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死罪

第59章


胡涂!他怎么能忘了。他们全都忘了!
  卓依已经取纸巾拭嘴,起身会账。狄雷尼冲进去,擦身掠过她。
  “抱歉。”他举一举帽子。
  她向他腼腆的一笑。
  等她离去后,他立刻滑上她方才坐过的位子。他面前是她吃剩了一大半的鲔鱼色拉,和一只高脚玻璃杯盛的冰茶。
  一个中年的胖女侍走过来,拿出拍纸簿。
  “吃什么?今天的肉块不错。”
  “我想见你们经理。”
  她睨他一眼。“哪里不对?”
  “没什么不对,”他笑道。“我只是想见你们经理。”
  她转过头。
  “嘿,老谭。”
  后面一个正与两名顾客聊天的男人抬起头。女侍向着狄雷尼一歪头。那位经理慢吞吞的过来。
  “出了什么麻烦事儿?”
  “一点麻烦都没有。是这只玻璃杯——我家里买了一打这个样式的,我孩子不小心打破了一个。我想再配一只。我出一块钱,你把它卖给我如何?”
  “你花一块钱买这只杯子?”
  “对。配成一打。如何?”
  “没问题。我们有六打。”
  “不必,”他大笑。“我只要一只。”
  “换个干净的给你。”女侍伸手要取卓依喝过的茶杯。
  “不、不,”狄雷尼护着杯子。“这只就行。”
  女侍与经理对望,耸了耸肩。狄雷尼递上一元,小心翼翼的撑着杯子内缘,松松的裹在纸巾里。出了餐厅,他寻着一处公用电话亭,先将杯子细心的搁在电话座上,再叫接布恩。
  “该死、该死!”布恩大叫。“我们全是白痴!早在一个礼拜前就该取到指纹了。”
  “这事我也有错,”狄雷尼安慰道,“布恩,就算证实与裁判屋汽车旅馆中,酒杯上的指纹相同,也不一定就证明她杀了蓝契特,至多只能说她在场。”
  “够好的了。你在哪里,组长?我自己过来拿杯子,送往化验组。”
  狄雷尼说明了位置。“查验之后。你会来电话告诉我吧?”
  “当然。”
  “也该通知伊伐。不管结果如何。”
  “会的。谢了,组长。”他满心感激的说。
  狄雷尼一整晚都像赌气似的不吭一声。晚餐后,夫妇俩坐在冷气调节的起居室,饮着咖啡,她终于发问:
  “好啦,到底在呕谁的气?”
  “权术。”他这才把与伊伐的争执说给蒙妮卡听。
  “他有他的立场,我有我的立场,我们都没错。不过我还是认为定罪最要紧。”
  接着,他又说出下午在餐厅取得古卓依指纹的事。
  “我这是给伊伐一个比较具体的证据。如果指纹与汽车旅馆酒杯上的吻合,他就有了逮捕她的凭证。不过离定罪还差得远——”
  电话铃适时响起。
  “一定是布恩,”狄雷尼起身说。“我到书房去接。”
  不是布恩,是伊伐·索森副局长,他的口气有掩饰不住的兴奋。
  “谢谢,谢谢,”他说。“太感谢了,艾德华。指纹完全吻合。我跟检察官长谈过了,他认为我们可以起诉。明天我花一天的时间把纸上作业全部办妥,可能在星期六上午到她家去拿人。你要不要一道去?”
  狄雷尼一顿。“好,伊伐。我有个要求:请何帕克医生一起来,好吗?此人贡献很大,他应该参加一份。”
  “好的,艾德华,我来联络。”
  “还有一件……我希望韩德利在场。”
  “韩德利?”
  “时报的。”
  “你要记者在场?”
  “我欠他的人情。”
  伊伐叹息。“好吧,都听你的。艾德华,再说声谢谢;你干得太好了。”
  狄雷尼回起居室,向蒙妮卡复述一遍。
  “就是这样了。”他下结论道,“要是她闷不吭气,又请了一位好律师,我想她会胜诉。”
  “凶杀会结束?”
  “可能。”
  她细密的注视他。
  “你嫌不够,对不对?你要她受到惩罚。”
  “难道你不想?”
  “当然想——只要是合法的。不过最主要的,我希望能够阻止滥杀。艾德华,你不觉得你自己报复心太重了吗?”
  他猛的站起。“我去倒一杯白兰地。你要不要?”
  “好,一小杯。”
  他斟完酒,回座。
  “你为什么说我报复心重?”
