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万籁俱寂

34 出行


三十四章
    接下来的半个月,傅砚几乎全心投入工作。她尽力让自己游离在近两个月的记忆之外生活,每天都按时工作,吃饭,睡觉,把作息调整到以前的状态。
    原来的小区她的公寓内客厅和厨房被烧的惨不忍睹,但是所幸消防员来的早,书房的书和器具损失不大,她搬了几趟,把书和剩余的器具都搬过来。董玥鸣正如在医院所说的,又给她揽了几单。
    在此期间,乔文玉给她打了个电话,问她是不是跟张腾分手了,傅砚隐隐能够察觉到乔文玉对张腾的用心,但她什么也没说。不了解,也不去问,不评论。
    一切都似乎井井有条。
    可是她也不否认,忘不掉,她仍想着他。
    董玥鸣为了感谢她,特意请她到一家有名的私房菜馆吃饭。
    是一家隐秘的菜馆,外面很不显眼,走进去拐个弯。里面别有洞天,一桌一个包厢,位置都是预定的。
    董玥鸣早就到了,傅砚在他对面坐定,第一道菜就端上来。一碗普通的豆腐脑,做得清鲜嫩滑,滋味独特。
    傅砚尝了一口,抬头见董玥鸣正望着自己,她点点头:“很好吃。”
    董玥鸣笑了笑:“菜是家常菜,但心思不同,傅小姐不要见怪。”
    傅砚摇了摇头,极轻地抿了下嘴,:“不会。”
    菜一道道上来,傅砚低头吃着,并不多说,董玥鸣适时会说几句,既不显得过分热络,也不会失了地主之宜。
    最后一道菜是甜点,心太软。透明的糯米粉里面裹着外皮鲜亮的红枣,这是倒很普通的甜点,只是这里的糯米粉里掺了薏米粉,显得更加透明。
    董玥鸣笑着说:“听说女孩子都爱吃这个。”
    他等着傅砚下筷,傅砚低着头看着桌面,慢慢拿起筷子来夹了一颗放到嘴里。
    董玥鸣也尝了一口,糯米粉微甜,有些弹牙。他抬起头说:“这个……”
    他忽然停了下来。
    对面的傅砚一动不动,眼神向下望着地面发呆。
    董玥鸣不再说话,放下筷子望着傅砚。
    傅砚眼神慢慢上移,转到董玥鸣的脸,忽然站起来,看着董玥鸣说:“抱歉,我想出去下。”
    董玥鸣轻轻点了点头。傅砚推门出去,走到最外面的走廊,从外套里摸出一根烟。
    月光扑下来,她的身影贴在地面和墙壁,慢慢地,她的身子后仰,与墙壁的影子贴合。
    她望着青绿的墨色天空,缓缓呼出一口气。
    几天后傅砚去了一趟墓园。
    墓地建在城外石井区七宝山,寒霜降后,草坪上的苔草干枯,傅砚踩着石板拾级而上,走到一处拐弯进去。青白色的两座大理石墓碑相邻,墓基米黄,两张被日光灼蚀褪色的照片贴在碑身正中。
    墓地四周载着碧绿的柏树。松柏常青,逝者常在。
    傅砚站在墓前,对着两座墓碑轻轻叫了声:“爸,奶奶。”她蹲下身,看着两座墓碑的上的照片,两人皆是含笑。
    傅砚把一束栀子放在左边的墓碑,蹲了身擦了擦照片上的尘灰。她奶奶去世早,她对她印象不深,从前经常是她跟着他爸来这里探望,他爸每次都带一束栀子,然后坐下把奶奶照片上的灰尘擦干净。
    她默默坐了一会儿,起身走到右边的墓碑,碑拓上三个黑色大字——傅余深。旁边竖列小字——孝女傅砚敬上。这两行文字,是他们两个在这世上的唯一联系。是傅在这块墓碑下的灵魂曾与她相依为命,不仅仅是养育与陪伴,他给她的,比这还要多许多。
    傅砚看着墓碑上的照片,那是他年轻时候的一张照片,端正的少年,目光炯炯,眼神里藏着灿烂的笑意,嘴角上扬,勾出鼻下两道浅浅的法令纹。
    这是他美好时候的样子,是最适合公之于众的形象。但它不是刻在傅砚脑子里的画面。傅砚记得最为深刻的印象,是在火葬场。他四肢僵硬,脸色萎黄,虽然闭着眼,但是傅砚没有看到任何表情,不是安详,也没有痛苦。
    白布下尸体一片灰败,真正的脱离和远走。
    火葬场的员工掀开白布,让她做最后的道别,她走到他面前,他的尸体让她在一瞬间变的清醒,无比的清醒,她在那一刻意识到他们之间从此将再也没联系,她再怎么怀念,再怎么在回忆里重温他的形象,也逃不过一场永别。
    他将永远消失。这是她在白布下唯一读懂,并且深刻记忆的。
    傅砚把头轻轻贴在墓碑的照片上,望着远处,墓园冰冷的石碑密密麻麻,四周郁郁葱葱,是最冷静的悲哀。
    人在世上游走的唯一证据。是一块冰冷的石头。
    她坐了许久,口中呓语般轻声喃喃了几个字:“……舍不得……。”
    话语轻轻,只落入风中。无回音,无回应。
    回到市区的时候已是黄昏,她直接去了饭馆,吃完饭慢慢踱回去。
    穿过市中心的时候,莫名听到一个熟悉的女声,高声叫了一句:“张腾!”
