阶前梧叶已秋声

  刘一言被他握住的手轻轻蹭了蹭他宽厚的手掌，用下巴指了指那只被文强包得严严实实的脚，讨好地看着他笑：“那个……是我不小心被地上的石头划破的……”
  许魏驰瞪了她一眼，放开她的手，准备去解开包在她脚上的文强的衣服。
  刘一言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推，小心翼翼地说到：“那个……还是别看了……”
  许魏驰抬头，一言不发，目光深沉地看着她，幽深的瞳孔和随着呼吸剧烈起伏的胸口显示了他此时此刻的怒意，刘一言缩了缩脖子，心虚地把脚伸到许魏驰面前，赌气道：“看吧看吧！臭脚有什么好看的……”
  许魏驰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而是低下头，皱着眉，抿着双唇，小心翼翼地把刘一言被包成一个熊掌的左脚举起来，放到自己的大腿上，这才开始仔仔细细地去解包在刘一言的脚上的文强那件T恤。
  刚开始还好，等解到直接接触刘一言皮肤的位置的时候，刘一言甚至连许魏驰的呼吸声都听不见了。
  许魏驰轻轻地，可是却又控制不住双手的颤抖。
  他屏住呼吸，好像对待什么珍宝似的捧着刘一言的脚，就着洞口的光线仔细的看着和刘一言脚底的皮肤紧紧贴着的布料。
  终于，他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深深吸了一口气，从脚趾的位置开始，缓缓向下揭开。伤口上的血迹已经干涸，湿布和血黏在一块儿，许魏驰只是微微用了一下力，刘一言就忍不住疼得轻声哼了起来。
  许魏驰咬了咬嘴唇，没有抬头看她，反倒是转过头对着站在洞口，拼命找信号和方旭通话的陆浩然道：“陆副队，你们带了急救箱吗？”
  陆浩然点头，对着一个瘦弱的小警察招招手，他立马放下背包，从包里摸出一个白色的小小的医药箱来，放在许魏驰面前。
  
  许魏驰对他道谢，然后又轻轻揭开一点布料和皮肤相贴的地方，刘一言疼得大叫。
  “许检……要不……我来？”小警察看许魏驰的动作有些生疏，而且双手都颤抖了，忍不住说到。
  许魏驰全神贯注的看着刘一言的脚，没有回答。
  刘一言拉了一下他的手臂：“你让人家来吧……你、你一会儿弄疼我了怎么办……”
  许魏驰这才抬起头来看刘一言，这是这这一眼，像是一记重拳，重重地落在刘一言的心上，疼得她喘不过气来。
  许魏驰在哭。
  他脸上的雨水早就已经干了，而此时，那些不受控制的，从他深邃的眼睛里慢慢流出来的，是他的眼泪。
  他面容憔悴，胡子拉碴，和往日那个神清气爽，甚至还有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许检察官一点都不一样。
  他的眼睛又红又肿，两行温热的眼泪温泉似的，从他眼眶里涌出来。
  “许魏驰……许魏驰……”刘一言鼻子一酸，小声地叫他，“你过来……你抱抱我吧……”
  许魏驰一愣，刘一言趁机对着小警察使了个眼色，小警察受用地接过许魏驰手里的刘一言的脚，对许魏驰笑了笑：“许检你放心吧，这个我有经验！”
  然后又对刘一言道：“我先帮你把这个拆掉，然后帮你消毒一下，会有点疼，你忍一下……不然……伤口感染的话就不好了……”
  刘一言点头，又对愣着不动的许魏驰撒娇地说到：“许魏驰……你抱抱我吧……我怕痛……”
  许魏驰抬头看着她，发现她竟然正歪着头对着自己笑，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该庆幸她并未遭受太大的危险，还是该责怪她没心没肺。
  苦笑了一下，许魏驰还是挪到了刘一言的身旁，轻轻把她搂在怀里。
  刘一言顺势把头埋在许魏驰的怀里，小声嘟囔：“我好害怕呀……”
  虽然对刘一言对着自己撒娇这件事很受用，许魏驰还是好气又好笑地埋怨到：“你现在知道害怕了？”
  刘一言闻言，抬起头，委屈地看着他：“我就知道你要这么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谁让你当时不听我的话了？’ 你肯定会说这种话……肯定要骂我，说我活该……”
  许魏驰失笑，刘一言来了个先声夺人，再说这种责怪的话，倒是成了他的不对了，无奈地揉了一把她的脑袋：“我不骂你，我什么都不说，是我不对，没有照顾好你……”
  这下，刘一言倒是不好意思了：“那倒是也不能怪你，是我自己要来的……我们俩隔了这么远，你也照顾不……”
  刘一言话音未落，小警察已经把文强的衣服从她脚上扯了下来，脚心的那一块儿嫩肉疼得要命，刘一言掐着许魏驰的手臂，手指泛白，愣了半晌，她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许魏驰心疼得无以复加，可是却又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紧紧地抱着刘一言，轻拍她的后背以示安抚。
  小警察看了一眼许魏驰铁青着的脸，有点害怕，但还是壮着胆子道：“我……我开始消毒了……”
  许魏驰点点头，刘一言却害怕得一下把脚给缩了回来，一边哭，一边拼命摇头：“不要了不要了……疼、疼死我了……”
  许魏驰一手搂着刘一言，伸出另外一只手抓住她的脚腕，语调温柔，却是不容拒绝地说：“忍一忍……”说着，他偏过头去看她脚掌上暴露在空气中的伤口。
  那是一条鲜血淋漓的伤口，因为把干涸的血迹撕开，鲜血又开始潺潺地往下流，顺着脚后跟滴在泥地上，草丛里。
  伤口从小拇指到脚掌心，拉了长长的一道血痕，面目狰狞地蜿蜒在刘一言的脚底，整个脚掌都是血淋淋的。
  许魏驰胸中一滞，呼吸一紧，一口气没喘上来，瞬间脸颊震得通红，剧烈地咳嗽起来。
  刘一言连忙反手抱住他，轻轻拍他的后背，小声说到：“你别生气、别生气……我……我听话，我消毒……你别生我的气......”
  小警察闻言，立马开始用双氧水给刘一言消毒。
  刘一言疼得要命，可是被许魏驰紧紧地抱在怀里，那种熟悉的味道将她包围，让她觉得莫名地安定，许魏驰沉重的呼吸声一下一下的扑在她的耳边，竟让这种剧痛减轻了不少。
  “是我不好，是我不对……许魏驰……我不该任性……你不要生我的气了……”刘一言一遍又一遍，小声地说着。
  许魏驰用了好一会儿才平息了心情，等到他的呼吸渐渐变得顺畅，心跳又重新回到节拍，他才哽咽着，在刘一言耳边说到：“我……不生你的气......我怎么会生你的气？”
  