  “你对这整件事的态度。你想当场逮住这个女人,即使再牺牲一个无辜的生命都在所不惜。如果饭店恶煞是个男的,我不以为你会有这么强烈的感觉。你只要把他赶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什么话嘛?言下之意,就是我恨女人。”
  “不对。我的想法恰巧相反。我觉得你心里还对女人存着一种古老而浪漫的观念。而这个女人冲破了你那些信仰,你对她便生出了恨意。”
  他喝一口酒。“胡扯。我过去处理过女性犯罪的案子,有一些也是杀人的凶犯。”
  “可是没有一个像古卓依——对不对?那些女罪犯都是为了冲动或者贪欲,萌生杀机。对不对?”
  “……也许。”
  “这些是你告诉我的。而你现在碰上了这一名非比寻常的女凶手,她聪明、机警、冷静,加上毫无动机。这不但粉碎了你以往对女人的观念,更教你——害怕。”
  他无言。
  “因为一个女人能够如此,竟令你对女性一无所知起来。怎么不教你害怕?你现在才发现女人真的和男人一样‘能干’。不论是作恶,或是行善。突然间你对女人的看法整个改观。这份改变对你,无疑是痛苦的历程。所以终止这一连串的凶杀案,你还嫌不够,你还要狠狠的报复。”
  “多谢,大医生,”狄雷尼说。“算你说对一半。只是你认为我对恶煞男女有真的说法错了。任何人犯罪,就得付出代价,这与性别无关。”
  “艾德华,你信天主,是吗?”
  “我信至高无上的尊者,你爱怎么称呼,随你;他、她、祂都无所谓。”
  “你大概会称祂为‘首席大警察’。”
  他大笑。“好一个‘首席大警察’。好,就是这位首席大警察告诉了我们,行为的准则就叫法律。法律虽然有漏洞,却依然是目前我们可以遵从的最佳准则。它就像文明与沉沦之间的一堵墙,谁要在这堵墙上打洞,就该受罚。”
  “那如果纽约有死刑的话,你是希望她进毒气室、坐电椅,或者枪毙啰?”
  “对。”
  10
  七月二十五日,星期五。
  她的体毛几乎全部脱落,腋毛和腿毛已明颠的不再生长。她有一种被剥皮的感觉;像一颗剥了皮的葡萄。
  她坐出租车上班,无力挤公共汽车。在办公室里,她怕拿不稳咖啡杯。她随时都在用力,每一次呼吸都是痛苦。
  “你带来了吗,卓依?”彭伊雷见面即问。
  她不知所以的望着他。“什么?”
  “梅司催泪瓦斯。”
  她觉得鼠蹊部一阵刺痛;不同于以往的抽痛。她忍住,不动声色。
  “我弄丢了。找不到了。”她低声回答。
  他相当不解。
  “卓依,这种东西——你怎么会弄丢了?”
  她不答。
  “我该怎么办?刑警来了·一定会追问你。”
  “没关系。我就告诉他说,我没有。”
  他不是个暴躁的人。他只是站着,前后晃着……
  “好吧——”
  白天就这般消逝了。她慢慢的走回去,脚步不稳,口干舌燥,周围的世界都在打转。
  她转进小餐馆;她实在累得走不动。
  “嗨,跟平常一样?”胖女侍过来招呼。
  卓依点点头。
  “要不要听鲜事?”胖女侍服侍她坐下。“昨晚你刚走,就有个家伙进来,花一块钱买了你喝过的那只茶杯。他说要买回去凑数。”
  “我喝过的杯子?”
  “神经病吧?而且还不要干净的。直接把脏杯子包了就走——”
  “他是不是瘦高,表情冷冷的?”
  “才不。高是不错,吨位不小。六十出头。怎么样你认识?”
  “不,”卓依淡淡的说。“不认识。”
  她脑筋仍很清晰。现在他们终于有了她的指纹。他们可以用这些指纹与裁判屋那只酒杯上的对照。可能已经确定。他们很快便会来抓她、杀她。
  她什么都没有吃,就瞒跚着步子回家。腹痛剧烈难以忍受。
  她不知是否经期已经开始。她忘记塞卫生棉塞。她不敢回顾,唯恐经血滴落在路面。那个冷面“警察”正好循着这条血路,跟踪而至。
  回了家,她锁门、上闩、加链。困乏的望着这间干净整齐的公寓房。
  “一个地方什么都能放,什么都放在该放的地方。”这是她母亲最爱说的一句绕口令。
  她拖了鞋,挺直的坐在椅子上,望着暮色沉沉的侵入了静寂的室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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