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三万英尺的爱恋

餐车继续往前行，待到之前的那乘客时，他却埋头闭眼着。黎瑾萱不知他是假寐还是真睡着了，总之原则是不能去打扰，她只得在那乘客座位前方贴上一张提示小标签，又继续给其他乘客送餐去。送完后回来，见那位乘客似乎还未睡醒，只好将餐车推回后机舱来。
    应该过了二十多分钟，黎瑾萱看见呼唤铃，忙向机舱走去，还是那位乘客。她很胆怯，只见那位乘客瞥了她一眼，眼光透出了不屑，却更像久饿的狼，他说道：“你们的餐饭服务还没来吗？”黎瑾萱克制住自己，微笑道：“先生，我们的餐食服务时间已经过了，刚才我看见您在睡觉，没打扰您，所以……”不等黎瑾萱说完，那客户抢白道：“所以你就没给我餐饭？”黎瑾萱忙道：“不是的，我见您刚才在休息，所以把您的餐食先留在后机舱了……”
    这时李娟又走了过来，询问情况，黎瑾萱把事情和她说了，李娟也少不得陪下脸来，说道：“实在抱歉先生，因为我们的工作人员刚刚看见您在休息，所以没打扰您，我们已经把您的餐食留在后机舱了，还在您的座位前留下提醒标签，请问您是现在用餐吗？”那客户也不等李娟解释和询问，直接诘问道：“你们是想我特殊，所以没给我用餐吧？”李娟听了，心里如打结，心想遇到了愣头的刺儿了，是来找茬的。
    机上已有许多好事者仰头看来了，这可是难得的好戏，刚才都在外头等了三个多时辰，大多已愤懑在胸，又没有得到什么实质性补偿，现在有得人出头，为自己出口恶气，虽明知是无理取闹，却也有同仇敌忾之势，而况美好与丑恶的对抗，向来是人们极希望看到的。
    那乘客因为延机，早闷气在胸，上机来又遭一连串的尴尬“钉子”，正是一腔火气无处撒去，见她们这样，哪里不来点姿态，而况对于“望而不得的美好的□□”，心中也会生出快然自足！黎瑾萱已经从后机舱里取出了那位男乘客的餐食，要递给他，那男的只是忽了一眼，并不说话。李娟又耐下性子来，说道：“请问先生您是现在用餐吗？”那男的道她明知故问，不觉心中气添一层，只是仍旧不答，他放下座位搁物板，说道：“放着吧！”
    黎瑾萱将他的餐食放到了他的座椅搁物板上，那男的道：“去，老子又不是没吃过这些东西，有什么稀罕的。”虽是嘴上说着，手却很诚恳地伸过去扯开盒子，打开盒盖了，吃了几口，却又道：“还有饮料吗？”李娟谦卑恭顺地道：“请问先生需要什么饮料？”那男的见她仍旧语气中足，不卑不亢，毫无低三下气姿态。心中更是有气，张口道：“我不知道，你们看着办！”李娟见着，他这是以退为进，抛出难题，自己不免又继续询问了几句，那男的要么不回答，要么只说“你们看着办”。李娟无法，要知道，客户也好，观众也成，看客也罢，总得处处留神，事事小心，一着不慎，上帝随时变阎王。而况组织向来好事上脸，没事便好，有事撂脚的习惯，也使得她们忌惮！
    她叫黎瑾萱去把饮料车推来，每一样饮料各倒了一杯，让那男的挑选。那男的看也不看，伸手就取了一杯，准备喝，也不知他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竟将那杯中花生牛奶溢在自己身上来，他自己本要伸手擦，黎瑾萱也急的将纸巾伸过来，那男的却不接过，看着她，冷笑道：“擦！快给我擦！”黎瑾萱听了，发了一回怔，虽知他故意刁难，却不料轻薄卑劣如此，只说把餐巾纸给他让他自己擦，李娟已难克制，也请那男的自己擦，那男的见了，登时恼羞成怒，两眼珠似爆出来一般瞪着黎瑾萱，陡然喝道：“你嫌弃我，是不是？！”说完不等李娟劝说，早把那一杯银鹭花生牛奶向黎瑾萱泼了过去。
    黎瑾萱不及躲闪，机上又只有那大点地方，哪里躲得开，一半杯奶水尽数撒在黎瑾萱的浅蓝色的制服上，那纯蓝之中，霎时出现一片湿漉漉的白；若放蓝天，蓝白相映，倒是美丽，可是放在这制服上，却极为不雅。就在这时，即是再喜看热闹的乘客们的脸上也显出异色来，有几个归了坐，不知是动了恻隐之心，还是觉得好戏要结束了，还是觉得这没有泼脸掴嘴巴好看；只有几个兴致极好的还时不时地仰头瞧过来。
