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桐锁清秋

今天去医院检查了一下，确诊了孕信，已有一个多月，医生还告诫她，从各项检查来看，她的身体不是很好，有可能会出现早产征兆，让她一定不要思虑过重。
  她一时决定不下孩子的去留，在医生的叮嘱中茫然地出了医院，等她清醒时她已站在原来的高中学校，慈祥的门卫大叔竟然认出了她，让她进来，还跟她唠叨了一句似乎是说有谁来找过她，不过她并未听仔细，也没放在心上。熟门熟路地来到这里，却不知自己要做什么，也许只是愐怀一下易逝的青春？
  她不知道为什么上天会跟她开这样的玩笑，在她决定告别这个世界，永远陪伴父亲时，却不经她同意赐给她一个小生命。多可怜的孩子，完全是不被祝福的，且不说她没有勇气生下她，如果被顾修知道他也会毫不留情地丢弃她，听说明年他就要与徐珊珊完婚，可是孤独已久的童桐抚着肚子，突然觉得生命中有了个陪伴者，那种感觉可称之为幸福吧，她根本狠不下心拿掉她。而想到母亲对自己的憎恨，她又不忍将孩子带到这世界上受罪，娇弱的小生命，如果一出生就面对各种非议和羞辱，这让做母亲的自己情何以堪？再说如果自己跟着父亲走了，她的命运将比自己还悲惨。可是再怎么恐怖的想象也不能让童桐下决心立即拿掉她。再陪陪自己吧，好不容易有个血肉相联的陪伴者，那种心脉相系的感觉着实让童桐沉迷。
  医院里，童桐送走董大爷，回过头来将身子趴在父亲身边，握住父亲一只手：“爸爸，你知道吗？本来你可以当外公了，可是你如果走了，我连自己生活的勇气也没了，哪里还有勇气留下她？可是我真的舍不得，知道肚子里有条小生命的感觉很神奇，我真不明白妈妈为什么会讨厌我还生下我？”谈起母亲，童桐明显地感觉到父亲的大拇指动了一下，最近，父亲的意识强烈了许多，这让童桐有时幻想父亲会马上站起来，可是想到陈正的话，她忍不住心底酸涩，会有奇迹的，她安慰自己。“爸爸，你醒来好不好，你醒来我就留下宝宝，你如果想走就把我一起带走。”童桐喃喃着，许久后她疲倦地睡着了，最近她都极易困。所以，睡着的她没有看见一滴浑浊的泪从老父的眼角缓缓垂落。
  顾修从昆城回来后并没有发现童桐的异样，他依旧早出晚归，只是不再带童桐陪他去出席酒会什么的，不知是不忍她面对各种非议还是上次崔志给他的威胁，抑或者是回昆城后被嘱咐了什么。所以这天顾修说要带她去参加一个小型生意聚会时她一时反应不过来。不过她也没多问为什么，起身后稍作打扮就准备随他出门，没想到到了门口顾修看她穿的那双平底鞋沉了脸，丢给她一双高跟靴示意她换上，童桐犹豫了片刻，还是换上了。
  等来到酒店里，进了包厢，童桐一下子被呛住了，只见里面烟雾缭绕，只听一个酒意弥漫的声音在笑：“哈哈，顾总，你总算舍得将你这藏的娇带出来了。”一片嘈杂声中，顾修极快地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这生意极重要，你忍忍。”原来顾修在谈的这生意对方是一个可以和徐振邦貔美的商场大鳄，这次屈驾到顾修公司考察还是看在徐董事长的面子上，徐振邦也十分重视这次会谈，电话里再三叮嘱顾修一定得接待好对方，有什么要求尽量满足。无奈这位蔡总颇有些恶趣味,他曾隐约听谁谈起徐振邦的女婿在离城另有佳人相陪，而他自己今天也带了位美人来，所以一定要顾修将佳人带出来陪他的美人，顾修无奈，只好将童桐带出来。
  酒过三巡，蔡总带来的艳美人开始豪迈地敬酒，正端杯饮料小口小口啜饮的童桐微感不妙，果然她一圈敬完后就将矛头对准了童桐：“顾总酒量惊人，我相信身边人肯定也不逊色于我吧。”一桌子的人都起哄，那本想给童桐倒酒却被婉拒了的一个高个子中年男人几步过来给童桐换上了酒，好像是蔡总的秘书，他还揶揄顾修：“护得这么紧做什么？好歹敬圈酒嘛，不给我面子总得给蔡总面子。”这话说得重了，童桐看看顾修，看他面无表情并没什么表示，心一下子沉到底，勉强笑笑，举起酒杯，只觉有千钧重，心里凄然一叹：宝宝，希望我们都足够坚强。
  
☆、失
