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不来

第12章


从昨天起电话不接、手机不开、人不见影,现在才来说麻烦,老子真想日你!” 
  宁远笑了笑,说:“好啦,别骂了。昨天你放我鸽子,也是半个人影都见不着。就当我们扯平了吧。” 
  夏林沉默了半晌,气息越来越重,竟是气得说不出话。过了许久,宁远才听到他咬牙切齿地磨出几个字来,“好、你。算你狠!” 
  宁远莫名地有些臊意,“对不起。只是顺口说起,没有别的意思。” 
  “我打你电话打了半小时,就没打通过!能怪我?”夏林踢翻了一张凳子,噼里啪啦响,“……就算是我不对,你就一定要这么报复我?你知不知道,昨天晚上出了七起车祸,老子跑了七个地方,腿软了还不敢回家,干坐在警察局等消息。你以为我容易?宁远,你他妈就是没良心!” 
  宁远把话筒拿远了,那头的声音依然震耳欲聋。他被骂得不敢答话,只好诺诺地“嗯”了几声作算。 
  大概是被夏林的大嗓门吓住,那头开始有人跑来劝和,一阵吵吵嚷嚷。宁远耐心等着,夏林深深喘了几口气,似乎终于冷静下来,对着别人说了句“没事”,才回过头来问宁远,“你在哪儿,我过来接你。” 
  宁远说,“不、不用。我在朋友家,自己回去。”感觉到夏林重新涨起的怒气,他又迅速加了一句,“马上。” 
  夏林“哼”了一声,“昨晚起就在朋友家?” 
  “嗯。” 
  “干嘛去了?” 
  “你说呢,过夜,”宁远自嘲地笑了笑,“还能干嘛。” 
  夏林顿时没了声音。宁远愣了愣,才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被夏林骂得灰心丧气,竟都忘了什么该说什么又不该说。场面一时尴尬,宁远轻轻咳了一声,勉强笑道,“和你开玩笑呢,整晚都在喝酒。现在都有点迷糊了,你等等,我这就回来。” 
  夏林没有回答他,安静的话筒有一种冷酷的触感。宁远说了声“再见”,像急于逃离这种感觉似的,匆忙挂了电话。 
  把啤酒罐收拾好以后,宁远决定回家了。 
  有时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夏林对他来说就像是块吸铁石。而他,就是那傻傻不能动弹的铁块。碰壁碰得多了之后,他自然也会犹豫,怕伤得太重,逃不出来。可那又有什么用呢,理智从身体里剥离了,身不由己地。 
  他总是身不由己。 
  刚进大学的时候,宁远的性格没有现在这么柔软,比起同龄的少年来,他太不爱笑,也多少有些孤僻。冷冷的脸在一片喜气洋洋的新生面孔中,是那么的不合时宜。同班同学都知趣地不来找他,只有夏林冒冒失失地跑上来捏了一把他的脸。 
  “明明长得好看,干嘛老是要死不活的样子。这样下去要泡不到妞啰。” 
  宁远记得自己当时揍了夏林一拳,夏林捂着脸,惊讶到说不出话。可接着,他就很快地冲上来,把宁远压倒在地。宁远以约阂ご蛄耍牧秩窗笞×怂氖郑阉钙鹄矗宦繁吵鲅#搅诵律刍岬腒TV。 
  宁远至今还记得夏林跨进包厢时全班人的哄堂大笑。然而,这笑声热闹却温暖,并没有那么叫他难堪。夏林放他下地时,一只话筒立刻被塞进了他手里。他忘了那背景是什么歌,只记得自己握着话筒,在大庭广众之下骂出了人生里的第一句脏话,接着也笑了出来。 
  “妈的!” 
  宁远勒令自己停止回忆,在沙发上站起来,甩了甩有些眩晕的头。 
  回家去吧,他伸了个懒腰,踢开拖鞋,踉踉跄跄地挪到门口。手撑在鞋柜上时,摸到了一串沉沉的钥匙。顾七没有留下只字片语,可不知为何,宁远确信那是留给自己的东西。他想了想,最后还是把钥匙拿起来,放进了自己的兜里。 
  方方在卧室里睡觉,宁远换好鞋,打亮了玄关的壁灯,才把客厅的大灯关掉,轻轻合上了房门。 
  顾七还要回来的,他想,总要为他留一盏灯。 
  
