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桐锁清秋

第22章


他一遍遍地重复;“为什么,为什么――――――”陈正见他那幅痛苦的样子,长叹一声,拉起宁聪退出病房。
  什么时候有过关于孩子的幻想?还是高三那年,搂着童桐,靠着梧桐树,两个小傻瓜谈起婚后生活,充满憧憬,顾修希望有两个孩子,最好是一男一女,童桐却红着脸说多几个也无所谓,那时顾修总笑童桐贪心,现在想来却知那是童桐从内心深处觉得孤独,她想多生几个孩子有所陪伴。她那么爱孩子,平时看到小朋友总会逗几下,毕业后的选择也是带孩子们。听说她在学校也很受孩子们欢迎,这样喜欢孩子的童桐,如果醒来发现孩子没了该是如何痛不欲生?而自己就是那个刽子手,顾修只觉心里被扯开了一个大洞,凉嗖嗖地疼。
  
☆、折磨
  童桐只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漫长的梦,梦里父亲抱着一个胖乎乎的孩子坐在花园里笑得脸上皱纹成了一朵菊花,而母亲竟然拿着一个拨浪鼓在逗着孩子,自己傻乎乎地站在一边不知所措,直到孩子哭起来朝自己伸出手来自己还呆站着,父亲连声埋怨她:“你这孩子,当妈妈了还稀里糊涂的,孩子饿了,你还傻站着做什么?”只是她努力伸手,手却有千钧重,怎么也抬不起来,她急得出了一身汗,听得孩子哭声渐大,她一使劲,人却醒了过来,看着眼前雪白一片天花板,她略有遗憾:也不知孩子是男是女,都没亲手抱过来瞧瞧。
  顾修却还在噩梦中挣扎,他与童桐一起掉进了水中,童桐游上了岸,头也不回地走了,独留他一个人在水中扑腾,水里冰冷彻骨,他绝望地呼喊童桐,却只见她的背影渐行渐远,他被水呛醒了,这才发现自己是被冻醒的,已是初冬时节,他昨晚执意要留在这看守童桐,在痛悔担心中他不知不觉睡着,身上未披一件衣物,现在醒来才觉得遍体生寒,天色微亮,他搓搓有些麻木的手臂,抬眼看去,发现童桐醒着,正大睁着双眼看着天花板不知在想什么。
  他小心翼翼地轻声唤:“桐桐,你醒了,觉得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会不会饿?”童桐并未转回目光,也没答话,顾修有些不安,他伸手将童桐放在外面的手重新放回被子:“桐桐,你在想什么?”童桐还很虚弱,声音绵软无力:“我在想我的孩子,她跟我终归无缘。”顾修大恸:“桐桐,都怪我,你别胡思乱想,孩子以后还会有的,桐桐,你有了孩子为什么不告诉我?”
  童桐合上眼,脸上却不见悲伤,缓了缓,她才又开口:“你不用自责,是我没有勇气留下她,果然她就走了。”顿了顿,她又轻声说:“阿修,我不想让孩子来路不明,身份不正,没有告诉你是因为我只是在犹豫哪一天才拿掉她,结果她提前走了,天意如此。”声音虽轻,却一字一顿,清晰得顾修如被当头一棒,他几乎要大吼出声:“你竟然想拿掉她,那是我的孩子,你竟然连问也没有问我一声就私自下决定。”可是看着童桐苍白的脸色,想起医生的警告,他终究没有嘶吼出声,他只是用力抓紧膝上的裤子,他想告诉童桐只要她告诉他,他会爱这个孩子,他决不会让她陪他去参加什么生意聚会,有什么生意能比得上他的孩子?他会对童桐更好,让她顺利生下这个孩子,想起童桐刚才说的来路不明,身份不正,他甚至有种冲动,告诉她他的孩子从来都是光明正大,他决不会让自己的孩子受什么委屈。可是看着童桐合上的双眼,她似乎不想再多谈什么,再想想已失去的孩子,顾修心里一片冰凉:是啊,她不告诉自己有了孩子,因为她压根不想要自己和她的孩子,她不但不信任自己,她还对自己与她的结晶弃之如履,能让这么喜欢孩子的她放弃孩子,那是得对自己这个做父亲的人多厌恶?越想顾修心里越冷,昨夜有多后悔自责现在就有多愤恨,他甚至想到最近童桐对他的不正常的好,原就存着疑心,现在想来她真的对他再也没有丝毫感情,一切都是有目的的。
  顾修再也坐不下去了,他担心自己忍不住开口质问童桐,等童桐睡着后他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病房。童桐睡得无知无觉,小腹的隐隐作痛都抵不过强大的睡意。
  在医院的两个星期,童桐大部份时间都在睡觉,本来一周后就可出院,但医生说她的胃病有些严重,所以又耽搁了一周治疗胃病。期间,顾修没有再出现过,童桐看着躲躲闪闪的宁聪,并没有开口问过一声,她只是每天喝些少量的粥或吃些清淡的面食,然后就靠在床上休息,渐渐就睡着。倒是陈正看不过去,冲到顾修公司里准备揍这不近人情的家伙一顿,可是看着面前的人胡子拉碴,人明显清瘦了一圈倒吓了一跳,再听说童桐本准备流掉孩子更吃惊,他不信,可看着好友痛苦的眼神不由不信,不管哪个男人听到自己所爱的女人并不想怀上两人的孩子都是一个打击吧,何况是顾修这个骄傲的人。
  陈正又跑到医院想问问童桐理由,可看着她沉静的眼神幽深得像一片大海,却是一片死海,里面毫无生气,再想想她现在尴尬的处境,就什么话也问不出口。
  出院前一天,童桐让宁聪给她在外面租个房屋,宁聪大惊,他可忘不了上次童桐私自搬出别墅闹出的风波,赶紧打电话请示顾修,不出所料,顾修大恨,他厉声让宁聪把电话给童桐接听,电话里,他的声音简直要把人冻成冰:“童桐,你不是讨厌我讨厌得要拿掉我的孩子吗?正好,我也恨着你,你以为孩子掉了咱们就两清了?你做梦,咱们在一起互相折磨才对得起彼此心意。”
  童桐虽知道顾修并不会轻易放手,但倒没想到他能执着到如此,她都坦言并不想要两人的孩子,从那天撕开最后一层面纱后顾修再未踏足她的病房,她就知道顾修更恨她入了骨,在最美好最纯真的年代里,她为了高枝抛弃了他,重遇后她为了金钱投入他的怀抱,现在不肯留下他的孩子,无论哪一点都能让人疯狂,更何况是一向顺风顺水的顾大总经理。顾修真是上辈子欠了自己的,今生碰上自己这个劫数。童桐放下电话,伸出手在窗玻璃上描摹着顾修的轮廓:“阿修,无论你如何对我,总归是我对不起你更多。对不起,阿修――――――”
  顾修所谓的两人互相折磨计划并未能得以如何详细实施,因为两人都忙,顾修忙着公司的事,再则他嘴里放着狠话,心里却不知如何面对童桐,他只觉得童桐日渐陌生,再不是当年温柔可爱的女生,无论爱恨,他对她都有种无能为力的感觉。而童桐根本来不及顾虑顾修的心情,陈正下了最后通碟,父亲可能熬不过这个冬天了,她没日没夜的陪在医院,两人碰面的机会少之又少。
  
