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斗之玉面玲珑

    韦宛秋不情不愿地道：“纵然我是相公的妻房，那又如何？难道这就可以成为相公言而无信的借口么？”
    容迎初含着平和的笑意：“这不是借口，而是道理。既然你是相公三书六礼娶进柯家的，你便是柯家的人，韦将军要远走边关，竟要相公跟随，那是把相公视作了入赘的女婿么？自然相公并非入赘你们韦家，那还有什么道理强要相公跟韦将军走呢？再有，韦妹妹你分明已是柯家媳妇，为何还会有跟随娘家人远走的法？这又成何体统呢？”
    韦宛秋闻言，非但不恼，还笑出了声来，“姐姐这么一番话，无非就是不舍相公跟我离去罢了！任凭你再多道理，此事不论是在老爷这里，还是在我爹那里，都已成事实！当真还轮不着你来三道四呢！”
    容迎初依旧是不愠不火：“妹妹此言差矣，我刚才已经过，这些话我只是代替相公出来，难道你要亲耳听到相公告诉你，你已犯了七出之条的‘不顺父母’一条么？”
    韦宛秋一怔，道：“你胡言乱语些什么？”
    “我虽没有读过什么书，可也知道女子出嫁从夫，应尽心尽力孝顺夫君的父母。但是若依韦妹妹的法，就是不仅韦妹妹自己违背孝顺之德，还使相公也未能尽孝道。这不是逆德是什么？”容迎初微微笑着，转向柯怀远又道，“老爷，倘若你们觉得相公随韦将军远去是应该的，那么迎初是相公的正室大房，就更有道理让相公跟我回娘家了，韦妹妹只不过是平妻之身，又凭什么与我相争呢？”
    柯怀远面上阴晴不定，“这件事跟你并没有关系。”
    柯弘安冷笑道：“迎初的每一句话，都是我心里想的。我可以给你们的交待只有这些。如果你始终认为，柯家的长子嫡孙应该跟随老丈人远走，那么我也不介意给宛秋一封出妻书，也好让她得以返回亲父身边，尽她为女儿的孝道！”
    柯怀远目眦尽裂，叱道：“你敢！”
    苗夫人目光从韦宛秋痛怒交集的脸庞上扫过，道：“弘安，你又何必当着秋儿的面这样的气话呢？你要不要跟韦将军走，这已非你个人可以决定的事，老爷今夜让你过来，也是想平心静气地跟你好好商量。你又何至把事情闹到这般田地？”
    柯弘安看也不看她：“我今夜之所以过来，并不是要跟爹商量此事，只是想知会爹一声，不管你们怎么看待此事，我也不管谁要怨恨我背信弃义，我是不会离开柯家的！”
    苗夫人刚想要什么，柯弘安一手指着她，高声道：“不要再跟我当日是怎样的情形！也不要再跟我提曾经答应过韦将军什么！你做过什么，只有你自己心里清楚！你真以为你能瞒过所有人么？”
    看他的神情和语气，竟似是一语双关，苗夫人心下暗暗一紧，一时愕住了，只发不得一声来。
    容迎初施施然站起身，来到相公身旁，道：“你们要的决定也有了，交待也交待过了，道理也给你们清了，想必韦妹妹是个聪明人，会知道自己错在哪里的。也不必我和相公再多了。”
    柯弘安牵过妻子的手，道：“这一日事多，你奔波得可也累了，咱们这就回去，你好生歇息。”语毕，夫妻二人径自便往外走去。
    柯怀远铁青着一张脸，正要喝止他们，容迎初又悠悠然地回过了头来，笑望着韦宛秋道：“今夜婶娘把我和相公叫到西府去议事，提起韦妹妹今日主动到二叔他们跟前去请安，可是了要把秋白许给六弟的事？难为韦妹妹都要随父远走了，还一门心思的作媒牵线呢！”
    韦宛秋整个儿一惊，面上止不住一阵青一阵白，死死地盯着容迎初。
    苗夫人和柯怀远二人闻得此言，亦是始料未及。苗夫人本已思疑韦宛秋的用心，现听到容迎初的话，不由得想到了什么，心下惊异难平，看向韦宛秋的目光多了几分犀利。
    容迎初垂眸一笑，携着柯弘安的手气定神闲地走出了明昭苑。
    回到了万熙苑的堂屋中，柯弘安与妻子一同坐在床沿上，心疼道：“没想到这些事都碰到了一块，今日可把你给累坏了！”
    容迎初侧首靠在他的肩头，轻轻抚着已有些微隆起的腹部，柔声道：“身子确是有点累了，不过心里倒是安定了不少。老爷把咱们叫过去把话清了，也有好处，让他们知道我们并非听任摆布，也该有些顾忌才是。”
    柯弘安揽着她的肩头，“咱们临走时你的那句话，可是真的？”
    她点了点头，“千真万确，韦氏如意算盘打得好响。韦将军这边已是棘手，还有大老爷和苗氏这里的步步进逼，她不过是壁上观罢了，没想到竟不忘了要拉拢二老爷他们！”
    他思忖片刻，道：“把秋白许给六弟？即便她真把秋白认作义妹，把义妹妹嫁到二房来，对她又能有什么好处呢？听今夜二叔他们的口气，倒也不像是替她来逼我离去的意思，而且二叔也没有什么名目可以硬生生的把我逼走，想来她也并不是打的这个主意。”