  白酒热辣刺激，因为胃不好，童桐几乎滴酒不沾，偶尔尝过红酒，这一口白酒下去，她就呛得眼泪汪汪，顾修起身想接过她手中的杯子，却被一边的蔡总按住干起杯来，而那艳美人从顾修和童桐的微妙神情中感觉到了顾修对童桐的呵护，这让她不知怎么的生出了一丝醋意，想她虽然跟着蔡总享尽荣华富贵，但都是自己曲意奉承，百般讨好，上了酒桌都是冲锋在前，何时有体贴的一杯饮料挡在面前？更何况顾修年轻英俊，而蔡总虽风度不错，但毕竟已年过花甲，两人简直是天壤之别。眼见童桐不胜酒力，被呛得咳出了眼泪，她反而升出一种快感，顾修被蔡总绊住，她在一边起哄，其他人也看好戏般伸着杯子等童桐来敬。嘈杂声中，童桐不知自己灌下多少酒，她只感到胃里，食管里火辣辣的难受，头晕沉沉的，下腹隐隐作痛，在一阵强烈的恶心感涌来时，她捂着嘴说了声对不起匆匆跑出包厢，余下众人哈哈大笑，蔡总意味深长地拍着顾修的肩：“小顾啊，得久经考验才能带得出手啊。”顾修回想刚才童桐发白的脸色，心里着急，面上却不显什么，他向宁聪示意了一下，继续举起杯子。
  卫生间里，童桐趴在盥洗台上吐得天昏地暗，等到胃里再也没什么吐时她无力地拍点水脸上，冰冷的水刺激得她略微清醒，只觉得头痛欲裂。趴了一会，她踉踉跄跄地转身，不防地面磁砖溅上了水，高跟鞋踩上去一滑，身体无力，她伸长手也没抓紧盥洗台，重重摔在地上，下腹一阵绞痛，一股暖流缓缓涌出，童桐惊恐地看着身下漫开的血色，有那一瞬间脑子一片空白，然后她费力地拿出手机，按下急救电话时只觉周围一切都远去了，是我的犹豫伤害了她，所以她也离我而去了。
  门外听着里面呕吐声急得团团转的宁聪正准备去叫保洁人员进来看看，只听里面一声巨响，然后就没了动静，他再也顾不得许多，一脚将门踹开，进来见到这幅场景大惊，赶紧过来准备扶起童桐，童桐像溺水之人一样紧抓住他的手，艰难地说：“抱――――――抱我下楼――――――救护车――――――马上――――――”话未说完她就巨大的疼痛中晕了过去。宁聪也顾不上什么了，将自己宽大的风衣脱下来将童桐整个裹住，拦腰抱起就往外奔。
  手术室里，医生在紧张而又有序地忙碌着，室外，带宁聪办各种手续的护士喋喋不休地批评宁聪：“没见过这么糊涂的父母，连怀孕了也不知道，还喝酒，还摔倒，真是服了你们，有这样不负责任的父母吗？”宁聪还处于极度震惊中，哪顾得上反驳护士的话，正考虑要不要打电话给老板，又想到这个合作对象的重要性。正犹豫，对面走来一人：“咦，小宁，这么晚了你在医院做什么？”宁聪如遇救星，赶紧上前求救，这人正是陈正，今天轮到他值班，他下来巡视，正看到对面一个护士在训着什么人，再一看，那满脸苦大仇深的不是宁聪吗？
  等听完事情经过，陈正气得大发脾气：“有这么欺负人的吗？顾修这个混蛋，看我不收拾他。”他摩拳擦掌地要打电话叫来顾修修理，宁聪急得抱住他的手：“我的祖宗，你就别添乱了，我看顾总根本不知道童小姐怀孕了，这里面肯定有误会，等童小姐醒来再说。”提起童桐，陈正才罢休，他急急来到手术室，询问了医生，才知童桐身体状况不佳，有外压就极易流产，何况喝了酒还摔跤，不过毕竟年轻，只要注意保养对今后生育并无什么影响，听到这句话陈正才舒了一口气。
  这边终于送走蔡总这座大佛的顾修见宁聪和童桐出去后都不见回来，还以为宁聪这小子机智，借机将童桐送回家了，他自己也喝多了，打车回家，却见家里漆黑一片，心里不由不安，酒意也醒了三分，打电话宁聪，却被告知在医院，回想童桐冲出包厢前发白的脸他心里发紧，也顾不得酒后不酒后，赶紧驱车赶向医院。
  童桐已被安置回病房，期间她被痛醒过来，又晕过去了。医生给她打上点滴，告诉陈正病人身体十分虚弱，精神状态也不佳，需要十分精细的护养。等顾修赶到医院时，她还是苍白着脸一动不动地躺在病床上，洁白的床单下，她仿佛随时都会消失。而当陈正愤怒地质问顾修知不知道童桐怀孕时，他如遭雷击，半晌回不过神来，他有孩子了？他和童桐的孩子？只是，他还来不及理清自己情绪，就见到陈正责备而惋惜的目光，还有宁聪疲惫的脸色，那袖子上那一大块暗红是什么？顾修再一次被打击到了，他求助地看向陈正，陈正看着好友第一次脸上出现慌乱的神情，无奈地摇摇头：“孩子保不住了，童桐身体很虚弱，要静养。”
  童桐的手冰凉，苍白，看着好像没有生命力，顾修甚至有些不敢伸出手去，许久，他才握住童桐的手，贴在脸上，声音暗哑：“你有了孩子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他想起最近童桐极易犯困，今天出门前让她换上高跟鞋的犹豫，还有喝酒时的迟疑，到处都是征兆，可是自己没发现。她到底是怎样想的？才会独自承担？自己还是不值得她丁点信任！想起怀着孩子的童桐费力地穿着高跟鞋，痛苦地喝下一杯杯酒，而自己坐在一边并未阻拦，她摔在盥洗间里肯定又疼又害怕，自己却不在身边，顾修掐死自己的心都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