阶前梧叶已秋声

  饶是进了一些水，刘一言的手机还能勉强开机，许魏驰拿起手机一看，竟然还有一格微弱的信号。
  他毫不犹豫地拨了方旭的电话，可是信号之弱，电话根本无法接通。
  许魏驰又尝试着播了一遍，依然是徒劳。
  他有些泄气了，但还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编辑了一条短信：“山路遭遇泥石流，速来！许魏驰。”
  
  许魏驰刚按完发送键，只听见洪流的声音越来越大，竟然将挡住它们的几棵树慢慢连根拔起，迅速地推着车体往山下滚去。
  许魏驰来不及多想，手里的手机一送，他又重新紧紧抱住了刘一言。
  车身被泥石流卷着，颠颠簸簸地朝着山坡下滚去。
  许魏驰护着刘一言，自己却被车里的物件撞得全身疼。
  不知道过了多久，雨声渐渐弱了下去，雨似乎也停了，排山倒海的泥石流也渐渐变得不那么穷凶极恶。车子又轻轻颠了两下，终于“砰”的一声，撞在了什么硬物上。
  许魏驰的后脑“咚”的一下呗撞在车前玻璃上，疼得他双眼发黑，几近晕厥。
  车子终于不再下坠，而是在某处停了下来，刘一言缓缓睁开双眼，却见许魏驰紧闭着双眼，脸色苍白，嘴唇发青，双臂却依旧紧紧地抱着自己。
  “许魏驰……”刘一言叫了一声，用脸贴着许魏驰的鼻子，去听他微弱的呼吸声。
  直到确定许魏驰依然在呼吸着，她才轻轻舒了一口气，轻轻拍了拍许魏驰的脸：“许魏驰……你怎么了？许魏驰……”
  听到刘一言轻声呼唤自己的声音，许魏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直到大脑里恢复一些氧气了，才慢慢睁开眼睛，虚弱地对刘一言笑笑：“我……没事……”
  他想动一动，可是却发现全身疼得跟快要散架了似的，完全使不上力气。
  尤其是右手臂和脖子，完全不能动，甚至连喘一口气，都疼得要命。他意识到自己大概是受了很严重的伤，未必还能活着回去了。
  等到他意识到这一点，反倒平静了下来，至少刘一言还好好地。
  他定了定心神，忍着剧痛对刘一言说到：“雨停了吗？”
  刘一言点头。
  “我现在放开你，你试试看，能不能动……”
  说着，他放开左手，又咬牙忍着剧痛撤开了右手。刘一言从他怀里出来，可是车里的空间狭小，刘一言也不好活动。
  “现在……你找找看，车门的开关在哪里……”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之后，刘一言略微有些兴奋的声音传来：“找到了！”
  黑暗中，许魏驰似乎虚弱地对她笑了笑，又似乎是只是她的错觉。就在刘一言晃神的时候，许魏驰沉稳的声音传来：“现在，慢慢打开门，看看外面的情况。”
  刘一言撇撇嘴，小声嘟囔：“你干嘛不去看……”
  许魏驰轻笑了一下，没有理会她的抱怨，反而催促道：“赶紧。”
  刘一言有点不情愿的样子，但还是听话地打开车门。
  此时，雨已经停了，泥石流的流速也渐渐慢了下来，车体不知何时已被缓缓推到了石崖底下，崖底皆是巨石，车身竟堪堪地被嵌在石块之间了。
  车门只开了一个狭小的缝隙，就被巨石卡住了，任凭刘一言如何用力，也再打不开半分。
  “打不开了……”刘一言有些泄气地转过头对许魏驰说到。
  右手臂上传来一阵剧痛，许魏驰咬着牙，闭着眼，忍着痛说到：“看看外面……现在什么样？”
  刘一言透过车门的缝隙，接着车外微弱的月光往外看，“有……有石头！”
  “许魏驰！”她眯着眼仔细看清楚了之后，惊呼到：“我们被卡在石头里了！”
  许魏驰倒吸一口凉气，低声命令道：“别乱动！”
  刘一言被吓得缩了缩脖子，有些委屈，又有点害怕地颤抖着声音问到：“我、我们……怎么办啊……”
  许魏驰没说话，低着头，像是在思考。
  刘一言的手在车上摸索着，摸到车窗上的裂纹，她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惊呼：“许魏驰！车窗！”
  许魏驰皱着眉：“车窗怎么了？”
  “车窗被砸裂了！我们把车窗打破，试试看能不能钻进去！”像是获得了一线生机，刘一言忍不住有些兴奋，说着，就要字车上找硬物去敲车玻璃。
  “别动！”许魏驰沉声喝止她，“到我这边来。”然后他咬着牙，艰难地往前挪了几下，和刘一言交换了一个位置。
  摸索到了车窗的位置，许魏驰接着月光又仔细看了看，终于下定决心似的，抬起左手的手肘，重重地锤在早已裂开的车窗上。
  霎时间，碎玻璃崩裂开来，许魏驰的外套被划破，手肘上被划出一道浅浅的血痕。
  纵使在锤向玻璃的一瞬间他别开了脸，飞溅起来的玻璃碴还是弹到他的脸上，脸上瞬间多了记到细细的血口子。
  他低吼一声，忍住了剧痛，用左手手臂上了衣料把窗玻璃上的碎玻璃抹干净，这才转过头，对刘一言道：“过来，试试看。”
  为了保持车体的平衡，在刘一言爬过来的同时，他慢慢挪到了刘一言原本的位置。
  刘一言趴在车窗前，咽了咽口水，看着窗外黑压压的一片，犹豫着问：“我…….我……”
  “一言……”许魏驰轻声呼唤她，“不要怕……我在这里……你试试看……”
  刘一言听见许魏驰的话，心中莫名充满了力量，她一咬牙，脖子一伸。
  “慢慢地......”许魏驰在她身后小心提醒到。
  刘一言先伸出头和双手，在窗外小心翼翼地摸索着，知道双手摸到一整块坚硬巨大的石头，她才稍稍舒了一口气，又接着往前动了动。
  如果说本来刘一言想要从这车窗里爬出去还有些吃力，拿着一个月以来的食不下咽，加上这两天来受的苦，让她整个人消瘦了不只一圈，光从身形来看，想要钻出去应该不成问题。
  可是，她还发着高烧，身体虚弱不堪，她的脚底还有伤，受伤的一只脚完全无法着力。
  她的身子一般在车外，剩下一般还留在车内，可是她却已经没有力气再往外爬了。
  “一言。”许魏驰轻声叫她，“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可以出去了……”
  刘一言大口呼吸着窗外的新鲜空气，鼻腔里却溢满了泥土的气息，她咬咬牙，用没有受伤的那只脚全力登了一脚车前座，整个身子瞬间就出去了大半，她双手死死地扣在岩石上，再顺势一登车窗框，整个人就在瞬间攀上了那块在洪流之中巍然不动的巨石。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长舒一口气。
  许魏驰赶紧挪到了车子中间，以保持平衡。
  车外的冷风刮在刘一言身上，她忍不住冷得发抖起来。她大喘了几口气之后，趴在巨石上，头对着车窗的位置，对许魏驰的方向大声道：“许魏驰！你快出来！”
  