    容迎初想了想，道：“我倒是觉得，二老爷他们的心思并不简单，二太太两次三番地找我提分家的事，必是对此事志在必得了。他们现下最想得到的，只有家财，倘若咱们今夜并没有拒绝他们，而是答应他们的条件，对他们来是最好不过的。”
    柯弘安略略沉吟，方道：“换言之，可以分家，并且能得到大部分的家业，才是二叔所愿，他在偏远之地受了好些年的苦，此次回来必定不会轻易罢手。所以，韦氏把秋白许给二房，也许是想趁此与二叔他们联手进行一些事，但究竟是什么事呢？”
    容迎初抬起头，出神地注视着他，须臾，喃喃道：“二老爷这次找我们的事，不是没成么？二太太口口声声什么顾不顾念叔侄之情的，他们是不是想着事不成的话，另有打算？”
    他往深里思量了一番，益发觉得事情处处透着古怪，蹙眉道：“他们联合起来处心积虑的，我们更要心行事。”
    容迎初颔首，一边伸手为他宽衣，温言道：“正值多事之秋呢，咱们少不免要事事当心的。倒腾了这一日，你明日还要上值呢，要不就先歇下罢，明晚再安安静静地读书？”
    他心中另有忧虑，却也不想露出半点异样让妻子担心，只轻轻点头依着她脱下了外裳。容迎初正要唤人送热水进来，亦绿先一步来到了厅堂外，犹犹豫豫道：“大爷，大奶奶，外头……外头韦奶奶来了，我跟她你们都歇下了，让她回去，她却不愿走……”
    容迎初闻言，脸上一沉，转首去看柯弘安，只见他也是一脸嫌恶的神色，心知已无须再多什么，只微笑道：“她这个时候过来，也是想着要见一见你罢。廊外夜凉风大，就让她候在那儿么？”
    柯弘安皱一皱眉，吩咐亦绿道：“她要不愿走就由着她去，她有什么话，也不必再传进来，免得惊扰了大奶奶！”
    亦绿答应着出去了。
    容迎初才把灯烛吹熄，便听堂门外传来一阵吵嚷声响，隐隐听得亦绿声音急切：“大爷过不要见你，大奶奶才歇下呢，怎可让你进去扰了他们……”韦宛秋似是愈渐逼近门前：“我只有一句话要问清大爷，与他的去留有关，大爷知道轻重，一定会见我！”
    容迎初心下不觉有气，才想要披上斗篷出去，柯弘安一手拉住她，轻轻道：“我去。”
    他缓步来到堂前，门外与亦绿争持不下的韦宛秋一眼看到他，顿时沉默了下来，柔婉低首道：“相公。”
    柯弘安淡淡对亦绿道：“你先下去罢。”
    韦宛秋神情清清淡淡的，待亦绿退到廊外后，目内止不住泛起了一丝哀怨，幽幽道：“我以为我是等不到你的。”
    柯弘安面无表情道：“你没听清亦绿的话么？迎初已经睡了，你还在这里纠缠做什么？”
    韦宛秋静静注视着他，“我要见的人是你。”
    “迎初为了这些事已经非常劳累了，我只想让她好好歇息。”他语气没有丝毫感情，“你费的心也够多了，我已经知道你想要什么，所以你我并没有什么可的，请回罢。”
    她悲戚一笑，道：“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如果你真的知道我想要什么，又怎会这样对我？”
    “不要逼我。”他冷冷吐出四字，眸光森凉。
    她一怔，似曾相识的哀绝直刺刺地划落于心房，遗下撕裂心肺的痛楚。接下来的语句，仿佛亦只是下意识间的不甘与不愿：“我想见你，只是想问你，从一开始你就没想过要把我视作妻子，我又何曾做错过什么？你让我不要逼你，你为何又要逼我？”
    “你何曾做错过什么？”他冷嘲而笑，“是，是！错的人本非你，而是我。韦宛秋，错的人原是我，这足够了么？可以让你心满意足离去了么？”
    她靠近他一步，更看清了他脸庞上毫无温度的疏离，“为什么你连一个机会也不愿意给我？如果……如果你愿意与我一起，我跟我爹让你留下，你不必到青州去，你不愿去便不要去，好不好？”
    他轻轻叹息，“这条路，你和我都已是无法回头了。”
    她泪水潸然而下，倏地一头扑进了他的胸膛中，用尽了所有的力量紧拥住了他的身躯，泣道：“弘安，弘安，我不想听你这样的话！我不想再看到这样的你！”
    他没想到她会有如此举动，整个儿惊了一惊，想也不想就要将她挣脱开来，然而她此时死命地抱紧了他的腰身，无论他怎么用劲也不愿松手半点，心下不由愈发腻烦。眼角余光间恍惚感觉周遭有人，转头看去，唯见容迎初正亭亭立在内堂的一角，目带惊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