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书

第17章


君芜低头看着自己胸口,就看见一个毛茸茸的爪子从她的心口掏出来,那爪子血淋淋的抓着自己的心脏。
  “好巧,在这儿看见你,送上门来给我吃。”爪子的主人是只狐妖,它血淋淋的手正揉搓着君芜的心脏,君芜就看见它的嘴在一开一合的,“卿桐上君,不知道这十世轮回的仙魄较之肉体凡胎尝起来是个什么滋味?”
  后面的话君芜已听不大清了,她感到唇角似乎有鲜血流下来打湿了自己的手,也有可能是狐妖的口水。
  它之前被华恒毁了肉身只剩下一团气,现在不知掏了多少人的心肺又重塑了肉体,山崖上一片凄清,有清冷的月光照下来,她颤着身子望着月光慢慢倒了下去。
  狐妖路过山头看见这些鬼怪运送生人进山,本来是打算跟过来找到他们老巢一网打尽捡两个人心来吃,刚巧这群人和那个死道士打起来了,他当下觉得扫兴,便准备下山,不想让他碰上了落单的君芜。
  
☆、事不过三
  狐妖攥着心,脸色非常阴狠,这颗心的主人曾害得他万劫不复,被封印千年之久,他必得好好品尝一下才不浪费自己受过的苦。
  然而一旁树枝摇动,他攥着君芜的心望了过去,厉声道:“是谁?”
  并没有人,许是他草木皆兵了。
  狐妖仍不放心,猫着身子探过去,一道光闪过钉在他的额头,他被一张符咒给定了身子。
  华恒当下也不好过,才和几个妖怪打斗完毕,实在没了多少力气,只从它的爪子里把君芜的心拿回去,便上前抱起君芜摸索着下山去了。
  狐妖望着她的背影,想骂却骂不出声,只一味干瞪眼看她一应动作,偏偏她一句话也没和自己说,恨得只把牙磨得吱吱叫。
  华恒拖着君芜走走停停,她已然精疲力尽,再使不出气力来了,便把黎声的魂魄放了出来,让她上了白兔的身,又将莫师爷的玉镯给它衔着,让它下山带人过来。
  兔子脚程很快,不到半个时辰莫师爷和一些官兵就寻了过来,她把君芜交付到莫师爷手里,再是支撑不住了,便力竭晕了过去。
  莫师爷把她二人放在担架抬回衙门,便立刻让人去请大夫来。临近子时知府衙门灯火通明,熙攘吵闹,许是这动静闹到了隔壁,洛书披着貂裘来前院,径自去了君芜的房间看她。
  君芜的胸间被开了个大口子,血流不止,那颗心摆在她的手边,然而到了这地步她周身还是温着的,心也在一刻不停的跳动着,这太奇怪了,大夫们面面相觑,都不敢言语。
  莫不题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又看见华浅和华恒都还昏迷不醒,更觉身上担子异常沉重。
  洛书走到床跟前,望了君芜面色,她似乎睡着一样,唇色却是失血过多后的苍白,他将视线放到她的心脏上,那上面是华恒给她下的续命符,所以此刻仍是生机勃勃着。
  明明见过她比此刻惨上十倍的样子,但是洛书心里还是一阵阵发着慌,他牵起君芜的手,她的手还没有凉透,柔柔的指尖挂在洛书的手上,君芜迷蒙之中似乎看见他了,喃喃着:“……是你吗?洛书?”
  莫师爷觉得她已经是回光返照了,就带了人出去给她们最后一点温存时光。
  人已经走完了,那只兔子走得晚,师爷没看见,把门带上时给它搁在了屋里,兔子撞了两下门没人理它只好耷拉着头躲到墙角去,背着身子不看床那边的生离死别。
  人的心脏是七窍所在,三魂六魄的栖息之所,华恒下的续命符封住了她的魂魄,只能保她两个时辰,两个时辰后若没有把心接回去,君芜的阳寿就算尽了。
  洛书捧着她的心,把它放了回去,他的手搁在她的胸前,那底下心脏正在“砰砰”的有规律的跳动着,他听着这声音,含了丝笑意道:“你的心跳得好快。”
  仙人没有呼吸没有心跳,以前的她从不会有这么猛烈的心跳声。
  他闭上眼睛,催动神丝给她补魂,将她的心脏和魂魄再次缔结住,补魂之术施展时如果稍有差错二人的魂魄便会缠到一起,幸好这不是第一回了,他比上一次顺手许多,很快找到了她的元体。
  君芜感觉到四周都是水,她好像是在海里一样,她迷惑的看着四周,如果是在海里她又是怎么呼吸的?
  她拼命往上游,眼睛露出水面的一刻她看到一片白茫茫的大地。
  她上了岸,岸上没有沙子,四处都是下过雪的地面,目之所及全是白的,没有一样活着的事物,除了一棵树。
  一颗参天巨树,长着梧桐的叶子,有形似凤凰的大鸟在上面栖息。
  她似乎是站在别人的回忆里,因为她看到的画面是残破的,有时是天黑有时是日暮,她的视线里那棵树会开口说话,那只叫不上名字的鸟儿在树顶盘旋搭窝,树会抽出一树枝条帮它搭,两人在海的尽头相互慰藉。
