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段过往(康熙)

第29章


  
  酒席设在花厅,花厅延伸在唯一的小花园里,有一面墙,拉起了金丝藤竹帘,是整片的玻璃。一轮皎洁悬挂中天,园内刻意地熄了几盏灯笼,任由月光如洗地照着影影绰绰地婆娑树影。
  
  她走进花厅的时候,一阵轻风吹过,玻璃外的桂花散蕊纷纷地随风飘起来,那个她有切齿之痛的人,负手站在落地玻璃前,看着纷纷洒洒的花絮。
  
  她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心如止水,可是这临窗玉立的清瘦背影让她难受起来,恨意从骨头缝里流出来布满了全身。
  
  洛英转身欲走,花厅门口站着的两个随从,一左一右地拦着她。
  
  酸枝木中嵌大理石的圆桌上精心布置着两付象牙箸、琥珀杯及金边蓝花碗碟,桌子中间是四凉四热八道小菜。食物精致诱人,餐具美仑美奂,周遭清风明月,树树琼花随风飞散,胤禛穿着蓝紫色素面府绸长袍,修鼻深目仪表堂堂,可是这些都不在洛英眼内,她默不作声地坐下来,看也不看他。
  
  她一身月白色宁绸斜襟褂子,梳着没有任何发饰的旗鬓,眉眼漠然,清冷地仿佛寒夜落下的霜。他眯了眯细长的眼睛,思念痛苦全都掩藏起来,薄薄的嘴唇微斜,看着即傲慢又冷酷。
  
  他缓缓地走过来,坐在洛英对面,手伸过去,欲抓住她搁在大理石桌面上的手,她缩了手,他抓了个空,自嘲地捏了捏手指,看着自己手上的翠玉搬指,嘴角牵一牵,道:"我撂下了府里的事务,宫里的应酬,念你一人,特意陪你来过这个中秋节,你倒好,拿这付冷脸子对我!"
  
  她想也不想,冷冷回道:"不需要你陪!"
  
  被回绝的这么痛快,他脸上白了一阵,忍了片刻,继续道:"我要你陪,养着你,就是需要的时候换换口味。"
  
  她别过脸,那种厌恨又无能为力的感觉死灰复燃。
  
  他的耐心到了极限,刻薄的性子开始作祟,说道:“怎么我从没见过你的笑颜,是这里的奴才伺候地不尽心吗?” 看她依然是不啾不睬,扬声道:“孙福儿,服侍姑娘的是谁?"
  
  陪侍在垂花门外的孙管家刚要回话,洛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幽怨地看了一眼胤禛,道:“你这是何苦?”
  
  只消一眼,于他便是晴天。脸色依旧沉着,不依不饶地:“若一切合意,何不展颜一笑,为我斟上一杯,我最欢喜的是你的笑颜!"
  
  他若不来,还勉强度日,他来了,她意图麻醉自己都做不到。今夜看来又是躲不过的一劫,她提起酒壶,胤禛把酒杯放到她面前,她为他斟上一杯,自己也倒了一杯,不等胤禛举杯,便自己先一干而尽。
  
  她不善饮酒,一杯下去,酒精辛辣直抵胃部,火烧火燎地感觉好似腹部着了火,生理的不适取代了心理的痛,她又喝了一杯,一杯接一杯,酒喝多了,头脑失去了控制,不该出现的记忆在脑海里反反复复 ,她干涸已久的眼眶湿润起来,眼泪一滴滴地流到酒杯,和着酒一起喝掉。
  
  胤禛内心生涩地很,觑着眼看着她泪眼婆娑,身体摇摇欲坠,忍无可忍夺下她的酒杯,找不到酒杯,她又去拿酒壶,他夺去了酒壶,扶着她站了起来,她四肢绵软,有气无力地想推开他,叫嚷着:“你走开,我要喝酒!”
  
  胤禛拦腰抱起她,把她往罗汉榻一送,闻声进来的孙管家陪着小心问道:“四爷,是否要准备醒酒汤!”
  
  他点了点头,孙管家退了出去,眼看躺在榻上的她口里声声嚷着“我要喝酒!”,手脚乱舞地要起身,他急步上前,按住了她的肩头,自己也坐了下来,她要推他,推不开,醉眼朦胧地瞪他,道:“你快走开,我讨厌你!”
  
  酒上了头,她颊上两朵红云,为苍白脸上增添了气色,眼角泪痕未干,睁大了眼睛看着他,眼神缺了股犀利,多了些无助,他心头悸动,又不确定她清醒状态几何,拉下脸道:“你知道得罪我的后果是什么吗?”
  
  紧蹙的浓眉,关切地眼神,紧紧抿着的薄唇,在她眼里他的面容与康熙的重叠在了一起,她晃了晃脑袋,含糊不清地:“我醉了,醉了。。。。”
  
  又推了推,他固若金汤地拥着她的肩,她放弃了,道:“我真的讨厌你,恨你,从来没有这么恨过一个人,你太坏了,剥夺了我一切的希望,侵占我,诬蔑我,监视我,这么活着,比死了还难受,可你又不让我死。”
  
  转过头,目光失焦地望着他,道:“你原来没有那么坏,是不是?我以前当你是个好人,我们之间只是有点误会,对不对?”
  
