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不来

第11章


可是我想,大概过一阵就不行了。有时和人说话,总不记得下一句该说什么。想说一个字,却记不起它长什么样子。”
  “偶尔能想起来,我怕把它忘了,就拼命刻在心里。可人的心大概太小了,记住一个,就忘掉了另一个。”
  “我不知道是该记还是不该记好。碰得多了,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大概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这么长的话,一路说下来,总有些磕磕绊绊,有些地方还辞不达意,顺序颠倒。但顾七很快就听懂了,那些字并没有经过他的脑子,就像一根一根细细的针,直接扎进了他心里。 
  “你做的是什么工作?”
  几乎是不受控制的,他仓促又狼狈地问出了这句话。  
  叶梵看着纸上歪歪斜斜的字,耳根微微红了,眼睛里有些害羞,带着一点落寞。但他随即垂下眼,轻快地笑了起来,“别看我现在写出的字是这样,其实我就是靠它吃饭的。我在杂志社当编辑,有时还写小学的教科书,赚赚外快。”
  顾七很长时间都没能答话。手伸进口袋里想拿烟,却又记起这是病房。
  叶梵以为他是惊讶,愈发地不好意思起来,笑笑地和他解释,“我们的杂志社是儿童文学,就是经常有小朋友来写‘我们的祖国是伟大的母亲’,还有‘青青河边草’,这种,你一定不会看。”
  顾七说,“有时也会看的,儿童文学嘛,看一看,十年少。”他难看地笑了笑,站起身来,看了看表,“时间不早了,你先好好休息,睡个午觉。”
  叶梵摇了摇头,“不用了,我在等林医生。和他约好时间,午饭过后来给我做复健。”
  “午饭过后?”顾七皱了皱眉,“现在还没来,他可能已经忘了。”
  “没关系,我再等一等。”
  “好,那我就不打扰了。”
  顾七心不在焉地答着,仿佛要从他身边逃走似的迈开了步子,走了几步,却又顿了一顿,僵硬地转过身来,在刺眼的阳光里走回了窗边。
  “如果只是认字的话,我也可以来帮忙吧?”
  叶梵有些诧异,“当然可以。如果你愿意的话,那真是太感谢了。”
  顾七接过他的纸和笔,“想从什么开始呢?”
  叶梵撑着头想了想,“其实我也不清楚,要不,就从最简单的开始吧。”
  “好。”  
  一切都失去控制了。手和笔都失去了控制,那几个字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跳到了纸面上。
  “三个字,可以吗?”
  叶梵的眼睛亮晶晶地,“麻烦你了。”
  顾七放下笔,用指尖指住第一个字,“这个是,‘我’。”
  “我。”叶梵仔细地描了一遍,笑了,“其实叫我写,我能写出来。”
  “‘爱’。”
  “爱。”
  “……”
  “‘你’。”叶梵突然抢在他前面接过了话,有些戏谑地看向他,玩笑似的口吻,“这个字不用认我也能说。‘我爱你’,世界上最好听的句子。你记得这么深,是想对谁说呢?”
  “没有、没有。”顾七捂住脸,轻轻哭了出来。
  
