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斗之玉面玲珑

    苗夫人不紧不慢道：“我知道你想什么，不过你也别笃定得太早，以弘安的性子，能心甘情愿地听任摆布，与你们父女俩离去么？这些日子里，弘安和那容氏都做了哪些事，你又知道么？”
    韦宛秋道：“这些倒也不劳娘来提醒。事情到了这一步，我只想让娘明白一个道理，你知道什么，需要做什么，是娘你自己的选择。穿了，这一次我爹让弘安走，是我们韦家的事，是我们父女俩让你们遂了心愿，帮你们除去眼中针，肉中刺。得益的却是你们罢了！”
    苗夫人已料到她是这般认定，虽觉心下腻味，却也不恼，只道：“这么来，我们原是要谢你的。只不过，我是看不明白，为何此事又会与二房相干？秋儿可不要告诉我，今日到二房去，只是闲叨家常这般平常！”
    韦宛秋好整以暇地捧茶饮了，皱眉道：“这六安茶的口感就是差那么一点！”她垂眸，缓声道，“我以为我已经把话得很明白了，没想到娘还是不依不饶。弘安的走与留，是眼下最要紧的事，我和我爹才是此事的关键，你们要有什么主意，总也越不过我去！形势早变了，不再是娘一言堂的时候，也早不是我追随在娘身后的时候。所以，有一些事，娘还是不要过问为好。”
    苗夫人依旧是面沉如水，突然便笑了出声，“秋儿啊秋儿，我不是劝你不要笃定得太早么？让弘安离去是全靠你和韦将军没有错，可如今此事不是还没有定下来么？变数可多了，你真以为，你不仰仗我们就能成事么？”
    韦宛秋脸上一沉，不言不语地把茶盏搁了下来。
    苗夫人看到她这神情，知她仍是有所顾忌的，心头不由松了一松，一边从炕上下来，一边道：“现下快到戌时了罢？老爷还在明昭苑里等着咱们呢，咱们这就过去罢！”
    韦宛秋有些微意外，“这么晚了，还去见老爷？”
    “可不就是为了弘安的事么？弘安违背当日的承诺不愿跟韦将军走，老爷可是生气得很，让我把你找了来，一起跟弘安个明白呢。”苗夫人道，“如此，也是时候探知一下弘安去留的虚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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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迎初因这一日奔波，甚觉疲惫，从西府回来后便歇下了。柯弘安想着陪伴在妻子身边，便也没去书房读书，只在外厅里挑灯夜读。
    过了戌时一刻的时候，外头夏风探头探脑地露出半张脸来，悄声道：“大爷，王洪来请，大老爷在明昭苑里等着，让大爷即刻过去。”
    柯弘安心下一沉，这一日早晚也该来的，只是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正想要回话，却听内堂里传来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声响，不由转身进去，果见容迎初已经醒来，正起身披了外裳。他不由着急：“你怎么又起来了，赶紧睡下。”
    容迎初身子虽然倦怠，神思却一直没有平静下来，人躺在床上良久了也只是半梦半醒，睡不安稳。此时听到夏风的声音，更是打了个激灵，整个儿清醒过来。她道：“我这一夜心神不宁的，总觉得会有什么事要发生，果然想事事就来了。还是让我陪你一块过去罢。”
    柯弘安知她是横了心便劝不回来的，只得道：“爹这个时候把我叫过去，必是为了韦将军一事。这是我们父子俩之间的恩怨，我也是时候跟他清楚我的打算，不让他再从中作梗。所以迎初你还是不要跟我过去为好，你在旁，我反倒有所顾忌了。”
    容迎初听他这么一，心下越发不安，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不声不响地伺候他更衣，送他出了门外。
    一时睡意全无，她左思右想，唤了亦绿等人进内侍奉更衣后，命她们不必在身边伺候，独自一人离开了东院。
    当听到“安大奶奶来了”的通传声时，柯弘安僵冷的面容泛起了几分讶然，他急急迎出了门外，一手扶着容迎初，蹙眉道：“我不是让你不要来吗？怎么不听我的话？”
    容迎初与相公一同走进内堂，眼光落定在苗夫人身侧的韦宛秋身上，微笑道：“既然韦妹妹也在，我这个做姐姐的怎能不来？不管是什么事，我如今忝居为府里的当家人，便是责无旁贷，虽然老爷和大太太都在，可我这个做媳妇的也该尽一分力为相公分忧才是。”