  
☆、烟雨疏（2）
  消完毒，小警察手脚麻利的给刘一言上了一点消炎止血的药粉，然后驾轻就熟地用纱布和绷带把刘一言脚上的伤口包得严严实实的。
  “里面我加了一层防水纱布，但是为了以防万一，我再包一层保鲜膜在外面，防水用。”小警察对许魏驰说到，许魏驰轻轻点头，全身的精力都放在刘一言的身上。
  许魏驰最先发现刘一言发热，是许魏驰说完“不生气”的话之后，她把头埋在他颈间的时候，脖子处的皮肤本就比较敏感，刘一言脸上偏高的温度烫的许魏驰有些发颤。
  包扎好了之后，刘一言干脆就瘫软在许魏驰的怀里，几乎全身的重量都放在了许魏驰的身上，一动不动地靠着他宽厚的肩膀。
  许魏驰低下头，用眼皮试了试刘一言额头的温度，果然是比寻常时候高出许多。
  “难受吗？”许魏驰的双唇贴着刘一言的耳朵问。
  刘一言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脑袋又往许魏驰的怀里钻了钻。
  刘一言的身子越来越烫，隔着两个人湿透了的衣料，许魏驰依然能感受到她身上传来的灼热的温度。
  上一次刘一言发高烧的时候的不好的回忆涌上心头，许魏驰想着不能再继续等下去了，腾出一只手来想拿出手机给方旭打电话。
  雨势好像不像之前那么大了，山洞内信号不好，陆浩然一直无法和方旭取得联系，烦躁地在洞内踱来踱去。
  许魏驰在身上摸了一圈也没找到手机，这才反应过来，大概是之前跟着赵鹏翻山越岭，急速跋涉的时候，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出来。
  许魏驰登时有些泄气，烦躁地坐在原地，发现刘一言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沉沉地睡过去了。
  又心急如焚地呆了一会儿，雨越来越小，似乎有要停下来的趋势，许魏驰低下头看着刘一言紧紧闭着的双眼和脸上不自然的潮红，终于下定决心要带她离开。
  大家的手机都没有了讯号，山洞里的这群人和方旭带着的那一队人，彻底失去了联系。
  许魏驰招手叫陆浩然过来，对他说到：“她发烧了，我先带她下山去县城……你要是联系上了方旭，帮我跟他说一声。”
  陆浩然原本是不同意许魏驰先走的，可是看着刘一言睡梦中还一副难受地样子，再加上外面的雨几乎已经快要停了，只得无奈地点头。
  许魏驰感激地对他一笑，对着一直站在一旁，默默不语的赵鹏说到：“你可以带我们下山吗？你的老师她……她病了……我要带她去城里的医院……”
  赵鹏点头，等许魏驰拦腰抱起刘一言，他转过头，率先带着他们朝着洞外走去。
  刘一言被惊醒，茫然地看着许魏驰。
  “我带你回家。”许魏驰轻声说。
  刘一言虚弱地笑了笑，看到前面那个瘦小的身影，“赵鹏！”她叫他。
  赵鹏转过身来，黑溜溜的眼睛盯着刘一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