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真正到瑞鹊山庄的时候,已是第二日清晨了。
“进门以后管住嘴,可别叫得太大声。”不知何故,孤雪突然加快两步,走到桑葚身边,对她说道。
桑葚一愣,孤雪什么时候也会跟她开玩笑了?
然而进门之后,当她和身边的三个姑娘齐声发出“哇”的一声赞叹时,她终于明白,人家压根儿就没和她开玩笑。
一座仿佛五支笋尖聚成的小山,山岩瑰丽鲜妍的色彩,或鲜红如流泻的火焰,或金黄如灿烂的阳光,或翠绿如最鲜嫩的柳尖,或斐蓝如海洋色的宝石……
笋尖之顶,各喷出一束晶莹的泉水,在触碰到阳光后发散成温热的水汽,旋出发亮的白雾,折射为七彩的飞沫。这些飞舞的彩沫仿佛就要飞溅到她们身上,但却并没有。
山下的广阔地域,形成了绿野环绕的水池。雪白的天鹅,翡绿的鸳鸯在水面上嬉戏,点染着虹色斑块的珍稀小鱼,在水中欢快地摆动着尾巴。
奇怪的是,跟在堕倾城后面,无论她们在山庄内走了多少路,冒喷泉的笋尖小山离她们的距离,既不会更远,也不会变得更近。
听面具人说,这就是瑞鹊的奇特之处,至今无人能解。
瑞鹊,原来这就是瑞鹊山庄里,恍若仙境的“瑞鹊”啊。
走着走着,堕倾城突然偏离原来的小路,从草地中穿了过去。
蓦地停步,桑葚站在原地,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循着堕倾城而去。
她看到,露天的廊道上,坐着一名女子。女子低着头,看不到模样。但只那一丛乌黑如瀑的黑发,随意地披散在她烟灰色重纱绫衣上的模样,就已经够让人销魂了。
堕倾城一手扶在女子肩上,一手托起她的左臂,小心翼翼地扶她起来,声音温柔如水,“早晨太凉了,我扶你进屋。”
“你们先等在这里,我马上回来。”这句冷冰冰的话是对他们说的。
明明是一个人说话,前后语气怎么可以差这么多。
桑葚一边腹诽,一边蹦跶到孤雪身边,八卦地问,“孤雪,你知道那个美丽的姑娘和堕倾城是什么关系吗?”
孤雪淡淡地瞥了桑葚一眼,“别人的事,不要多问。”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辜公公变成孤雪以后,就对她冷淡很多。碰了一鼻子冷灰的桑葚,揉了揉鼻尖。
转身,她又去蹭面具人的手臂,“喂,你知道吗?”在桑葚的印象里,面具人是一个很喜欢打探汉人情报的蒙古怪客。
面具人冷眼瞅了瞅桑葚挨着孤雪的身体,冷哼一声,离开她站到了钟初年身边。
不明不白,桑葚又吃了一鼻子灰。
房间里,堕倾城将搭在凡小豆腕上的三指收回。
“她怎么样了?”桑满云问道,语气有些急。
堕倾城坐到椅子上,为自己斟了一杯茶。“没怎么样,你们在七天之内赶到我这里,我现在有办法救她。”
“那太好了,堕先生,请你一定要救救小豆。”桑葚说道。
往嘴里递了口温茶,堕倾城冷冷地说:“不救。”
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桑葚一愣,而后皱眉夺过他手中的茶杯,“既然有办法救为什么不救?你不是大夫吗?”
修长的中指敲了敲桌面,堕倾城闭上眼,缓缓地靠到椅背上,似在休憩。
桑满云记起,堕倾城确实只说过他收下这个病人,却没说过,他会救她。
该死,他们被他耍了吗?
气极反笑,桑葚撸起袖子,不知是想打人还是想砸东西。虽然不管做哪件事都可能让事情变得更糟,但此时此刻,面对如此冷心冷肺的大夫,她还有其他选择吗?
抬起的手臂被一只手抓住。“我有办法让他救凡小豆。”
桑葚转头,看向面具人,听他继续说道:“但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条件?”桑葚歪着脑袋,重复面具人的话。
面具人点头,“对,你要答应我。等凡小豆被救活之后,跟我走。”
听到面具人的话,第一个反应到桑葚脑子里的话是:跟你走?你不会喜欢我吧?
