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死罪

第58章


她比马琳弱得多,怯得多,她小得可怜。巨人都倒了,侏儒哪里来的机会?
  午餐结东,由马琳会的账。
  “那个杂种把我的信用卡都切断了。”
  她步履不稳的站起身,杰克一手拦住她的肥腰。她摇摇晃晃的望着卓依。
  “你要换工作啦,乖宝?”
  “没有啊。怎么问我这事?”
  “前两天有个人打电话来,说你应征一份工作,你说了我们是朋友。他们就想知道我认识你多久,对你的私生活知道多少,反正全是这一类的屁事。”
  “奇怪了,我没有应征什么工作。”
  “管它的。八成是个吃饱了饭,没事干的家伙。等我从天堂回来,再找你。”
  “多保重,马琳。”
  “杰克会照顾我的。对不对,小情郎?”
  卓依目送他们蹒跚的离去后,她慢慢地返回办公室。
  有人在怀疑她了,在问起她的背景、她的私生活。她知道这个人——“警察”。她知道这个倔强刚硬的人,非要置她于死地,才肯罢休。
  她跌坐在位子上,瞪着自己一双干瘦如鸡爪的手。
  “嗨!”彭伊雷轻快的走过来。“午饭吃得开心吧?”
  “很好,”卓依勉强一笑。“有事吗,彭先生?”
  他带着笑意,靠在她桌上。她闻到了他威士忌的气息。
  “有,呃……卓依,还记得我给你的那罐催泪瓦斯吗?你搁在皮包里的那一小罐?”
  “记得。”
  “你有没有带在身边?在皮包?还是在抽屉里?”
  她看着他。
  “都是些‘菜’事,”他说,“有个刑警来过。他为了调查一宗窃盗案,说是必须清点所有流进纽约的催泪瓦斯。莫巴利和赖约瑟,我已经交代过了。你的也还在吧?没用来喷谁吧?”彭伊雷打个哈哈结束。
  “我没带在身上,彭先生。”
  “那是在家,对不对?”
  “是的,”她钝纯的答。“在家。”
  “好,星期五带来,好吗?刑警会再来,等他验完,就会还你。”
  他微微一笑,便转回自己的办公室。
  事情更棘手了,非但不受她控制,反而受制于人。
  她发狂的思索,该怎么办?谎称路上遇见暴徒?或是疯狗?不行,她已经告诉彭伊雷,瓦斯罐放在家里。
  最后,她无奈的作了决定:就说丢了
  她丝毫不相信刑警以窃盗案为名的借口。他根本在调查她。如果他得知卓依把瓦斯罐丢了,将会如何?她不敢想。她连他们怎么查出来的,都不敢想。
  那晚回家,她做了一件莫名奇妙的事。她真的翻箱倒柜的找寻催泪瓦斯罐。明知道自己早已将空罐丢弃,却情不自禁。
  当然,她找不着。但是她发现了一些别的东西……
  首先是米尔耐送她的订婚戒指。她记得当时将绒盒收入抽屉,盒子的开口是向外。
  现在,绒盒转了面,开口变作朝里。
  再就是假发。原来两顶假发包在一起,金发在上,黑发在下。现在上下颠倒过来。
  裤袜和内衣也被人翻动过。依旧很整齐,但不是她摆的样子。
  也许一个稍微马虎的人不会注意这些变动,偏偏她最仔细。卓依立刻发觉有人潜进来搜查过。
  她走近窗前。拨开一线窗帘,向外窥探。她看不见对街暗地里的人影。但是她直觉‘他’一定在那里。
  米尔耐来电话的时候,她尽量表现得轻快开朗。她不停的向他问长问短。
  “卓依,”他终于言归正传。“我,呃,我不想逼迫你,我只是想知道,你是不是在考虑?”
  她过一刻才会过意。
  “当然,我当然在考虑,亲爱的。”
  “卓依,我每一句都是真心诚意。我不能没有你,卓依。”
  “尔耐,你是我一生中遇到的,最好最体贴的人。”
  “呃……呃……你什么时候能够决定呢?快了吗?”
  “啊是的,快了。很快了。”
  “卓依,礼拜五晚上我有课,八点半左右就可以走了。干脆带瓶白酒上你那儿聊天好吗?”
  她没有力气反对。每个人都在逼迫她——连米尔耐也不例外。
  “好啊。星期五晚上?”
