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衣传

才走出待月谷，凛冽的山风便亟不可待地袭向了路上的行人。
    “三师姐，五师姐，你们还在烦忧吗？”走在她们右侧的知吟轻声问道。
    心情沮丧的知敏懒得理她，皱着眉头，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连一向成熟稳重的知芩，也不由得抱怨道：“此次任务也不知是完成了还是没完成。我们分明找到了帝如来石的下落，却没办法把帝如来石带回峨眉。想想，彼时见了师傅该怎么说呢？难道说帝如来石被人吃了吗？”
    抿了抿纤薄的唇，知吟说话的语气依旧是那般温懦。“或许，两位师姐目前最该忧心的并非帝如来石。”
    白了知吟一眼，知敏的话语中掺杂了些许脾气。“不忧心帝如来石，难道要我们忧心你吗？”
    而下一幕，知敏和知芩的身体突然就动弹不得了。
    从身后，知吟悠悠地从走到她们面前，“不是帝如来石，当然也并非我，你们该忧心的，是你们自己的命。”
    面前的女子，仍是淡粉薄纱斜斜揽肩，仍是窄小纤细的身材，仍是淡唇白肤柔弱的模样，可她却确实不再是她们认识的知吟。
    含笑的眉眼，掩饰不住其中的邪肆与凌厉，上扬的唇角显出奇怪的幅度，将她的面容勾勒的陌生而凉薄。没有知吟的温柔怯懦，她的气场强大，气势中自有一股天然凌厉，邪魅，诡异。
    “你、你不是知吟，你是谁？对我们做了什么手脚？为什么我们动不了了？”率先认清楚状况的知芩开口问道。
    而她身边，知敏突然大声尖叫。皱缩的瞳孔，清晰地映出了缠绕在她身体上的一条蛇。
    小蛇很细，仅有常人手指粗细，但却足有一人身长。眼若红豆，通体呈透明的粉色状，纤细的紫色血管若隐若现。尽管身长，但小蛇的行动却灵敏非常。
    知芩在自己身上同样发现了一条一模一样的蛇。显而易见，就是这条恐怖诡异的蛇，让她们不得动弹。
    将长剑放到知敏的肩上，慢慢移至她的颈间，“知吟”轻启唇瓣，“五师姐都不记得我是谁了，好伤心。三师姐，你还记得我是谁吗？我可是时常受你‘关照’的九师妹啊。”
    此时此刻，眼前的女子对知敏而言，如同缠绕在她身上，吐着红芯子的蛇一般可怕。感受着身上爬动的蛇，冰冷的剑，还有对方锐利的视线，知敏又一次放声尖叫。
    “砰噔。”把剑扔到地上，“知吟”拍了拍手掌，不屑地瞟了一眼吓得嘴唇颤抖的知敏，“前两天看你拿剑指着堕倾城，我还以为你多了不起呢，原来竟比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夫还不如，人家至少没吓成你这样。有你这样的弟子，峨眉派果然是败落了。”
    “不许你侮辱峨眉。”“知吟”的话显然激怒了知芩，“说，你到底是谁？来峨眉有何目的？真正的九师妹在哪里？”
    伸出白皙的手指逗弄知芩身上的小蛇，“知吟”道：“调查出了峨眉帝如来石的下落，又有你们俩的人头，我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反正你们都快成死人了，我又何必费力气告诉你们我的身份？”
    斜眼睨视“知吟”，因为紧张害怕，即使只说一句话，知敏也喘气得十分厉害。“你、你一定是邪教的。”
    “嗯，不错，”点点头，假扮知吟的女子道，“我确实来自于你们江湖正道口中的邪教。正好，死在我手下，也不枉你们正义之士的名声一场。”
    说罢，女子的眼神蓦地变得阴鸷，疾退两步，双手同时打出一声鸣亮响指，“阿左阿右！”
    听到女子的号令，盘在知敏知芩身上的两条小蛇红眼一亮，同时扬起长颈，张口露出萃毒的尖牙，凶狠地朝她们的脖颈咬去。
    紧紧闭上双眼的知芩，以为自己大限已至，然而锋利的蛇牙没有碰到她的皮肤，她听到“嗖嗖”两声。再然后，小蛇霍地一下松开自己的身子，快速游走了。
    发生什么事了？
    她转身，只见一黑衣青袍男子从林间飞至，落到她们与女子之间，刚才的飞刀正是他扔的。
    “起尸，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将两只小蛇分别收入左右袖中，女子望向钟初年，眼神忿忿。
    双手负于背后，钟初年板起苍白的面孔，回视女子，“当峨眉帝如来石的下落之谜被戳破后，我就知道你的任务完成了。在回途的路上，你一定会对知敏和知芩姑娘下手，因此我便一路跟了过来，防你滥下毒手。”
    咬了咬下唇，女子开口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的任务是探查峨眉帝如来石的下落？”
    依旧是万年不变的冰山脸，钟初年反言道：“这就不需要向你汇报了吧，魔女蛇姬？”
    知敏知芩这才知道，原来眼前的女子便是江湖传闻中的魔女蛇姬，罗刹门的副左使媞错。
    “你想怎样？”垂于身侧的双拳紧握，媞错低头，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嘟囔，“这个宫里来的白脸起尸，怎么什么都知道？他真的是鬼吗？”
    “你把她们放了，然后我把你放了。”钟初年道。
    听到钟初年的话，媞错愣了一下，而后哈哈大笑，“起尸，你哪来那么大的自信？你凭什么以为，你就一定能赢过我？”
