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万籁俱寂

28 冒险


入夜,月光皎皎。滨城外区的一个仓库里。
    张腾双手带着手铐,被跪压在地上,一言不发。他身上伤痕交错,西装的衬衫上血迹斑斑,头皮有一处划开,周围的一片头发都渗着血,血流越过发际线淌到他的额头和面颊,嘴唇有些发白。
    他身后站着两个黑色西装的男人,拿枪顶着他的头。
    “张先生,你还有最后的机会来确认你的回答。” 一个身着米色西装,眉目凶悍的高大中年人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看着他,神色从容。
    面颊上的血有几滴落在地面上,张腾一语未发。
    “怎么,看来三年的牢房还不够让你记忆深刻。”中年男人突然蹲下身平视着他说道,语气不急不缓。
    张腾垂着头,从喉咙里笑了一声,声音有些虚弱:“还好,够我记仇了。”
    那男人听出话里的挑衅,倒也不急:“你这样可太蠢了,你怎么不想想,就算你死扛着,我们拿不到东西,只要我们把你杀了,东西虽然我们拿不到,别人也一样得不到。”
    张腾身子一动,满是血迹的脸抬了一下,微微笑了下:“谁说别人拿不到?”
    米色西装的脸色变了变,他目光深沉,盯着张腾的表情,像是在辨别他这话的真假。
    良久。
    那人的电话响了。他按了接听键,走到一边说了几句话,脸上的晦暗慢慢散开,又变得波澜不惊。
    关了电话,他走到张腾面前。
    他笑着缓缓吐出一句话:“张先生,我已经说过,刚才是你的最后一次机会,现在你的机会用完了。”
    他说着,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张腾身后拿枪顶着他的黑色西装。
    很显然,他们要的东西,已经到手。
    黑色西装的一个男人走上前,压着张腾站起来,把他跌跌撞撞地压上一辆车。
    黑色西装的男人座上驾驶座位,车开之前,米色西装的男人走到他面前,温文尔雅地笑了一下:“不好意思,张先生,所谓秘密,知道的人,自然是越少越好。”说完,他向后退了一步,轻轻挥了下手,示意车子可以开走了。
    车子发动,开上公路。耳边只剩发动机或高或低的轰鸣。
    夜色静谧,月光下的树影婆娑,摇曳出千姿万态。
    车子在公路上飞快行驶,越往前开,路上遇到的车子越少,到最后拐上一条上坡的泥路,前面是一片荒树林。遇到上坡,车子慢慢减速。
    张腾目不转睛盯着前面的路形,被拷上手铐的双手无意间拉扯了一下。
    他知道,这是他最后的机会,再过一会儿,他会变成一具尸体。
    他身子不动,不动声色向驾驶座后面挪了挪,直到大半个身体都被驾驶座位遮住。
    汽车开始上坡,前面的那个黑色西装踩了油门,泥路上坑坑洼洼并不好走。
    上到半坡处,张腾双腿使力,扑到前面,戴手铐的手迅速把手刹拉起。黑色西装的脚还放在油门上,车速没有减下来,车轮抱死,两轴的车轮受到横向力,车身即刻向侧面甩去。黑色西装大惊,顾不得其它,本能大力抓稳方向盘,往侧滑方向打方向盘减小侧滑力。车身剧烈摇晃,车内的两人均被甩得左右摇晃动。
    力道过大车头偏出,车子顺着坡往下掼。
    张腾看准了立即顺势扑上去,用双腕间手铐勒住黑色西装的脖子,他的左手无力,全靠右手猛然间发力带起。车身向下加速的同时,身体惯性往后倾,能够加大腕间力量,黑色西装后倾的惯力被座位挡回,张腾却是全力往后,黑色西装喘不上气,挣扎着后仰手掌翻动去腰间拔枪,张腾奋力后仰,手铐的金属内缘紧紧勒进他的腕骨,黑色西装胡乱开了一枪,车前的挡风玻璃顿时碎了一块,裂痕交,混乱间张腾右脚抬起把他手里的枪踢到车座下。
    车身掼下陡坡,不过几秒的时间。黑色西装脸部涨的通红,脖子和额头的青筋剧烈凸出跳动,挣扎不已。到平地时颠了下,车身甩出去,在平地上一个大反转,速度太快力道过猛,黑色西装猛然间昏死,张腾的手铐在他脖子间滑动松了一下,黑色西装一动不动。