  之后她的视野又变了,眼前是一只狐狸绕着记忆的主人打转,涕泪涟涟的道:“……我知错了……天君不要赶我走。”
  这些乱七八糟不明所以的梦境过后,她睁开了眼睛,手心里一阵暖意,手的主人望着她:“你醒了。”
  君芜看见洛书半跪在床前,扫了眼四周,是自己的卧室,她似乎想起什么,忙解开衣带看自己心房,又伸手上去感受了下,怪道:“我记得我的心被掏走了,怎么还在跳。”
  洛书看她紧张兮兮的样子很是可爱,扶她回去躺了,把莫不题唤了进来给她擦身子,莫不题看到君芜一会儿工夫又活过来,只当是菩萨显灵,连声道明天一大早就去拜祭菩萨添香火钱,洛书看她喜不自胜的,与她道了两声贺,便匆匆告辞。
  方出了院子,洛书就感到头晕目眩,似乎是刚才君芜进入了他的回忆所致,他扶了下额头,眉间微蹙,正要离开,一只兔子咬住了他的衣摆。
  他望着兔子,把它搂进怀里,那双赤红的眼睛一眨不眨的也回视洛书,洛书问道:“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吗?”
  兔子三瓣嘴一开合,洛书静静看着它,良久道:“我知道了。”
  橙黄的日光洒在华浅身上,他一觉醒来全不知昨夜怎样的动魄惊心,只以为昨夜喝完药便一觉睡到了今晨。
  推开门一望,院子里安静如初,下人过来给他打水洗脸,他梳洗过后问道:“莫不题派人来驱鬼了吗?”
  “已经驱过了,昨夜公子睡得熟,没敢惊醒您。”
  前厅君芜和莫不题送华恒道长出门,三个人有说有笑,然而要留道长多住几日她却是不肯的:“…观中事物虽不重要却琐碎的很,二位且留步,日后有缘定会再见面。”
  两人送罢华恒,回到院子方坐了一会儿,就见华浅又带着婢女奴仆浩浩荡荡的出门溜达去了,君芜看着他这光景十分的眼红:“都是官宦家出身,他只管一味的花钱就好了,我一年的俸禄没有他一天花的多。”
  莫不题安慰道:“他有一个只手能遮天的娘,一个宠冠后宫的兄长,你有吗?…同人不同命,别嫉妒了,快去大堂处理公务,早点弄完去庙里给菩萨敬两炷香,来世托生个好人家,也供你前拥后簇销金无数。”
  前拥后簇的华小公子路过凉亭时歇了一歇,不巧天下起了绵绵细雨,众人都没带伞,小公子面容愁苦的望着天,又看了看自己身上最喜欢的衣裳,很是无奈。
  在烟岚有一出被禁了的戏码,叫白娘子。
  阴雨天气白娘子和许仙相逢,赠伞定情。
  这里没有断桥,有一处凉亭,迎面走来的不是白衣的娘子,而是一名撑伞的玄衣剑客。薄雨淅沥,剑客把伞留在亭子里也在此处躲了会儿雨。
  华浅看着她只觉得面熟,然而细想是想不起来了,便问:“这位小姐,我们是否见过面?”
  剑客闻言,抬头端视着华浅,那一眼她想把华浅牢牢记着刻进脑海,所以那一刻于她而言似乎格外的漫长,长到细雨无更迭,叶落固檐低。
  华浅的相貌清秀,看着人的时候两只眼睛像是会发光,把人看的心里一阵涟漪,他是个爱笑的人,不像男子们笑的或是含蓄或是娇羞,他一笑必得是尽兴而得意的,一阵阵银铃似的笑声过后,他常捂着肚子能笑出眼泪来。
  她喜欢看他喜极而泣的样子,此时看不到,以后可能更看不到了。
  雨敲打的细碎,像是要歇了的光景,她握着伞的手一紧,明白方才顿住的时间并不久,此时回答不至于尴尬,便道:“可能吧,何时何地,应该是见过的。”
  华浅闻言,轻轻一笑,很是得意的道:“我就说凭我过目不忘的记性怎么会记错。”
  然而他过目不忘的记性是,此时相遇只觉眼熟,这个剑客曾在他的家里待过十年,他却不记得。
  剑客看着他的笑,也笑了,骤雨停了,她撑起伞离了亭子,她于华浅不过是茫茫人海的过路人,然此时此刻过后,她好歹和他说了句话,一起躲过一场雨。日后上了奈何桥,总不至于后悔。
  洛书等在府门前,雨已经歇了,抬头望去是晴朗的天空,他见黎声撑着伞回来,问道:“见到了?”
  黎声点了点头,将伞还到他手中。
  此伞通阴阳路,亡魂可以撑着它在白天行走,收伞后一时半刻尚可以聚散人形,与生人说话。
  她站在洛书面前,看着似乎想要透明的指尖问道:“来世我还可以再遇见他吗?”
  洛书摇了摇头,道:“奈何桥畔有块三生石,你去看了便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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