  恍惚间她似乎看到他点点头,她又转过身子,对着空气说:“在清朝真是不好玩,他也不是好人,我只是看你一眼,他就雷霆万丈,我被人害了,他只顾着生气,把我一脚踢了出去。”
  
☆、第二十五章
  说着哽咽起来,伤心地珠泪涟涟,他抱住了她的头,让她的泪沿着他的脸淌下来,她边哭边推他,说:“没想到你更坏,你是真正的坏人,他还歹还让我回去,你呢,毁了我唯一的希望,回都回不去了。你不是人,你们一家子没有一个好人,从男到女个个都坏,坏透了。。。。”
  
  孙管家拿了醒酒汤过来,看到一对男女相拥而坐,女的哭得伤心欲绝,男的冷峻的脸上好似激动又好似生气,他知趣,把醒酒汤放在桌上,唤退了左右随从,掩门退了出去。
  
  她哭累了,声音低了下去,看看她,已经枕着他的肩膀睡着了。
  
  他抱起她,让她卧在榻上,自己也倚着她躺下来,她睫毛上还悬着泪珠,紧闭的双唇红的似樱桃一样,他情不自禁地轻吻她的唇,回转身子,仰卧向天,长叹一口气,道:“你单说我坏?你就没有想想我有多痛苦。你从天而降地出现在我面前,生动活泼是这死气沉沉的世界唯一的鲜活色彩。你还记得杭州时你我夫妻相称吗?在木兰时,你亲口说,要让我带你走!我欢喜地心从腔子里要跳出来。满心欢喜地盘算等你一年期满,跟他把你要回来,认了真的想娶你为妻。我是一条道走到底的人,与他不同,我不需要平衡关系,我对你好,这一辈子只会对你一个人好,其他的女人,可停可休,我不在乎,即使当了。。。”这两个字,他想了想,还是出不了口,接着又说:“我也要明目张胆的专宠,把世间最好的都给你一个人。可是你。。。”他恨恨地叹气,转过身子,侧卧看着她,她呼吸平顺地睡得深沉,他抚着她脸上的发丝,道:“你怎么让他把心偷去了,你为他哭,为他笑,这原本属于我的幸福,你怎么这么残忍地让我既看得到,又得不到。你别怪我,我认死理,你是我的,我就是舍了性命也要把你攥在手里!这些日子,我也不好过,想着对你说的这些混帐话,做的这些混帐事,惶惶不可终日,我天天想来看你,可我不敢。呵呵。。。”他冷笑几声:“这世上居然有我四郎不敢做的事。”
  
  停了片刻,他接着说:“我的确怕,怕自己情不自禁说话伤你,在你身上泄愤!你在这里的一举一动我都知道,今儿八月十五,宫里府里那么一摊事,我都撂下了,只是着魔般地想着你,想和你过一个团圆节。”他伸手过去,把她紧拥在怀里。“就这样,乖乖地让我抱,有多好!我是坏,坏在我爱你,你知道吗?”
  
  清晨的阳光透过疏朗的树木斑驳照进花厅,她睁开眼睛,面对的是胤稹安详的睡容,再一看,自己竟然枕在他的胳臂上,手还放在他的肩上。
  
  这郎情妾意的暧昧场面骇了她一大跳,轻轻挪开手,慢慢地坐起来,胃部难受,头也涨痛地厉害,她摸着脑袋,想了想,记起来自己昨晚好像又哭又喊地,而胤稹,他好像一直陪着她,之后说了些什么,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衣衫齐整,看来昨夜她烂醉得使他失去了兴趣。看看他,闭著眼睛睡的正香,他睡着的样子倒是极看得过去,好过他醒时乖戾刻薄的做派百倍。
  
  身上的裙褂一部分被他压在身下,她小心翼翼地一点点往外拨拉,力气用到最大的时候,他一个翻身,突然地松懈,她整个人都往后仰去,脑袋直接嗑到酸枝木的榻挡上,“咚”地一声,疼的她呲牙裂齿,心想,不好,这下把他闹醒了。
  
  果不其然,胤禛揉了揉眼睛,一看身边没有她,掉头向榻尾看去,发现她弓着腿坐着以手扶头,正戒备地望着他。他也不起身,侧过身体,只是看着她,也许刚醒过来有些懵,眼神柔和地完全没有她习惯的阴鸷,他的嘴角上翘,她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这是在微笑吗?
  
  他嘴角的笑纹越来越大,她心别别跳起来,别又是在动什么坏脑筋吧?
  
  他开了腔,道:“好受些了吗?”
  
  好受什么?醉酒的难受尤在,心里的创伤并不会因为一夜好睡而消失无踪。她的眼睛又结上了霜,而他那里奇异地平和宛如一派春光。
  
  他坐了起来,凑到她身边,说:“以后不要这么喝,太伤身子!”
  
  他一反常态地温柔,让她反而胆战心惊,缩了缩身子,想离他远一些。
  
  他蹙了蹙眉,沉吟片刻,伸手握住了她纤弱的手腕,象感慨又象自责,道:“身子骨虚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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