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万籁俱寂

32 分手


傅砚的腿好地很快,拆了石膏之后,傅砚已经可以自己拄拐走路。白天张腾没人的时候,她开始下楼散步,开始时让医院的护工推她下去,后来到了自己能拄拐的时候她自己乘电梯下去。
    董玥鸣来看她的时候她正好在医院楼下。
    他在她左侧不远处,看到她靠在一颗梧青桐树淡淡的阴影下,一只脚站立,拆了石膏的腿轻轻点在地上,拐杖放在树的一边,这样子,竟然也站得很稳。
    董玥鸣看她一会儿,走从草坪上走过去,走到她的一边,她目视前方,全无反应。
    他有些惊讶,又走进几步,立在她左侧身边。近在眼前,她还是没看见他。
    董玥鸣跨了一步,完全立在她身前,傅砚的视线里出现一小片青白色,她下意识抬了眼,董玥鸣笑意盈盈站在面前,手中随意捧着一把青白色的马蹄莲,花苞片洁白硕大,叶柄鲜绿,叶子被修剪得很干净,花茎用一块白色的蕾丝包裹在一起,简单,干净。如云的叶缘向外延伸,看起来像一簇迤逦的白色火焰。
    董玥鸣笑意不减,把花递给她:“傅小姐,早日康复。”
    傅砚看着董玥鸣,他有个俊秀的轮廓,鼻梁细瘦,面庞白皙,看起来非常年轻时尚。她微微笑了一下,接过花束:“谢谢,叫我傅砚就可以。” 董玥鸣原本站立,此时突然俯身仔细看她,两人的距离骤然拉近。傅砚清凌凌的眼睛一下撞到一双含笑的眸目。
    对视间,局促的距离和逼仄感让傅砚本能向后退,上身抵到树干,她轻轻皱了一下眉。
    董玥鸣把她的动作尽收眼底,嘴上咧了一下,直起身如常笑着说:“气色很好,如果不是你的腿还打着石膏,我会觉得你比以前更健康。”
    事实如此,傅砚看起来皮肤白皙,脸色红润。不仅董玥鸣,连旁边病床的家属也这样说。这样看来,张腾的几十碗补汤也不算枉费。
    虽然直起了身子,两人靠得仍然很近,傅砚抬眼望着董玥鸣,董玥鸣接收到她的信息,自觉笑着退后两步。
    这样之后,两人间似乎无话可说,慢慢陷入冷场。傅砚目光定在在远处,没有要缓解气氛的意思,她一向话不多,对于这样的无言也并不尴尬。而对于董玥鸣来讲,挑起一个话题简直易如反掌,可是他现在并不急于交流,偶尔享受一下这种气氛也未尝不可。
    这样子的沉默,有些时候,反倒是一种无伤大雅的坦白,既不影响感情,也无关交际。
    矫枉事沉默。
    这样的沉默并没有维持多久。
    两人在树下站了一会儿,董玥鸣开口说:“老爷子最近又得了几幅画,他想找人鉴定下……”
    傅砚转过头面无表情看着他。
    董玥鸣呵得笑了:“放心,这事不忙,等你康复了再说。”
    傅砚点点头,又看向别处。问:“你怎么知道我住院的?”
    “乔老师跟老爷子见面时候谈起的,”顿了下,董玥鸣突然说:“你的那幅画,我见到了。”
    傅砚有些不解,:“哪幅?”
    “你掉下楼梯时,手里抓得那幅,乔老师把它放在自己的办公室里。”
    傅砚点点头,董玥鸣紧接着说:“我办了一本杂志,不知道下一期的版块封面能否借用一下这幅画?”
    傅砚没多想:“可以。”
    董玥鸣挑了下眉,神色有些惊讶:“答应的这么爽快,你不是应该先展出这幅画吗?”