    车子又在地面滑行了几步,立即熄了火。
    张腾喘着粗气,把手铐从他脖子上取下来,他左手本来无力,全靠手铐的拉连和右手提拉,伤口早就崩裂,鲜血流了整个手臂。
    他看了看手上的手铐,在黑色西装身上摸了摸,吃力地从西装内袋里掏出几张崭新的纸币。他抽出一张纸币,叠成一个细长条,塞进手铐齿槽,他用力地捏紧手铐,直到手铐的上齿全部压在纸币上,反扣的齿被纸币填满,张腾右手夹住手铐,用力往反方向一掰,“咔哒”一声,手铐的齿顺着光滑的纸币面滑开,锁弹开了。
    张腾甩了一下右手,把手从手铐里伸出。手铐扣到昏迷的男人手上。张腾放倒驾驶座,一点点把黑色西装推出车外,摔在地上时,黑色西装裤袋里的手机掉出来,震动了几下,张腾看了看联系人,拿起手机点开,看了看联系人,按了接听键。
    “事情办妥了吗?”一个男声稳稳传过来。
    “没。”张腾关了车门。“老子还活着。”
    电话那头静默了一会儿:“张腾?”然后他顿了顿:“你不错,命真大。”
    张腾哼了一声:“你他妈不是爱玩吗?老子命要是不大,玩不起。”
    那人在电话里静了几秒钟,声音没变:“你很会冒险,也很聪明,看来这次我失误了,你一定还有备份,可是,”那人在电话里笑了一声,徐徐说:“所有的赌局都要有筹码,你确定自己输得起?”
    张腾呵呵笑了两声,发动了车子,冷冷说:“怎么输不起,从你们把我搞进过牢里开始,输赢不过两种结局。要么你把我送上黄泉,要么我把你送进监狱。”
    他说完摁掉了通话。把手机扔出窗外,倒车,掉头。
    他只有一只右手,不过对于开车来说并不很费力,他往前开出一段路后,拐弯开始上架走高速。
    夜色浓厚,凉风袭来,张腾的身上还淌着血,可是他一点不冷,反而非常清醒。他心里有些蠢蠢欲动的力量,使他支撑,拉着他奔赴向前,好像他承受的罪与罚,丑与恶,以及那些把他挤压地喘不过气来的无妄之灾,马上就可以圆满。
    心里的浓雾被吹散,云开月明,他知道自己该干些什么。
    随着月亮一同在他心里浮现的,还有一个人的影子。清淡的眉眼,湖泊一样的眼睛。
    傅砚,傅砚。他在心里默念她的名字,几乎有些迫不及待。这几天,前尘往事翻了个遍,他的眼前总是跳出傅砚那无惧的眉眼,神色淡淡,越到生死关头,越是紧急,他反而冷静下来。
    她从没问过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可是他不止一次地想起过他们初见面那天。
    参天的大树,枝叶繁茂,拓展出一片阴凉;树下的女人轻盈的神情,干干净净,眼里蕴了一片湖泊,回过头来的时候,一眼就看住他。
    少言寡语的女人,做事总是使上十分力;沉默和冥想的时候居多;表情不多;笑起来,眼里波光潋滟。
    他多么想她。
    黑色的车子飞快地地经过减速带,下了高速,驶进城区。
    张腾飞快地打着方向盘进入市中心,越靠近傅砚的公寓下,他就越放松,好像他要去的地方,是他的归属与注定一般,身上的伤口隐隐作痛,可是他没工夫理会,也不在意。
    天色微微亮,东边云开,却不是朝霞。
    是个阴天。
    车子拐进小区,张腾在看到傅砚的公寓时,猛然间刹住车。他开了一夜的车,心情几乎可以说是雀跃。
    但是现在,他看着眼前,情绪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冲到谷底。他胡乱拔下安全带,冲下车。
    下车的时候,他几天以来第一次接触到了白昼的气息。
    那一刻,几乎就是是残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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