    傅砚的脚步顿了一下,停在原地,侧头往对面看了一眼。
    她一眼对上另一双眼睛,张腾的眼睛。
    他斜靠在一个橱窗的外面,手里夹着一根烟正愣愣看着她。乔文玉正朝他跑过来。
    隔着三四米的距离,两人都看着对方,不回避。用一种互不相干的眼神逡巡来往。
    傅砚注意到,张腾眼下有点青,眼神里有挥之不去的疲惫,这种疲惫的目光夹杂着星星点点的惫懒,让他显得有点荼蘼。
    她在这无感情的对视里忽然确定一件事,非常确定。
    乔文玉跑到张腾身边,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傅砚,身体僵了一下,不过她很快缓过来,她走到傅砚面前,手臂垂在两侧,拇指与食指轻轻磨蹭着,慢慢抬起头,表情有点不自然:“我已经问过你了,你上次在电话里已经承认你们两个分手了……”
    傅砚没开口。
    乔文玉看着她说:“我也喜欢他……之前他和你在一起,我没资格插一脚,可是现在你们已经分手了。说我趁人之危也可以,我想要试试。”
    她说完,努力想从傅砚脸上寻找出什么表情,愤怒也好,悲伤也好,冷漠也好。可是没有,傅砚根本没看她,她仍看着张腾的地方默默无语。
    良久她忽然收回目光,看着乔文玉语气平淡地说:“那是你的事。”
    她没再停留,抬脚走了,目不斜视,步伐不疾不徐。
    乔文玉走到张腾身边,张腾手里还夹着烟,他目光追寻着傅砚的背影,直到她渐渐消失在人海 。
    他把烟掐灭,握在手心,低头对乔文玉说:“别缠着我,烦。”
    话说的难听,乔文玉有点受伤,可是她已经下定决心,早就做过心理建设,不会因为几句话而畏缩。
    她其实也是个倔强的人。
    人来人往,张腾靠着墙没动,乔文玉也并不说话,静静站在他身边。
    过了一会儿。张腾突然说:“你走吧。”
    乔文玉答非所问,捏着手心低声说:“你还喜欢她吗?那你为什么要分手?”
    张腾不回答。
    乔文玉抬起脸,鼓起勇气看着他说:“我可以等。”
    张腾冷笑了一下:“你等不了。”
    “你不是我。”乔文玉反驳:“凭什么认定我是怎样的人,我说了我可以等。”
    她不信他会一条道走到底,她绝不甘心。
    “你等不到。”张腾抬脸,看着傅砚消失的方向,眼里有点苦涩。
    乔文玉有些伤心,更多的是委屈:“你怎么知道你的决定会持续多久,每个人都想持之以恒,可是更多人选择放弃,下一刻会怎么样,谁也没法意料,我要为自己的感情负责。”
    张腾没有回答,过一会儿,突然直起身,没看她,迈开步子走了:“随便你。”
    乔文玉在原地看着他离开,呆呆站了一会儿,低下头,眼睛里蓄了一点水汽。
    傅砚进了小区,一个打电话的女生与她擦肩而过,甜蜜的呢喃带着轻快在她耳边刮过,恋人间的对话总是你知我知。
    傅砚愣了下,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她抬头看了看落日的天空,余辉下天空的一角紫红,迤逦非常,她顿了顿,低下头,想了几秒钟才重新迈开步子。
    在楼下逛了一圈,她上楼开门,直接进了卧室,翻出一只红灰的登山包,包是十一国庆前买的,后来张腾出事,她的快递一直没签收,直接放在了小区蒙口的警卫室。前几天她回去整理东西的时候,小区的警卫员让她签字一并领回这里。
    她打开衣柜,里面挂着几套秋冬装,都是她最近应急买的。傅砚拿了几件毛衣和外套,叠好,放进包里,又收拾了些生活用品和杂物之类的放进去。
    做完这些,她走到书桌前,打开电脑,上网定了汽车票。
    第二天早上八点,她提着行李上了长途汽车。
    五台山,她决定了,去五台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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