☆、逝
  童桐夜以继日地守着父亲,生怕一个疏忽,父亲就悄悄离开。她还让董大爷回家休息去了,只道自己最近有时间,让自己好好陪陪父亲。人虽累了些,但她却是从未有过的平静和欣喜,对,正是欣喜,因为她发现随着自己絮絮叨叨地诉说,父亲的反应一日比一日强烈,陈正说老人离世前回光返照甚至可能清醒过来,童桐更是守得紧了。夜间也寸步不离。陈正还想打开她与顾修之间的疙瘩,偶尔提起却被童桐不在意地岔开,再看她面容,疲倦有之,消瘦有之,却唯独不见半点悲戚,好像失子之痛,与顾修失睦,都统统成了过眼云烟,更让陈正心惊的是,原来提起童父的身体日暮西下,童桐总是难以克制的悲哀,现在她也是平静对待,言语间不起任何波澜,这完全不正常,可是他旁敲侧击也好,一旁仔细观察也好,童桐除了态度平静得不正常外,其余一切都正常得不得了,这让陈正又暗觉自己疑心太重,实在是被顾修与童桐之间一出又一出的故事搞得神经衰弱,看什么都觉得有问题。最后他只得提醒童桐身体还未完全恢复,要保重身体。
  送走陈正后,童桐转身坐回父亲床前,想起陈正临走前的欲言又止,不由有几分感激。她从来不知道这样一位一开始对自己抱着成见的名医倒最后对自己生出几分怜悯,最难得的是他与顾修亲如兄弟,还能站在自己的立场为自己考虑几分,孰为可贵,他还盼着自己与顾修和好如初,童桐心知肚明那将永远是奢望。不说自己几次三番地伤了顾修,就说自己,顾修起初接近时的报复心理,自己与他最亲密时他的订婚,他宁可相信自己关系疏远的母亲也不信任自己,何尝不是一次次往自己心窝子上捅刀子,伤得自己体无完肤?遑论顾修为孩子的失去迁怒自己,而童桐却知如果没有那次意外,懦弱的自己有可能会贪恋这世上最后一份陪伴而留下她,到时远远地找个母女容身之地安静生活,可顾修为了生意让她失去了自己最后一份念想,说心中毫无芥蒂那真是笑话。本还想无论如何为着曾经的温暖最后陪顾修一段时间,也算彼此圆满,现在看来也无此必要,反正现在彼此心有怨意,自己在这世上再无任何牵挂,跟随老父一道离去倒是现在最为温馨的事情。想到此,童桐又握起父亲的手,小声央告:“爸爸,你别走得那么快,等等阿桐,让我陪你一起去那个未知的世界,你带我到这世上来,可不能留下我一个人――――――”手中父亲的手剧烈颤抖,也不知是答应还是拒绝。
  十一月二十九日早晨,童桐目不转睛地盯着父亲,昨夜父亲突然危急,医生抢救一晚,至凌晨终于稍有起色,陈正走前示意童桐注意些,童桐不敢有丝毫放松,一夜未合上的眼布满红丝,她却仍是大睁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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