    嘴角稍微弯了一弯，算是钟初年少有露出的笑容。“你看看你袖子里的……阿左阿右。”
    秀眉轻蹙，虽然不知道对方在搞什么鬼，媞错还是乖乖地拉开自己的袖子，往里面瞅了一眼。瞅完一愣，她立马又检查了另一只袖子。
    “你、你、你！你到底对我的阿左阿右做什么了啊？它们怎么全都不动弹了呀？明明你的飞刀根本就没碰到它们。”媞错手指着钟初年，气愤地大声嚷嚷。
    钟初年微微颔首，“确实没有射中。但飞刀上的药粉，是我特地向堕先生要来的，专门对付你袖子里的……阿左阿右。”
    闻言，媞错连忙把袖子里的两条小蛇抖落到地上，蹲下身子，她边检查它们的身体，边哭道：“阿左阿右，你们怎么了呀？你们可千万别死呀。你们要是死了，我、我就给你们陪葬去。”
    一双墨缎锦靴出现在她眼前。
    “别嚎了，它们没死。我知道五毒对你们来说，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要。所以我向堕先生要的，不过是些迷魂散罢了。”钟初年终于受不了媞错的哭闹，冷冷开口道。
    “哎呀你早说嘛，浪费我那么多眼泪。”迅速抹去脸上的眼泪，把两条蛇收进袖子里，媞错从地上跳起来，环视四周一圈后，又嚎了起来。“欸，峨眉派那两个道姑呢？”
    钟初年道：“刚才你哭的时候，我让她们走了。”
    听到钟初年的话，缇错气结，“我抓的人，你凭什么让她们走？”
    说着，她狠狠推了钟初年一把，被钟初年轻松避开了。
    “她们刚才不走又怎样？”钟初年挑眉，道，“没有了蛇，你拿什么跟我打？到最后我赢了，还不是得让她们离开？”
    捏紧拳头，缇错刚想出手打钟初年，忽然听到从林中传出的脚步声，杂乱，疾速，就像故意打乱的鼓点一般教人心慌。
    她心下暗道不好，才拉住钟初年的手打算和他一起先躲起来，却听钟初年道，“来不及了。”
    果然，话音刚落，他们就被两群人团团围住。
    “魔女蛇姬，哈哈，终于找到你了！”说话的，是聚贤门的当家大弟子焦无作。他领着派中三十多人，前来追杀缇错。“今日，我聚贤门便要替天行道，除了你这妖女！”
    一声轻哼，钟初年对身边女子冷言道：“平日里作恶多端，如今终于被人找上门来了吧。”
    “你个起尸，你真以为焦无作杀我是为了替天行道？别说笑了，还不是我前年杀了他横行乡里的哥哥？他明显是来寻私仇的。”不屑地瞟了焦无作一眼，缇错道，“就你们这群小喽啰还想杀我？简直笑话！”
    而另一边，是以任重子为首的武当派弟子。他们与聚贤门的人联手，为剿杀罗刹门魔女而来。
    “魔女蛇姬，你们罗刹门无恶不作，为祸江湖，我武当派身为三宗之一，怎能袖手不顾？今日，便是你的死期，你怎还敢猖狂？”
    任重子拔剑出鞘，他身后二十几个武当弟子亦纷纷拔剑。只待前者一声令下，他们便会冲将上去。
    看武当派的人有了动作，聚贤门的人也不落后，举起手中的武器，登时杀气毕露。
    眸光流转，将四周躁动的敌人悉数扫视一遍，缇错想到袖中的阿左阿右暂时还不能动，心下一紧。然而表面上，她还是照样拿出了她罗刹门副左使的气势。
    “什么江湖正道？我呸！正道邪道还不是你们自己定的？若是因为毒能杀人就是恶，那你们使刀的，使剑的，”说到这里，缇错故意瞟了一眼身旁的钟初年，“岂不都是恶人？哼，本姑娘才没心情等你们，要上就快点上，不上本姑娘可就走了。”
    “简直是一派胡言！”被缇错的一番话激得牙根痒痒，任重子举剑向天，高声喊道：“武当聚贤，大家一起上！今日绝对不能让这魔女蛇姬逃脱！”
    眼见武当聚贤的人从两边冲过来，缇错眼疾手快，一把把钟初年推向武当，自己则转身去对付聚贤门的人。
    剑锋凌厉，缇错的出卖虽教他恼火，但钟初年知道，眼下帮她打退这批人才是最重要的。
    随着时间的推移，局势渐渐开始明朗起来。
    对方人多势众，尽管钟初年这边尚能应付，但没有阿左阿右，仅凭一把峨眉剑，缇错就只有挨打的份儿。若不是钟初年频频出手相救，她早就死了好几回了。
    毕竟，罗刹门的人从小就训练以毒为武，以毒为器，除了最基本的防身之外，他们自身的武功根本无法独当一面。更何况，现在缇错面对的，是那么多想置她于死地的人。
    为了保护她，钟初年的小腹被划了一道不浅的伤口，鲜血浸透黑衣，不断往外流。
    躲开从身侧袭来的铁锤，缇错抬起酸肿的臂，想要杀他，但因为气力消耗殆尽，剑还未碰到对方，手臂就已经重重地摔了下来。
    喘着粗气，缇错对身后的人说道：“你走吧，他们要杀的是我，和你没有关系。”
    “什么叫没关系？”用手背抹去额上的汗水，钟初年道，“因为我的缘故你才会沦落至此。否则，他们哪里是你的对手？此时此刻，我怎么可能会扔下你不管？你把我钟初年看出什么人了？”
    泛白的唇角开启，缇错不知自己为何还有力气开玩笑。“我只知道，你再不去治伤，你就要变成死人了，起尸。”
    释剑出手，剑划破一偷袭缇错者的脖子后，又甩着旋飞回钟初年手里。
    混乱的局势让钟初年和缇错不得不再次融入打斗之中。而后面的人，越来越杀红了眼，踩踏着自己同门的尸体，不断地朝两人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