☆、烟雨疏（4）
  车内并未有任何回音。
  “许魏驰！许魏驰！”刘一言有些慌了，她看不见车里的情况，更加不知道许魏驰此时此刻是什么情况，只能无措地大喊他的名字，“许魏驰……许魏驰！你怎么了？”
  “呵呵……”许魏驰微弱的声音远远地传来，“好久没有听你这么叫我了……再叫我几声来听听……”
  刘一言被他了无生气的声音吓到了，怒目道：“你发什么神经啊？快出来！你快给我出来………”
  “你怎么还是这么笨……车窗那么小，我一个大男人，怎么出得去？”许魏驰轻轻笑了一下。
  刘一言愣住，责怪自己竟然从没有去想过这个问题，“那……那你怎么办？”刘一言问。
  “我？”许魏驰说，“你在外面，我在里面，我们一起等……等人来找我们……”
  “不行！”刘一言断然拒绝：“我们要在一起，我们要一起等！”
  许魏驰没有回答。
  “你快想办法呀……许魏驰……我们一起想办法……”刘一言得不到回音，声音里都带了哭腔，苦苦地哀求到。
  许魏驰深吸一口气：“一言……我出不来了……”
  “你胡说什么！怎么会出不来！一定有办法出来的！”刘一言大吼，随即又像是想到什么似的，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仔细回想，在车里的时候，许魏驰的行动好像是有一些迟缓，她一直以为那是因为车内空间狭窄的缘故。
  “你、你......你受伤了？”她迟疑地问到。
  许魏驰叹了口气，没有回答，可是刘一言已经知道了答案，她心疼又害怕，忍不住掉下泪来。  
  不想许魏驰听到自己哭而担心，她抹了一把泪，强压住心底的恐惧，问到：“伤、伤到哪里了？”
  “……”
  “许魏驰……告诉我，你伤到哪里了？”
  “……”
  “许魏驰！”刘一言怒吼。
  “右手……右手手臂可能、可能骨折了......”说完，他听见刘一言吸了一口气。
  “还有别的地方吗？腿还好吧？”
  “腿没事……还有脖子……脖子有点疼，不过应该……应该没什么问题……”许魏驰费力地说着话，可是说完，却听不见刘一言那边的动静了。
  黑暗里，他们谁也看不清谁的表情，许魏驰登时慌了，冲她大喊：“一言！刘一言！”
  “叫我干嘛？”刘一言的声音明显有些暗哑。
  “别担心……我没事的……”
  “谁担心你了……”
  
  许魏驰一夜没睡，又接连经历了这些，此时刘一言的处境已经相对安全，虽然他自己还身陷囹圄，可是体力早已不支，眼皮越来越沉，竟然慢慢地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