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书

第18章


  
☆、记忆之境
  君芜把华浅送回家后也回了君府,她绕去沈渊房间推门进去,内里陈设是依旧的,但他应是没有回来,因这屋子里一丝儿人气都没有。
  她在院子里转了半晌,君衡去了内阁谈论政务,老三还在翰林院没回来,就剩老四一家在那打情骂俏。
  老四扯着她去给老夫人请了安,君芜把自己的事儿和老夫人说了,又道:“母亲不用操心女儿的婚事,女儿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将视线放到了她身上,她脸上一臊,道:“是在沧州城的一名商户,名叫洛书,年龄与我相配,若是母亲同意,年中我便带他来家给母亲瞧瞧。”
  老夫人如何不同意的,握着她的手连连说着好,把方才的不高兴全给丢到了脑后,又问了洛书的相貌家世越听越是满意,巴不得他现在就来家里把婚事办了才好。
  君芜心中大石落地,又操心起君衡来,出了老夫人的门,她问老四:“沈渊现在在哪儿?”
  君敷面色一凝,凑到她耳边道:“君衡还不知道这事儿,我也是听沈家的人说的,他怀孕了,前几日离了沈宅,现在没人知道他的去向。”
  君芜一惊,又见君敷言之凿凿,问道:“是君衡的?”
  “那时候君衡和他闹得正僵…况且若是君衡的,他为何不与君衡说明白?”
  夜间君衡回来见君芜房间灯亮着便进屋和她说了会儿话,又道:“……既然已经有中意的了便罢了,明日是湘亲王大婚,你同我一起去喝杯喜酒再回沧州吧。”
  湘亲王李青城大婚,娶的是洪武将军的孙儿,红绸铺道耀眼非凡。沿街市而去,迎亲队伍排成一条长龙一般好不气派。
  她们一行进了湘亲王府,君芜打眼望见华浅,他也来赴宴,华浅望着这场婚礼很是羡慕,两眼巴巴看着,“君芜,你要是下这么大阵仗娶我,就算你勾三搭四不学无术我都可以忍。”
  君芜白了他一眼,很不明白男子的虚荣心怎么能到这个地步。
  席间酒水过半,忽然外间阴风四起,君芜正待起身,就觉得自己迷迷糊糊似乎被卷进漩涡一般的感到力不从心。
  一个手里镜子的红衣美人在她面前站定,素白的手抚着她的脸淡而又淡的说道:“卿桐上君,千年未见,别来无恙?”
  “凭什么我的哥哥死了,你和洛书却好好的?”君芜不明白她的意思,然而她并未多加解释,将手中宝镜摆在君芜的面前说道:“这面镜子叫幻尘,可以将人带到记忆之境,如果人陷在回忆里出不来就会永世不堕轮回…祝你好运。”
  君芜似乎见过这面镜子,在沧州县时她在井边见过千年狐拿过这面镜子,面前的红衣女子和千年狐是什么关系?
  她昏迷之前望见,有两个人被红衣女子吸进了镜子里,她颇为满意的笑了笑,“…试了一下,手感还是和以前一样。”
  缓缓地,红衣华服的女子走了过来,样貌姣好的脸上带了一丝笑,捧着镜子正对着君芜的脸说,“我叫姽婳,是太极墟大祭司暝昭的妹妹。”
  然后是一片漆黑的夜。
  浓郁的抹不开一样。
  君芜在漫漫的黑夜里看到了一束光,她向前走去,似乎回到了天河源头的洛水,她出生的地方。
  九重天外的洛水畔有一棵盘古开天地之前就存在的梧桐树,树大而茂,遮天蔽日。
  她是一棵几万年长成的大树,她很孤独。
  她在天上的时间很长,比任何一个神仙都长,然而这几万年来每一天只有岱鸢鸟陪她。
  岱鸢与凤凰同宗却没有它命好,它的五彩羽毛只能对着自己张开,每天孤零零的对影自怜着。
  直到有一天一名玄青色衣裳遮着面纱的仙君倚在树下,每天来和她说话,碧树渐渐有了灵性,化出了仙体人形。
  她有了自己的仙籍名号,别人管她叫卿桐。因为她的资历,别人叫她时总会在后面加上两个字,上君。
  她是仙府郡里难得几万年不堕的神邸,新上来的小仙往往看见她总是施以礼节便退避三舍,除了那个初时和自己说话的仙君,他叫洛书,是司天监的天君。
  他们时常在天河漫步,走着走着便能看见成群结队的岱鸢鸟飞在天际,高傲而孤寂的遨游在九天之上。
  不知何时起,卿桐开始对这种生活产生了厌烦。她没有七情六欲,不懂情爱。
  每每看见出双入对的神仙眷侣,她总怔怔看着,不懂那是种什么样的感觉,然而也只是看着。
  直到有一天,太极墟的大祭司暝昭越过刀枪剑戟层层禁咒闯进仙府郡,他怀里抱着妹妹姽婳,请求仙府郡的素问给他一贴药,留住妹妹的性命。
  天帝感其兄妹情深,留他在仙府郡住下了,他留宿的宫殿就在卿桐的仙宫旁边。
  该怎样去形容那样一个人呢,他和仙府郡里谦和温润的仙君们不同,他总是恣意的笑,放荡不羁,不惧天地的样子。
  他来自太极墟,是只魔,自然和仙人们不同。
  卿桐虽然这样想,每天还是忍不住把视线放到他身上,这样一个奇怪而突兀的人,毫无准备的闯进自己的视野,几乎占据了自己全部的视线。
  她渐渐喜欢上这种感觉,委婉的和暝昭表达了自己的爱意,然而她以为的婉转却险些吓到了暝昭:“……你是说真的?”
