阶前梧叶已秋声

  “文强呢？”
  赵鹏这才想起文强，迅速抬起头在洞内扫视了一圈。
  陆浩然闻言，比着自己胸口问到：“你们说的是一个这么高的小男孩儿吗？”
  刘一言点头。
  “诶！就是他带我们上来的啊……咦？人呢？”说着，大家也跟着在洞里找起来。
  可是洞里没有文强。
  赵鹏催促道：“老师，我们快走吧，那个死小子不知道又跑哪儿野去了！”
  许魏驰抱着刘一言跟着赵鹏走，刘一言小声对赵鹏说：“赵鹏……文强不是你想的那样……他是个好孩子……”
  “我知道！”赵鹏说。
  刘一言不解地看着他。
  “带你来这里，是他的主意，他还让我在家拖住我爹和我二叔，是我说要救你的，可是办法都是他想的……”
  赵鹏走在前面，刘一言看不到他的表情，可是听得出他的语气里有那么一点点的崇拜，于是笑笑，说到：“那你们会继续当好朋友吧？”
  “那是当然。”赵鹏毫不迟疑地回答。
  
  赵鹏带着他们走的是一条近路，这里同样是他和文强无意之中发现的，道路虽然被路边的杂草挡住了，可是却并不比大路崎岖。
  许魏驰抱着刘一言，让她的脸埋在自己胸口，一面路上的枝桠刮伤她。
  他跟着赵鹏在山路上快步前行，刘一言的身体着实有些难受，便乖乖地靠在许魏驰怀里不说话。
  等他们终于来到山下的时候，雨势又开始变大了，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被方旭留下来的两位派出所民警在车里等得快要睡着了，许魏驰把刘一言放进自己车里，走过去敲了敲车窗，问：“方旭呢？”
  警员是县城里的人，不认识许魏驰，被响声吓了一个激灵，连忙摇下车窗，不满地瞪着许魏驰：“你是谁？要干嘛？”
  许魏驰看他一脸防备的样子，也懒得和他废话，沉声道：“我是许魏驰，方旭来了跟他说一声，我先走了。”
  说完，不等人回答，便转身回到车前。
  赵鹏正站在车窗前和刘一言说话。
  “老师，你还会再回来吗？”赵鹏从怀里摸出刘一言的手机，尽管被他小心翼翼地护在怀里，但还是淋湿了。
  刘一言结果手机，扔在车座上，趴在车窗上看着他，然后伸出手，轻轻拨了拨他被淋得湿湿的头发：“你可以来找我啊！”
  “我去哪里找你？”赵鹏眨眨眼问。
  刘一言笑了笑：“我是B师大教育科学学院的老师，你如果去了林城，去B师大找我啊……”
  赵鹏很快笑起来，黑乎乎的，黑曜石一样的眼珠里反射出刘一言的脸庞：“B师大！我记住了！”
  “老师！”看到许魏驰过来，径直上了驾驶座，好像担心他立马就把刘一言带走一样，赵鹏着急地喊到，可是等刘一言看着他的时候，他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了。
  “我可以和文强一起去找你吗？”最后，赵鹏问到。
  刘一言一怔，很快笑了，点点头：“当然。我等着你们。”
  
  原本已经颓靡的雨势又渐渐大了起来，刘一言看了一眼越来越暗的天色，焦急地对赵鹏说到：“好了，我走了……你……赶紧回家！”
  赵鹏不为所动地看着她。
  “回家之后，把湿衣服换掉，然后去我的……去我以前的房间洗衣歌热水澡……”刘一言看着赵鹏依依不舍的表情，提高了一点音量，“知道了吗？”
  赵鹏点点头，却没有动。
  刘一言无奈地叹口气，对许魏驰点点头，许魏驰发动了车子，慢慢在雨幕中起步。
  赵鹏下意识地跟着汽车小跑起来。
  许魏驰没有加速，只是缓缓地向前行进着。
  刘一言从车窗处伸出头去，对着赵鹏大喊：“回去吧！赵鹏……快回家去吧！”
  赵鹏又跑了两步，这才颓然地停下来，对着远去的汽车大喊了一句什么。
  刘一言把头缩回车里，双手捂着脸，伤心地哭了起来。她听到了赵鹏那句被淹没在雨声中，消散在远山里的呐喊。
  “你不要忘记我！”他说。
  听到刘一言的哭声，许魏驰迅速关上车窗，用一只手轻轻抚摸她湿漉漉的头顶，小声问到：“怎么了？”
  刘一言抬起头来，吸吸鼻子，对他道：“走吧。”
  闻言，许魏驰迅速地瞟了一眼刘一言，轻轻踩了一脚油门，很快便将那个小小的身影扔在了一片将黑未黑的迷雾里。
  
