他不肯。
  君衡是极恨他们两兄妹的,便废了容潜的武功,挑断他的手筋脚筋,逼他从悬崖上跳下去。
  容潜是命大的,从陌上的山崖底下捡了一条命回来,也让君芜付出了代价——君芜被他建议给陛下调往了边关,在那儿她待了十年,期间再没有机会回陌阳一次。
  她也与洛书失去了联系。
  有一天她打开门,屋外是热闹的街市,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她仿佛看见了洛书,抑或是错觉罢了。
  她把整颗心放在政务上,一如她所愿,推到了无数的贪官污吏,成了百姓口中人人称赞的青天,夜深人静时,她独自坐在院子里,依旧是觉得空。
  这种空荡荡的感觉缠绕着她,慢慢的让她觉得余生都可能会这么空下去了。
  在她的生命里缺失了一块东西,她为了自尊不愿意去低下头讨,于是那块缺失的地方开始溃烂发炎,变成一个碰一碰就会痛不欲生的伤口,她却还不知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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