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桐锁清秋

第23章


就在童桐一瞬不瞬的注视中,已经一年多未睁开过眼睛的童树奇迹般地睁开了眼睛,童桐以为自己久不得休息眼前出现幻觉了,她一动不敢动,一声也不敢出,甚至连喘息声也屏住了,生怕自己一个气儿喘大了,眼前的一切就消失了,直到童树颤微微地向女儿抬起手,童桐才如梦初醒,她顾不得抹去眼里蓄满的泪水,一把握住父亲的手,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另一只手却不忘去按呼叫铃。老人骨瘦嶙峋的左手被紧紧握在女儿小小的掌中,却辛苦地抬起右手阻止女儿呼叫医生的举动:“阿桐------别喊他们------爸爸坚持不了------几分钟------爸爸------爸想跟你说会话------”“爸爸!爸爸!爸爸!”女儿泣不成声。“爸爸------心里一直明白着------所以答应-----爸爸------等我走了------你带着爸爸------四处走一走-----至少五------五年------五年------年后就随------你------心意------”“不,爸爸,你别这么残忍,你走了,我就没什么可坚持的了,别丢下我,爸爸,别丢下我。”老人已说不出话,他的胸口大力起伏着,一双浑浊的眼却牢牢望着女儿,那眼里满是怜爱、哀恳,女儿再也受不了连连点头:“爸爸,我答应你,我答应你,你别担心你别担心!”童父的眼睛一瞬间失去光彩,却仍大睁着,童桐颤微微地站直身子,又缓缓俯下身去抚平父亲的眼睛,然后“咕咚”一声晕倒在地上------
  等护士发现童树的监视仪有异常,匆匆赶来一看,吓得几乎失声惊呼,童树的去世在她们意料中,毕竟医生早有断言,而且昨晚已有先兆,只是没想到他撑过了昨晚,还只不过多挨了几个时辰而已。让她们心生同情的是童桐,从来没见过这么孝顺的女儿,眼见她因为父亲的去世而晕过去,不由让人感叹人生无常,只不知她要多久才能从这打击中恢复过来。只是她们从不知道,童桐根本就是抱着与父亲同去的念头的,所以这段时间她很平静,因为已经别无所求,去意坚定,只是父亲临终前的嘱咐让童桐一下子方寸大乱,父亲的去世让她悲痛欲绝,而父亲的拒绝陪伴又让她只觉前方一片茫茫,她失去了支撑自己的一切,再也承受不住倒下了。
  顾修已经好长时间没看到童桐了,他还没整理好自己的心绪,又听说童父病危,倒也没追究童桐的去向,只是他没想到再见到童桐,越发陌生了。只见病床上的童桐毫无生息,脸颊深陷,双眼紧闭,如果不是床头的点滴还在一滴一滴地往下滴,他会以为床上的人儿已无生机。他不敢相信眼前形容枯槁的人是童桐,一把揪住陈正的衣领低吼:“怎么回事,她怎么会成这样的。”语气中的质问意味是满满的,陈正欲哭无泪,这大少爷什么时候交待了要替他照顾童桐了?也幸亏自己三天两头来安慰,他自己倒人影也不见一个,倒还好意思问这话,不过他也懒得跟失去理智的人计较,只拍下他的手,道:“童伯父的去世对童桐打击太大,她一时接受不了才会病倒,只是她病倒了童伯父的事情谁来料理?”宁聪赶紧上前,跟着陈正去办理童树的身后事。
  顾修看着雪白的床单下那小小的身影,不禁想起原来的如花笑靥,一时深悔自己这段时间的不理不睬。其实这段时间他在怨恨童桐的同时,何尝不是在痛恨自己,每每想到童桐是因为什么失去孩子的,他就恨不能扇自己两巴掌,虽然童桐说她不告诉自己是想拿掉孩子的,可是顾修后来反复回想,想起她不愿穿高跟鞋,不愿喝酒,那保护的姿态哪会有半点不喜孩子的念头,更何况自来她那么爱孩子,她那样说也许只是不想自己自责罢了,越想顾修就越不敢面对童桐,而且他细细回想了自己去童桐的一切,觉得自己现在顶着个徐家女婿的身份反而去要求童桐无条件信任自己,简直是个十足的浑蛋,更有陈正三天两头在他面前感叹童桐识人不清,让他恨不能揍这小子一顿的同时却深以为然,他只怪童桐是自己的劫数,自己又何尝不是童桐的命中克星?如果童桐没有再遇上自己,也许还好好教着书,择一良人嫁了,从此过上平静安宁的生活,而不是如此生活在是非之中,一日不得安宁。以前高中时初次遇见童桐,她就是个安静的人,只是想到童桐的初衷是嫁个普通人过平静的生活,自己确非良人,更是心里窝着一团火。只是这些他无处可诉,更不知如何向童桐开口询问,难道童桐承认了这些他就愿意放手了?只要一想心就绞成一团。于是煎熬中他许久都不敢面对童桐,再见恍如隔世。
  童桐第二天虽睁开了眼,却对眼前的一切仍是无知无觉的样子,无论是顾修的温柔陈正的问询她都视而不见,只是呆呆地看着天花板,或者就闭上眼,顾修吓着了,陈正也担忧不已,直到第三天宁聪来向顾修汇报童父火化及入葬时间地点时,童桐忽然坐了起来。她只简短说了:“我去。”两个字,想下床却怎么也抬不起腿,顾修和陈正倒都明了童桐的意思,去找了辆轮椅来,陪同着一起去处理童树的后事。期间童桐还是一言不发,她只是脸色苍白地坐在轮椅上,看着一切有条不紊的进行,连童父入炉火化她也一滴泪未流,倒让闻讯前来的董大爷董大妈泪流不止:“这孩子,心都跟她爸爸一起去了,苦命的孩子啊,你以后可怎么办?”