  山路崎岖，又下着暴雨，饶是心里再怎么着急，许魏驰还是将车速放得很慢，车里暖气开得很足，刘一言蜷缩在副驾驶座上，和许魏驰小声地说着话。
  “其实……我有一点点舍不得这里的……”刘一言小声说。
  “……”许魏驰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刘一言不满地噘嘴：“你别骂我不识好歹什么的……我……不管大人做了什么，小孩子总是……总是没有错的……”
  许魏驰虽然对这个观点不甚赞同，但还是给面子地点了点头。
  “村子里的小孩子都很可爱啊……小指头和张小桥很听话的……赵爱勤和赵爱香很聪明啊……还有…….还有赵鹏和文强……”
  说到这里，刘一言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平心而论，几个孩子里面，他和赵鹏、文强的接触最多，两个孩子更大一些，更懂事一些，刘一言自然也更偏爱他们一些。
  “是他们俩救了你。”听出刘一言语气里的迟疑，许魏驰沉声提醒到，“是赵鹏带我去找你的，是那个叫文强的孩子带方旭的人去找你们的。”
  刘一言一愣，很快苦笑起来：“是啊……如果不是文强和赵鹏……我……我可能就没有机会见到你了……”
  许魏驰心里一窒，忍着内心巨大的不平静，缓缓说到：“没有那种如果……”
  “可是......”刘一言的脸色又是一副哀戚又茫然的神色，“可是……村子里发生了这样的事……他们以后该怎么办？”
  许魏驰握住方向盘的手微微顿了一下，他安慰刘一言道：“等方旭结案了，可以找他问一问。”
  刘一言点点头，没再说话，转头看向窗外，眼睁睁看着一片翠绿色的丛林和山涧在她身后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直至消失。
  车窗外密集的雨点和喧嚣的雨声，将整片山林笼罩得雾气蒙蒙，有那么一瞬间，刘一言甚至觉得在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像是一场梦。
  她说不清这是一场美梦还是一场噩梦，可是她忽然意识到，那些在夜晚压得她喘不过气的陈耀和郑河的身影好像已经渐渐远去，好像他们已经走入了一场新的轮回，而刘一言也在此时获得了新生。
  
☆、烟雨疏（3）
  刘一言在暖气的包围之下，眼皮渐渐重了起来，看着窗外的一片漆黑，她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可就在这一瞬间，她感到顶上好像有什么东西砸了下来，车顶上“砰”的一声巨响。
  许魏驰迅速踩了刹车，可是路面湿滑，车尾打了一个旋，又被什么重物砸了一下，震得刘一言背脊发麻。
  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刘一言透过车里的灯光看到路边的山崖上，泥土混着雨水唰唰地往下掉。
  “泥石流！”许魏驰咬着牙说到。
  刘一言不知所措地看着他，感觉的整个地壳的洪荒之力正排山倒海地向她们席卷而来，恐惧油然而生，她忍不住瑟瑟发抖起来。
  忽然之间，刘一言听见“轰”的一声，来不及思考，下意识地就要往许魏驰的怀里躲。而电光火石之间，比她更快的，是许魏驰扑向她，紧紧将她护在怀里的动作。
  一股雄壮的泥石流卷着泥土和石块儿，毫不留情地将许魏驰的小轿车掀翻，车子瞬间被推出了近十米远。
  好在他们所处的路段不是悬崖边上，而是一个相对较缓的斜坡。
  许魏驰抱着刘一言，被刚才拿一下掀得翻了个跟斗，头顶重重地砸在车顶上，疼得他眼冒金星。
  他甚至都还来不及有什么反应，便感觉得车子顺着什么方向，正在迅速往下坠。
  心中暗叫不好，可是却又无计可施，只好双臂用力，将怀里的人护得更紧。
  刘一言被许魏驰勒得喘不过气来，可是这种被重力甩来甩去的感觉着实让人害怕，她一动不敢动，只是胆怯的躲在许魏驰的怀抱之中。
  许魏驰和刘一言只觉得车身顺着某个方向下滑了一阵之后，猛然一顿，像是被什么东西挡住了一样。
  许魏驰想透过车窗看一眼窗外的情况，可是车窗上却早已糊满了黑黄的泥土。
  这一片是里锣班村不远的山路，因为无人种植粮食，满上遍野长满了成荫的绿树，大部分经历多年生长，树干粗壮有力。
  此时此刻，车体正被一排漆树拦在斜坡的中央。
  许魏驰和刘一言终于得空喘息了一下。
  刘一言双眼湿漉漉地，像一只受惊的小鹿一样看着许魏驰。许魏驰轻轻拍拍她的后背，颤抖着声音，温柔地安慰到：“没事的……我们会没事的……”
  说着，他想要从身上翻出电话来求救，可是翻了一圈都没找到，这才想起，手机早已不知道掉在了什么地方。
  “你的电话呢？”她问刘一言。
  此时此刻，车身被泥石流掀翻了一个个儿，两个人正以一个及其扭曲的姿势，蜷缩在车厢里，刘一言伸手在车上胡乱地摸索，终于在一个夹缝里摸到了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