  卿桐点了点头,“做我的人,留在仙府郡。”
  他笑的无奈,“不要。这里太闷了,等姽婳的病好了,我一定会带她离开。”
  然而,他的手却搭在卿桐的腰上,一个用力把冰雪似的美人儿拥进了怀里,“仙府郡,太极墟,都不是我们的去处,去人间吧,做一对凡人夫妻,几十年烟火过去,如果你没有对我生厌,我愿意为你留在仙府郡。”
  那天夜里,在冰冷冷的碧桐阁地面上,他们拥在了一起,她是不知情爱的,所以他坐在卿桐的腰上,欢愉声渐起,媚的像一只九尾狐。
  他们去了人间,幽居于寰崖山的一方石室,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如同一对凡人夫妻。
  自他们走后的每一天,洛书牵着岱鸢鸟独自漫步于天河,有时他会探首眺望凡尘,他看着她们欢好,心里有一个念头,如果一开始他也如同暝昭把自己交给卿桐了,那么现在凡尘之中在一起的是不是会是她们。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她所认识的天性清冷的洛书开始学习暝昭的说话语气,学习他的放荡形骸,洒脱不羁。
  原来喜欢一个人会卑微到骨子里,他愿意把过往的自己抹干净,只求她回眸时看他一眼,也像对暝昭一样,对他一见倾心。
  时光匆匆过,转眼就过了一百年,卿桐依旧没有对暝昭生厌,她是上古时就有的神邸,天帝也卖她几分薄面,就准了她把暝昭带回仙府郡。
  然后此后却出了一件意外。
  姽婳偷走了洛书的幻尘镜,那时姽婳尚小,许是一时贪玩,做下了这种事,洛书不想大家面子上难堪便将此事压下了,偏偏他的灵兽千年狐是好是非的,偏将这事情传到了凌霄殿。
  仙魔两界神魔大战后一直井水不犯河水,此番暝昭来求药已经是格外开恩,他的妹妹却不像是想要安稳的。
  天帝便下令把要将姽婳关在天河底,等到月桂凋落再放她出来。
  月桂凋落要五千年,姽婳大病初愈,关在寒冰一样的天河底下如何禁得起?卿桐便去求了情,天帝不肯见她,她便去找了洛书。
  去时洛书已经把千年狐打发了,她望着洛书,又望着四周按她喜好摆设的器物,问道:“洛书,你恨暝昭是不是?”
  他呆呆站着,不知是她的话正扎在了他的心底,还是把他内心真实的想法刨剥而出,他难得的沉默了。
  以前在洛水畔,望着莹莹天河,倚在碧树底下一直口若悬河勾引她幻出人形的人,此时呆愣的看着她,第一次哑口无言了。
  卿桐没再看他,低着头离开了宫殿,有风吹过,刮过他们两一起做的风铃,嗒嗒作响着。
  卿桐是重情的人,她不肯让暝昭的妹妹沉进天河眼睁睁看她死在里面,就偷偷放了姽婳,天帝知道以后勃然大怒,便下令将卿桐削去法术拔除仙根绑在天柱上,受烈焰炙烤,寒冰浸身之苦。
  那之后暝昭守在天柱边和她一起挨着,她的眼睛被烈焰灼伤之前,低下头就能看见他。
  瞑昭一心守在爱的人身边,若是没了她,漫漫长生与煎熬还有什么区别。
  卿桐从天柱上放下来的时候什么都不见,她伸手去唤暝昭却没有人应,洛书牵住了她的手道:“天帝让我送你去轮回。”
  暝昭死了,半月前他跪在凌霄殿外恳请天帝原谅卿桐,他本是只魔,受不得凌霄正气,然而拼死跪着,最后魂飞魄散,消散成气,吹散如烟。
  卿桐不知道这些,她问洛书:“暝昭呢?他在哪儿?”
  她甩开洛书的扶持要去找暝昭,可是那个唯一让她动过凡心的人再也不在了。她要他留在仙府郡,暝昭为她留了下来,可是她却没有护好他,让暝昭魂飞魄散的连一缕烟都没剩下。
  洛书站在她的面前,将暝昭留给她的同心结交到她手里,道:“他说,他和你在一起的一百年够久了,每一天都胜过在太极墟的所有旧年。”
  往昔种种一滑而过,卿桐跪倒在地,她把那支同心结摸索着还给了洛书,哽咽着:“我不要它,我要暝昭。”
  她渐渐哭出声,似乎在这一刻终于明白了什么是情爱,它折磨的自己痛的喘不上气,她望不见光,感受不到热,捂着心口痛哭的像一个孩子,使劲的在喊暝昭的名字,却只有无边的疼痛把自己包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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