  等童桐拿到了父亲的骨灰盒,她抱在怀里再也不松手,无论谁提出要让她父亲入土为安才合适她都不理会,那拒绝的意味如此明显,倒是陈正从医生的角度建议先缓缓。于是童桐重新住进了医院,只是她再也没开过口,怀里的骨灰盒也再也没离开过身,即使董大妈给她擦身子她也固执地抱着骨灰盒不放手,惹得董大妈来看她一次落一次泪。陈正担心童桐从此自闭,顾修更是心急如焚,如今什么爱啊恨啊都放在一边,最重要的是童桐的身体,他真怕童桐不顾一切地随了她父亲而去。所以日日盯紧了,医生们被他使唤得人仰马翻,只说心病还需心药治。
  只是顾修再也想不到盯得如此紧,童桐还是不见了,而且还消失得如此彻底,他动用了很多关系,都未能再发现她的一丝踪迹,以至于他恨不能登寻人启事。还是陈正打消了他的念头,他让顾修看了童树的临终嘱咐,判断童桐暂时并无轻生念头,且让她带着父亲的骨灰四处走走,说不定就能从丧父的痛苦中走出,更何况顾修如此大费周章的找人,他的岳父迟早知情,这让徐珊珊情何以堪,他劝慰顾修先不要轻举妄动,还是陈正私底下托人暗中寻访,大家面子上都好看。顾修这才略罢手,只是他捂住脸,声音狼狈痛苦:“桐桐,你总算丢下我了,这次是真的丢下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  老是生病,无趣之极
☆、春暖花开
  又是一年春暖花开,和煦的阳光洒在岭山上,使得满山青翠的树木愈加葱茏而富有生机,而这儿一抹红,那边一点黄更点缀的整座山如一幅泼墨山水画,煞是喜人。只是这幽静的画面却时不时被一两声欢呼声打破。
  “童老师,快过来,我这里有一丛特别漂亮的春兰,有好几枝花蕙。”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从一丛灌木丛后探出脑袋,向不远处一群人不住挥手,听闻他的话,那群人中被称为童老师的女子直起腰来,只见她满手泥泞,头发上还挂着一根草,衣角也似有泥污,却一脸明快,笑靥动人,眉眼弯弯,唇角弯弯,正是三年未露过面的童桐。她也抬起手向小男孩呼应:“好的,稍等片刻,等这边这株挖出来就过来,小虎,看来你今天是大功臣啊。”她身边一个个子比那小虎还要矮上一截的一个胖乎乎的小女孩却不依了,她也不管自己手上的小爪子乌黑一片,径直拽住了童桐的衣角:“我也是大功臣,我也找到一棵兰花。”“好好好,翠儿也是功臣。”童桐笑眯眯地应着。翠儿正得意,不妨旁边伸过来一只手,“啪”的一声打掉她的小爪子,嫌弃地说:“瞧你的脏手,把童老师衣服都弄脏了,还功臣,老拖后腿,罪臣差不多。”却原来是一个浓眉大眼的半大小子。
  这小子下手不知轻重,翠儿被打疼了,小嘴一扁就要起嗓子,童桐忙抱起她哄,一边拍去她满身草屑,正在将哥哥挖出的春兰装进袋子的娟娟不满地瞪哥哥一眼:“哥,你还小是不是,我看你跟翠儿差不多大,老把她弄哭。”十二岁的罗成长得茁壮结实,身高已马上赶超童桐,平时就觉得自己是个大人的罗成完全不屑于接妹妹的话,他觉得妹妹与自己有代沟,完全不理解自己的忧伤。今天星期六,爷爷要上山清理茶树苗,童老师早就听闻山上有许多兰花,于是也跟着要上山去挖花。虽然童老师爬过好几次岭山,但爷爷还是不放心,于是将给童老师引路顺带保护(这是罗成自己加上的)的任务光荣地交给了罗成,跟屁虫一样的妹妹罗娟自然也听到了,顺理成章跟上了,可恶的是娟娟嘴上没把门,去隔壁堂婶家借小锄头时漏了风,跟罗成同班的小个子罗小虎知道了,嗷嗷叫着跟上了,更可恶的是他的妹妹,才六岁的鼻涕虫翠儿抱着哥哥的大腿不撒手,而堂婶今天正好有事要出门,童老师心一软,就揽下了带孩子的活,结果本说好的三人行成了拉拉杂杂一堆人。童老师负责照顾翠儿,罗成就不能离童老师太远,说好的保护之责,结果探路寻花的彩头就全落在罗小虎身上了,眼见他找着一棵就大声乍乍呼呼,罗成可瞧不上他了:哼,真幼稚,丁点小事就嚷,可是换成我――――――不过要换成他会不会也做出同样幼稚的事来,罗成可没接着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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