4   宁远·重头爱 
  寂寞的时候,做爱是一种瘾。 
  即使是最简单的触碰,也叫人觉得燥热不安。顾七不知疲惫地进攻他,一次又一次,让他战栗,狂乱,直到虚脱,而后又不知所措地被挑逗。但疲惫或难堪都无所谓了,宁远沉溺在温暖的躯体和怀抱里,甚至不知是否天光已亮。 
  朦胧之中,顾七汗湿的身体离开了他。浴室里传来水声,接着,是细碎的衣料摩擦的声响。 
  顾七没有再回到床上来,他花了和平常一样的时间打理自己,接着离开了房间。脚步声听来冷静而又规律,像没有起伏的鼓点。 
  客厅里传来了早间新闻播报的声音,昨夜出了一起交通事故,医疗系统全面整改,国家领导人参加亚洲峰会,中东爆发了武装冲突。 
  背景音乐响起的时候,顾七起身关了电视。房子里重新安静下来,低沉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终于,传来了皮鞋磕在大理石上的声响,“咚、咚”,如同往常一样轻轻两下。门被打开了,接着又被合上。 
  连关门都是平常的力度。 
  宁远没有睁眼。他不想睁眼。 
  再醒过来的时候,房间里已经是灰蒙蒙的一片。大约是傍晚,窗外的街道上有些嘈杂。宁远侧头听着那些混杂在一起的汽笛声和人声,一寸也不想动弹。身下的床单弥漫着情色的麝香味,手也早就被绑得失去了知觉,他低头看了看自己,那姿势多少有些狼狈。 
  可他不介意,就这么浑浑噩噩地任它去了。 
  天又黑了一些。不知过了多久,肚子终于抗议了起来。宁远叹了口气,往四周扫了一圈,没有看到任何钥匙样的物品。看来顾七仍然没想要放他走,宁远嘀咕着,可把他一个人丢在家里是什么意思?他不是布偶娃娃,总需要一点点‘饲料’。 
  别的倒不怕,可他不想当个饿死鬼。 
  这么想着,宁远奋力挣扎起来。下身往外挪了挪,还好,越过床沿,就碰到了木质地板,有一丝凉凉的。可再向往前,就不能动了。手被结实地靠在床头,用力拉也拉不开。宁远蹙起眉,又把周围细细看了一遍,还是没有钥匙。 
  正当他以奇怪的姿势扭在床头发呆的时候,门口突然传来“扑、扑”两声轻响。宁远没来得及回头,一只爪子已经咻地按在了他胸口。接着两只翅膀重重打在他下颚,他刚“嘶”地叫唤了一声,那东西就飞走了,扑棱两下,停在了窗边的书桌上。 
  宁远呲牙咧嘴地看过去,认出了那只肥胖过度的鸟。长着一副这么歪瓜劣枣的脸,不就是顾七养的那只叫‘方方’的鹦鹉? 
  方方英气十足地盯着他,宁远也不甘示弱地盯回去。盯了一会儿,突然猛地惊醒:跟一只畜牲较劲有什么用呀,还不如早点想办法把这张床砸了!一想,就行动起来,四处打量有没有什么利器。 
  呆鸟方方还在看他,宁远边扭动边吼:“看什么看!” 
  方方缩了一下脖子,突然叫了起来:“没锁呢,傻子。没锁呢,傻子。” 
  宁远一愣。 
  像是怕他听不清楚似的,方方还在蹦蹦跳跳地重复:“没锁、没锁,傻子、傻子。” 
  宁远试着摸向卡在自己手腕处的手铐,果然,在左手拷着床柱的环上找到了一个突起,他试着往外拧了拧,手铐竟啪地一声松开了。再试右手,“啪”,如法炮制。 
  方方吐词清脆地说:“傻子。” 
  宁远把一双手铐甩到地上,还不解气,想举起床,可镀金纯铜的东西实在举不起来。他只好举起床垫狠狠掀翻了,边骂:“操你的顾七!” 
  
  冰箱里还有顾七昨夜剩下的炒饭,宁远把它拿出来,热了热,一阵狼吞虎咽。吃完后还是觉得饿,可冰箱里除了啤酒什么也不剩。宁远把啤酒罐全都拎出来,扔到沙发上,一边看无聊的娱乐节目,一边拿啤酒当夜宵。 
  顾七和他用的是同一款手机,宁远见到茶几下的充电器,便顺手拿过来,又从浴室里捡回自己的裤子和手机,插上插座。 
  枯燥的访谈节目和酒精让他昏昏欲睡,好不容易等他喝完酒,节目也结束了。 
  宁远趴在沙发上,懒懒地打开了手机,丢在一边。 
  过了几秒,手机突然暴动似的嗡嗡震动起来。吵个不停的短信提示把宁远吓了一跳。拿起来想看是什么,可屏幕上一条接一条地提示显然让手机措手不及,无法响应他的动作。宁远干脆停了手,安静地等它闹腾完。也不知震了多少下,手机才终于静下来。宁远点开一看,满屏的夏林。 
  “人呢?” 
  “去哪了?电影看完了?” 
  “……应个声。” 
  “晚了,早点回家。看到回个电话。” 
  “操!没事吧?……手机不行了你就不会去跟人家借个,报个信回来?懂不懂事啊你!” 
  “……急了就说错话了,你当没听见。” 
  “你他妈到底在哪?” 
  “……” 
  “……” 
  “……” 
  “日,老子报警了。” 
  手机还在响,宁远没有去管它,慢吞吞地回了两个字:“没事。” 
  发出去还没有一秒,夏林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操你丫的!”夏林上来就骂了一句,嘶哑的声线里带着滚滚怒气。宁远缩了一下肩膀,老觉得这句话耳熟至极,愣了愣才明白过来,他刚拿这句话骂顾七呢。 
  还没来得及回话,夏林就连珠炮似的开过来了,“你在哪?出什么事了?电影散场去哪儿了?一整晚都没回,知道多让人操心吗。我他妈都差点去学校查你爸妈的电话号码了,要不是一提到你爸妈你就摆臭脸,老子还真找,让他们来教训教训你!” 
  “我没事。”宁远笑了笑,听到那边有些嘈杂,“你在哪里?” 
  “老子能在哪?”夏林简直完全抛弃了四有青年的面貌,粗口不停,“当然在他妈的警察局!二十四小时才能报失踪,等到下午才有人来理。他妈的要真出了事,尸体都被解决了,要他们还有个屁用!” 
  宁远不敢多话,只好小心翼翼地顺毛,“你消消气,我尸体还健在,等等就回家。你去和他们说吧,就说人找到了,添麻烦了。” 
  “你还知道添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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