    柯怀远板着一张脸，不言不语。苗夫人掏出手帕掩口低低咳嗽了一声，道：“来了便好，来人，快给大奶奶看座！”韦宛秋闻得此言，转首冷冷睨了她一眼。
    柯弘安扶着容迎初来到楠木圈椅跟前，又命人取来灰鼠椅搭褥铺了，方让妻子坐下。
    苗夫人看着容迎初，语气中竟带上了一丝真假不辨的关切：“这大夜晚的，你身上还穿得这么单薄，没的让我们和弘安心疼呢！周元家的，快去把手炉取了来给大奶奶渥着！”
    容迎初含笑欠了欠身：“多谢大太太关怀。”
    苗夫人忙道：“快别这般见外，咱们是一家人，不管弘安来日在哪儿，咱们也还是一家人呢！”
    韦宛秋讥诮一笑，道：“瞧姐姐喊的这声大太太，倒显得我喊这声娘不合规矩了，也是，向来把大太太视作娘的，也只有宛秋罢了，只不知娘还把不把我这份孝心放在眼里。”
    苗夫人看了她一眼，笑道：“秋儿这张嘴儿越发厉害了！你的孝心我自然是记在心里。可是迎初是有身子的人呢，又是你的姐姐，弘安对她的心疼我们都看在眼里，我这个做娘的，当然要尽一份心了。”
    容迎初看向面露不豫的柯怀远，道：“都是迎初不好，生生打断了你们商议正事。”
    柯弘安道：“并没有，爹刚才正问起韦将军让我远走青州一事，如今既然迎初来了，那我也就长话短。”他正眼注视着柯怀远，言辞清晰道，“我不会跟随韦将军到青州去，爹再要怎么问我，我也只有这个决定。”
    柯怀远神色益发冷峻，道：“当日我们决定与韦家联姻之时，韦将军已经有言在先，因他当年曾与晋王交好，恐防今上翻查旧帐，为免落得一个结党营私的罪名，才会费尽心思上疏请求避退边关。宛秋又是韦家独女，你为其夫婿，本该应丈人所请陪同前往才是！而且当日分明也是你亲自应允了韦将军，为何到了如今又背信弃义？”
    柯弘安淡淡道：“当日的答允，是因着为势所迫；今日的推拒，是因着时移势易。当初既然爹心狠如此，那今日也休得怪我不顾念爹的颜面。”
    柯怀远面上肌肉倏地一搐，眼内带上几丝森冷，道：“与韦家联姻一事，我们并没有人强迫你，全是你自己答应下来的，如今分明是你违背当日的承诺，方致令韦将军迁怒于咱们家，你如何又指我心狠？”
    柯弘安笑意夹杂着一缕苦楚：“若非是父亲大人您满口答应韦将军帮他打通远赴青州的关节，韦将军又如何会定下远走的心思？若非这连月来你明里暗里帮韦将军撇清与晋王的牵连，他又如何能在短期内全身而退？在父亲这样周密详尽的部署之下，我岂非非走不可？”
    苗夫人轻轻叹息了一口气，道：“弘安，此事你既然有了主意，我原也不该多言才是。只不过我在旁这般听下来，心里甚觉不是味儿。回想当初你与秋儿的这门亲，也是为娘的一手打点的，当中的这些事，我也还记在心里呢。我依稀记得，我和老爷都曾问过你，愿不愿娶秋儿为妻，若是愿意，那来日兴许是要随丈人离去的。你先是没有答应，我和老爷也没有再提此事。后来还是你自己来找了老爷，愿意与韦家结亲了。这些事，你可还记得？”
    柯弘安鄙薄地瞥了她一眼，“多亏了你打点的好亲事，方有了今日这般的境地。我先和爹着话呢，还没来得及跟你清算这些是是非非，你倒是一副上赶着的模样！我当日如何，需要交待的只有爹一人，与你又有何相干？”
    苗夫人不意他会如此不留情面，面上显出几分尴尬来，正欲话时，柯怀远已开口道：“你不需要向我交待，也不需要清算往日的是非。你需要交待的人只有韦将军和宛秋，如今宛秋也在此，你的所谓决定，是不是合适，恐怕还需细加考虑！”
    韦宛秋自柯弘安出不愿离去的话后，柔婉的眼眸内便泛起了一抹幽怨。此时听柯怀远提及自己，她轻轻咬了一咬牙，目光瞬时变得锐利了起来。
    容迎初将她这副神情尽收眼底，只觉心中不安。面上却安之若素，平静道：“为何相公不能随韦将军走，我们心里都有答案。只是有些话，相公是不便出来的，那迎初便代劳向老爷个明白。”她顿了一顿，续道，“当日相公答应娶韦妹妹进门，一应的礼数规矩都是大太太打点的，自然是明媒正娶，此其一；成亲礼的那天，迎初和韦妹妹之名同时记入柯家的族谱，我为正室元配，韦妹妹是平妻，此其二；既然韦妹妹当日嫁入我柯家门，便是柯家的媳妇，韦妹妹，你承不承认这一点？”
    韦宛秋冷眼瞅着容迎初，咬着下唇不予回应。
    容迎初并不回避她的目光，声音四平八稳：“我问你话呢，你是不是相公的平妻，是不是柯家的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