  宁远摇摇摆摆地摸黑上了楼,快到门口时,轻轻跺了一脚,楼道里的声控灯应声而亮。 
  这一亮,倒把他吓了一跳。 
  夏林不声不响地倚在门口,一张脸黑云密布,比得上半个关公。见他回来了,也不说话,扭开了门把,径自走了进去。可那气势却明白说着:你丫要敢不快点跟进来,就等着剁碎了喂狗吧! 
  宁远低着头,一声不吭地跟进了门。又往前走了几步,夏林却突然回过身来,面无表情地擦过他,一脚踹上了房门。宁远呆呆看着铁门在颤动中大力关上,眼前一晃,就被夏林拦腰拖到了客厅里。 
  夏林坐在沙发上,松了松衬衣的领口,“宁远,我们来谈谈。” 
  “好。” 
  宁远点了点头,接着突然脸色一变,皱起眉头,转身撞翻了一张椅子,他也顾不上管,跌跌撞撞地跑进了浴室里,趴到洗脸台上,站没站稳,就弯下腰拼命吐了起来。 
  夏林一把把他扶住,轻轻拍着他的背,见他歪向一边,又抱住他的腰,把他小心撑起。等宁远断断续续吐完了,他才松开手,问,“怎么回事?” 
  宁远漱好口,用清水抹了把脸,摇头道,“没什么,喝多了一点。你刚才说谈什么?” 
  “你都已经这样了,还谈什么。” 
  宁远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关系。 
  “别逞强。先去睡一觉,酒醒以后再说。” 
  夏林递上毛巾,见他两手都撑在洗脸台上,仍还是站不住的样子,干脆就自己动手,帮他擦干了脸。宁远闭上眼睛感受着毛巾的清新香味,稀里糊涂地跟着夏林回了房间。一倒上床,就立刻醉意朦胧,连手指也麻木到没了知觉。 
  夏林抱胸看了他一阵,低下头来,手按上他的裤头,似乎是想要为他除去长裤。然而长长的一段停顿之后,他还是收回了手,把宁远和衣塞进了被子里。 
  “好好睡吧。” 
  宁远闭上眼睛,向他道歉,“对不起。” 
  夏林叹了一口气,“算了,下次不要再玩失踪游戏了。圆圆,一次可能新鲜,多了就一点也不好玩。” 
  “不会、不会了。” 
  宁远喃喃着,像孩子一样用被子盖住了自己的头。 
  夏林似乎下定了决心要和宁远谈谈某些事情,可接下来的几天,宁远都恰好没空和他说话。第一天夏林去找他的时候,他正在埋头做着创业大赛的设计海报,第二天要写开题报告,第三天更忙,很多人都围着他,吵吵嚷嚷地准备新一届学代会的投票选举。 
  夏林不是个好记性的人。过了几天,他也就忘了。 
  宁远小心翼翼地躲避着夏林,在潜意识里,他似乎知道夏林想要和他说些什么。他的挑逗并不隐蔽,聪明如同夏林,怎么会不知道他对他有几分意思?可宁远明白,他永远也不能奢望夏林对他有所回应。期望越高,摔得也越惨。这是他不想再重来的经验。 
  所以,不需要夏林来面对面的劝告他“放弃”了。或许不久之后的某一天,他就能说服自己松开夏林这堆烂树根,跳进他应该去的森林。 
  因为,叫做宁远的这个人,只是个害怕寂寞的胆小鬼。 
  自从那天之后,顾七就消失了。 
  宁远试着拨他的手机,永远不在服务区。打他家的电话,没人接,也没有留言提示。等了两周,顾七也没有联系他。宁远把玩着手里的钥匙,思前想后,仍然在犹豫要不要直接冲去顾七家里。 
  毕竟他还是个“在逃犯”,碰上了怎么办? 
  盛夏的下午,太阳突然大了起来。 
  宁远在阳台上盘腿端坐了一个小时,终于鼓起勇气,拿出手机,按照小报上的指示,拨通了顾七医院的电话。 
  接电话的是一个甜美的女声。 
  宁远小心翼翼地问,“请问,顾院长最近在医院吗?” 
  女孩轻轻笑了一声,回问他道,“你说的是老院长,还是新院长?” 
  宁远一时没听清,从地上爬起来,半个身子伸出阳台,“咦?” 
  女孩又笑了,“老的顾院长是年轻的那位,新的院长是他父亲。” 
  宁远顿时有些结巴,“他、他走了?” 
  “他?啊,你说的是前院长。前阵子医院结构改革,他申请调去了南方的专科医院。之前也没有告诉通知一声,突然听到这件事,别说了你,连我们也吓了一跳。” 
  宁远撑在阳台上,白花花的太阳一晒,汗水就从额角漫了下来。他轻轻擦去,一时有些茫然,“是哪个市里的医院?”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们也不敢问。您有什么事找他吗?” 
  “不……也没有。” 
  “好的。” 
  宁远道过谢,匆匆挂了电话,从阳台逃进了房间里。 
  就像是电影里的情节,顾七离开了这座城市。宁远不知这是不是如他所愿,那一天,顾七出门前的一切都如同往常。他不知道顾七是何时做了这个决定,但顾七没有给他挽留的机会,也没有给自己反悔的机会。 
  或许顾七也和他一样一直明白。 
  他们曾经都把对方当作救命稻草,可除了自己,谁又救得了谁呢。 
  宁远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好把眼角的湿意逼回眼眶。可是,一切都好像徒劳无功,他索性放松了身体,边哭边告诉自己,“振作点吧,宁远。” 
  
  夏林回来的时候,宁远正在收拾衣服和洗漱物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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