    黎瑾萱哪里受过这等委屈，杨欣彤也从头等舱走了过来，黎瑾萱急往后机舱走去了，直到后舱休息室里，才掩面而泣，秦静怡是冷若冰霜，事不关己的人，见她这样，也急忙安慰。李娟和杨欣彤还在那里和那乘客交涉，他却不说话了。过不多久，李娟才往后机舱走来，这时黎瑾萱已经哭过了，或者说她已经哭过了多次，只是都没有这样委屈的。李娟见她虽停了哭，可是一脸的扑红憔悴，眼圈通红，沉默不语，少不得又坐下来安慰，讲述了自己二十年来在机上的各种经历，机上玩手机的，听音乐的，乱拍照的，说到有一位乘客，大约是第一次乘机罢，上机后感觉头晕，说是要打开机窗，李娟不许，他便闹，还要伸手去掀开窗户，然而并找不到开口，李娟说着自己止不住地要笑，黎瑾萱听了，也觉得好笑。
    再看看时间，李娟说道：“飞机快降落了，都回去做好准备吧。”她们三人才各自归位。飞机在呼啸声中降落重庆江北机场，此时已是傍晚七点钟，薄雾冥冥了。经过十多分钟的滑行之后，李娟又拿着播音话筒开始播音。待她说完，飞机已经停稳，此刻的机身走道上已经挤满了人。本来是黎瑾萱和秦静怡配合打开舱门的，李娟担心她又受气，只叫杨欣彤和秦静怡去。她俩拿着舱门操作卡，配合打开了舱门，乘客们陆续下机去了。
    然则这次乘客们不独只在机上看了好戏，因为他们进航站楼的时候觉得有些异样，在门口处排着好些警察，不等那位乘客反应过来，早已被扑倒在地，只听见他高喊：“你们为什么抓我，我又没有犯法，你们凭什么抓我……”然并没用，他被警察拽着走了，众人看着他渐喊渐远，最后消失在航站楼的那端。很多人在错愕之中都没明白过来，只是心里有些怕，看来——有些时候，还是不能为所欲为的！
    李娟开始带领杨欣彤们做结尾工作，直到八点钟才弄好，整个班机的机组人员又开了个小会。机长余杭成见黎瑾萱双眼微肿，忙问缘故，李娟把事情说了，余杭成和魏伟吉等人也愤然起来，纷纷痛斥了那些刁钻刻薄的乘客，又说今晚请她们的客，女孩们都欢呼起来。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相处了一年了，虽然很辛苦，却也其乐融融；他们团结、专注、认真、赤诚，有些时候感觉真的就像一家人一样。
    她们一起去离机场不远的地方吃了炒菜，又谈了些闲话，将子时的时候，各自散了。
    李娟是重庆人，家住在江北区，离重庆火车站不远。李娟回到家中已是夜间十二点钟了，丈夫郑家华和七岁的女儿郑莜莜早已熟睡。她提着行李拖着精疲怠倦的身子进去，换了室内拖鞋，到此刻，她才感觉自己的腰椎都直不起来了。她先把行李搁好，然后蹑手蹑脚地蹭到女儿房间去，映着窗外的昏黄灯光，看见女儿粉嫩红扑的面孔，浅笑安然地睡着，嘴角微扬，似乎在做美梦。她心有愧疚地静坐了会儿，亲吻了一下女儿的额头，便从房内退了出来。
    她艰难地走到客厅的沙发上坐着，看着昏黑的客厅出了一会儿神，才要去洗漱；可是腰椎已经疼得不行了，嘴里已经不住地□□。这时她丈夫郑家华从卧室里出来，说道：“腰椎病又犯了吧？怎么不开灯？”说时已经去把厅室的灯给打开了，李娟可着实吃了不小一惊，随即说道：“家华，你还没睡？”丈夫郑家华说道：“你还没回来，我睡不安稳。”李娟听了，心里是又愧疚又感激。
    郑家华已经把药和温水递到李娟跟前，说道：“先吃药，一会儿我给你推拿一下。”李娟接过，一口闷了药。郑家华把药和杯子接过去放着，然后回来给李娟做推拿。李娟一面趴在沙发上缓缓呼吸，一面享受这这难得的时刻。许久，李娟说道：“家华，你……有后悔娶我吗，有后悔同意我去做空姐吗？”郑家华听了，也错愕一回，手不觉愣住了，随即又继续揉捏，过了许久，说道：“怎么会呢，小娟，其实你去做空姐也好，去做其他工作也好，只要你开心，比什么都重要。”李娟听罢，长舒一口气，说道：“可是做空姐与其他职业不一样，我很少有时间在家里，也很少有时间陪你，还有莜莜……”说道女儿郑莜莜时，李娟不觉嗓门干哑苦涩起来，说不下去了。
    郑家华听了，顿了好久，说道：“没关系，小娟，有我在，女儿我会照顾好的，倒是你，也要照顾好自己。别停飞了，却落了一身的病。”李娟听了心中甚是欣慰，只说道：“习惯了，也没办法，等我哪天不飞了，我再好好锻炼吧。”郑家华听了，他素知妻子好强，自从认识她至今，还没见她哭过，一时间也不知说什么。过了半响，方道：“嗯，到时候我陪你锻炼。”李娟听了，不觉把一整天的辛酸苦楚都深深埋掉了似的，只剩温馨舒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