    傅砚她轻轻跳转了身子,摇摇头:“我没这个打算。”,她把马蹄莲抓在左手,伸出手想去拿拐杖,手指碰到拐杖,它反而顺势倒在草地。
    傅砚没法蹲下去,还直立着,董玥鸣已经捡起来递给她。
    傅砚说了声谢谢,把花束递还给他:“劳驾,帮我拿一下。”
    董玥鸣接过花束暗笑了一下。傅砚把拐杖夹在腋下,慢慢往前走。她用拐杖很不熟练,比正常人慢很多,董玥鸣跟在她身后,手里捧着马蹄莲,看她一脚一脚走着,不追赶,也不催促。
    有护工见此,拿了轮椅来推她 ,她拒绝了。
    医院的电梯人满为患,他们在电梯口,等了好几班才挤上去。人有十几个,傅砚夹在中间有些站不稳,董玥鸣站在她身旁,见此立刻伸手扶住她,傅砚没有拒绝,她知道什么时候该接受别人的好意。
    张腾早半个时辰已经到了医院,邻床的病人家属里面有个中年的阿姨看他来了,笑着说:“大兄弟,你媳妇拄拐下楼了,说是去散步。”
    张腾听到,向她点点头,在床边坐下,垂着头看着被掀开的白色被子,表情木然。
    快一个月了,再过两周,她就可以出院。
    只有两周的时间了。
    再过两周,他会失去一样东西,无关物质。
    一双眼睛,一道目光,一个女人,一份发自心底的喜欢。
    走廊上响起咚一声走一步的脚步声,不紧不慢,极有规律。
    张腾在一瞬间回过神,抬眼看着门口。
    不出所料,傅砚先走进了病房,身后是面含笑意的董玥鸣。
    两人男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对视了一眼,各自收回目光,点了点头。
    傅砚给两人简单做了下介绍。
    他是张腾酒吧的常客,自然认得出对方。董玥鸣看见张腾有些惊讶。他难以理解的是,一个搞艺术的和一个开酒吧的是怎么凑到一起的。
    他们之间纵使有故事,他现在却更想知道结局。
    董玥鸣抬眼看了一眼张腾,把花放到柜台,后者正扶着傅砚坐下,把傅砚的拐杖放到墙角,弯腰帮她把伤腿腿慢慢伸直。
    三人交谈了一会儿,董玥鸣告辞走了。
    张腾打开保温盒把做好的中饭拿出来,凉拌木耳,西芹,黄豆猪骨。
    傅砚看着张腾,突然轻轻笑了一声,笑声细微,仍然钻入张腾的耳朵,他无意识地看了她一眼。
    傅砚说:“张腾,谢谢你。”
    张腾背对着她,正给她夹菜,傅砚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见到他的筷子抖了一下。
    他把饭递到她手里,眼皮下垂,没有看她的脸,只随手揉了她的头发一下:“快吃。”傅砚接过饭碗,她看着张腾的表情,突然涌出一股莫名的不安,不禁拉了一下他的手。
    张腾走进洗漱间。
    傅砚顿了顿,突然在外面叫到:“张腾。”
    张腾应了声,隔着一道门,声音有些模糊。
    傅砚说:“下次我们去五台山旅游好吗?”
    里面是自来水哗哗的声音,没有回答。
    他从洗漱间出来的时候,傅砚又问了一遍。张腾别开脸,轻轻说:“再说吧。”
    傅砚垂下眼睑,转开眼神看了看外面的阳光,淡,稀薄,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
    张腾的照顾很到位,出院日期定在11月中旬。期间张腾三餐仍然每天准时,但是他不再留下来过夜,话也越来越少,这不是自然的沉默。而是有意为之的疏远。傅砚可以明显感觉到,张腾这几天的沉默和出神,她直觉,他似乎要下一个决定,而这个决定有关她。
    因为一个人的主动后退,两人间空出大片的距离,中间一片茫白。
    出院前一天。张腾让傅砚早点睡觉,自己帮她收拾出院要带的东西。
    这是最后一个夜晚。
    半晌,窸窸窣窣的声响停止,又过了几分钟,张腾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傅砚……明天,我不来接你了。”
    傅砚的眼睛在黑暗中睁了一下,又闭上,说:“好。”
    张腾把最后一盏灯关掉,转身走出去。
    第二天早上傅砚起床的时候,张腾已经走了,柜子里,洗漱间里的杂物,都已经整理好,一包一包分类放在折叠床边上。
    傅砚看着那几个码的整整齐齐的储物袋子,站了一会儿,慢慢走到床边坐下。旁边的病床家属接了一杯水出来,看见傅砚已经换下病患服坐在床上,随口问了句:“姑娘,你男朋友今天怎么还没来接你?”
    还没来。
    傅砚转身淡淡笑了一下,摇摇头说:“不知道啊,”神色空茫,垂下眼看着床单似自言自语般喃喃了一句:“我也在等他。”
    乔恒远早安排了车子来接她,傅砚的房子被烧,暂时也找不到理想的房源,他先把市区的一套房子借给她住。
    司机帮傅砚把东西搬上车,发动了车子。傅砚把手机掏出来。
    原来的手机在火灾的时候丢了,这个是张腾给她的。
    傅砚划开锁,点开联系人。
    空无一人。
    她把手机收起来,望向车水马龙的街道。
    到了地方,司机帮傅砚把东西提上去,放在房门口。傅砚打开房门,把东西一包包拿进来放在玄关。关门的时候,口袋的手机短信彩铃叫了两声。
    傅砚掏出手机点开。
    一个长号,她对数字毫无感觉,可她知道这个号码是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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