  “九点左右。”他开心的说。“到时候见。多保重啊,卓依。”
  “会的,你也保重。”
  他挂断之后,她对着话筒发怔。接着,她拨起史奥卡医生的电话号码。接线生应声道,医生不在,是否需要留言。
  “不必了,”古卓依说。
  她晃入厨房,打开药柜。望着一排排的药瓶、药罐,觉得它们好驴。就像一堆玩具。
  她关上橱门,一颗药都不服。可体松、盐片,没有一种药物能使她重生。她就是她,变不了的。
  她恍惚的以为应该吃些食物,可是单是这个念头,就令她翻胃。她倒一杯冰伏特加,进起居室。
  她靠在沙发上,面对黑暗。她想感觉身体正常的律动。感觉到的,却只是腐蚀心灵的病痛。
  她发现自己在哭;讶异这一身干瘪的肉体还挤得出晶莹的水。她任泪水奔流。这是悲苦的光辉。
  “可怜的卓依啊。”她哽着声音大喊。
  她不懂,也不能明了,为什么遭到这番报应。
  她端正、整洁。不说脏话、待人有礼。她害过谁?
  只有几次,有数的几次,她暂时忘了自己,摆出粗俗的姿态。但绝大部份的生活里,她的表现就像一块无瑕的白玉。
  然而到头来,只落得独自一个人坐在黑地里饮泣。一无抗拒的任人刺探、宰割。
  可怜的古卓依啊。希望幻灭,热情冷却。剩下的,只有痛苦。
  09
  七月二十三、二十四,星期三和星期四。
  狄雷尼熬不住了,他非“看看”她不可。
  “观察一个人的小动作,可以了解许多事情,”他向蒙妮卡解释。“譬如走路的姿态,怎么点烟,是不是守交通规则,服装的搭配,喜欢什么颜色,等等。”
  蒙妮卡无话,只顾编织。
  “你说话啊!”
  “说什么?”
  “表示一点意见。”
  “没有,毫无意见。”
  “也许,藉这个方法可以多了解她一些。”
  “随你的意思啦。”
  他狐疑的瞪着她,不敢信任她这种温顺的态度。
  于是他将自己的想法告诉布恩。小队长不反对。
  “最好先通知班丹尼一声,组长。省得他那批人不明底细,转钉上你。”
  “不可能的事。”
  结果是他钉上了班丹尼的那批人。停在兰吉饭店和古卓依公寓门前的警车,以及紧迫钉人的便衣女警。古卓依似乎懵然无知。
  遇三上午,八点四十三分,狄雷尼自三十九街、来辛顿街口,一路跟着她至兰吉饭店。他在饭店门外闲晃一会,便入内探看餐厅、大厅休息处以及鸡尾酒廊。
  正午时分,他再尾随她到饭店后面第三街一家快餐店。五点跟着她回家。他的眼光始终不曾离开她。
  “她如何?”那晚蒙妮卡问他。
  “普通之至。”
  “美吗?”
  “不美,也不丑,就是普通。不化妆,衣着仆素,颜色暗淡。行动非常慢、非常小心,倒像个病人,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我看见她有一度倚在电线杆上,好像很虚弱,两手抓着一个提包,我猜刀子就在里面。一路上,见她总是让路给别人,不闯红灯,很拘谨,很规矩。外出午餐的时候,她似乎在自言自语,可惜我看不清楚。”
  “艾德华,这钉梢——你打算钉她多久?”
  “你认为这种好奇心太不正常?”
  “我可没说。”
  “你就是这个意思。这个女人确实令我相当入迷。”
  “我相信。她看起来很愁闷吗?”
  “那倒不见得。她的姿态太糟;无精打采,就像肩挑了世间所有的罪恶,肤色白得泛灰,我和何帕克医生的看法大概都错不了;她是在崩溃。”
  “我希望你别这样——跟踪她。”
  “为什么?”
  “我说不上来……只觉得这很不上路。”
  “你太单纯了。”
  星期四,在她上班的途中,狄雷尼迎面而过。他看了个仔细。
  他第一眼的感觉便是,这个女人的五官皱缩下陷,鼻尖颧耸,嘴唇焦干,眼睛茫然无所视,像梦游的人。
  身材没有曲线,平整有如洗衣板。
  五点以后,她离开兰吉,转上麦迪逊路。狄雷尼出现在她身后。班丹尼手下的女警走在对街。
  古卓依向南,进入一家小餐厅。狄雷尼走过街角,再折回头,站在餐厅门前,假作观看门窗里放置的一块菜单牌。
  古卓依坐在柜台边。大家都忙着边吃边谈,谁都没注意门外有人在向里张望。
  狄雷尼前行几步,再次折回。现在卓依低着头在进餐。
  他心念急转,几乎拍响自己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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