不过想想也不可能,她第一次见他,就是抓到他跟南平公主偷情……
哎呀好吧好吧,桑葚狠狠挠了挠头发。允炆也要她去找他,面具人也要她跟他走。如果他们不介意见到一具尸体,那就随便他们了。反正到时候,不管答应过谁,最后她都是要去找浴红衣的。
“好,我答应你。”桑葚边说,边在心里给面具人的脸上画了一个鲜红的大叉叉。
得到桑葚的答复,面具人似乎很得意。点点头,他朝堕倾城走近一步,正准备做点什么,一个声音却率先响起。
“堕先生,你不愿出手,无非就是因为当初,没有及时救回和窦姑娘同样,身中宫闱七笑剧毒的师傅。”孤雪道,“我知道,你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救活你的师傅。但起死回生乃违逆天道之事,常人不可为之。我知道,你觉得自己不是凡人,可以做到。然而越是这样相信着,堕先生,你就更应该为自己,为你的师傅积攒阴德,不是吗?”
缓缓睁开眼睛,堕倾城弯起唇角,哂笑,“不愧是珍珑局的人,你知道的,可够多的呀。”
不理会堕倾城的讽言,孤雪继续说道:“堕先生,不如我们来做一笔交易,如何?你救活窦姑娘,珍珑局为你提供三个任意情报,只要你需要,只要你想知道。”
见堕倾城仍在犹豫,钟初年与孤雪对视一眼,“堕先生,使陈家村死尸行动,也是因为他们服下了你炼制的药丸缘故吧。”
“你们果然知道。”堕倾城站起身,“但这又如何?我只是把药丸给了别人,至于那人如何使用药丸,是他的事,与我无关。”
钟初年点点头,“确实与堕先生无关。但难道堕先生就不曾有一点私心?因为想知道药丸的效果,所以借他人之手来进行尸体实验。但最后的结果,并没有尽如先生之意吧。”
“既然如此,”桑满云接道,“为了炼制真正的神药,堕先生就有必要借助珍珑局的势力,寻找天下奇花异草,仙丹宝药,神人仙道。话已至此,堕先生,一切还看你怎么抉择。”
桑满云是全然聪明的。原先,他也并不知道陈家村起尸的□□和堕倾城的往事,但只凭听闻,他就立马分析出了过去与如今的关联,以及之间可以利用的部分。
站在一旁听他们讲话的桑葚,却越听越觉得,与他们相比,自己果然就是一个十足的傻瓜。这些年来,若非有浴红衣和哥哥守护她,她都不知道从小家破人亡的自己,到底会遭遇什么样的人生。
站在床边,看着昏迷中的凡小豆,堕倾城终是长叹一口气,“罢了罢了,既然把你们带了进来,就早该料到会被反攻。我答应你们,救她。”
“真的吗?”一听到这个,原本满脸愁云惨雾的桑葚,立马又活泼起来了。
目光转向桑葚,堕倾城道:“我知道如何救人,但救人的必要一物,需得你们自己去取才行。”
桑满云上前一步,“要取何物,还请堕先生明言才是。”
从长袖中掏出一枚镶嵌紫色宝石的银簪,这是他适才从仙尧发上取下来的。没想到,倒真派上用场了。
拇指按下床栏上一个不显眼的按钮,只听沉重而缓慢的“喤——”的声音响起,原本平整的地面紧接着裂开了一道细长的缝。缝隙越来越宽,越来越阔,直到形成一个四四方方的凹地。
凹地四壁各有两个半圆形的黑洞,桑葚不知道这是干什么的,凑近去看。洞里突然灌出黏稠的黑色浓浆,朝凹地中央涌了去,只一会儿便填满了整块地域。
不只是简单的黑色浓浆,光桑葚能看到的,就有怪蛙毒蛇虻虫,偶尔浮出的惨白物体,更是像极了破碎的骸骨。
一瞬间,仿佛灵至心田,桑葚预感到堕倾城将要做什么。然而即使她动作再快,只要比不上堕倾城抛出的速度,她就注定抓不住那根腾空滑落的银簪。
银簪,沉入乌黑可怖的泥沼之中。
“桑满云,你要是能跳进去把银簪取出来,就是拿到了能救她的必须之物。”堕倾城悠悠开口,说道。
还没等桑满云开口,桑葚就忍不住了。“堕倾城,我知道你是大夫你最大。可你再大,也不能这么欺负人。这鬼池子,钻进去能不能浮上来都是个问题,你居然还叫我哥哥去摸簪子。谁知道簪子会被吞进哪条蛇的肚子里去。”
堕倾城的眉眼依旧如寒潭深冰,凄冷无澜。“仅仅只是这样的程度,就受不了了吗?桑姑娘,你可知道,当初我为了得到那东西,受了多少罪?而现在,只是一个泥潭,只是一堆蛇虫鼠蚁,这样就承受不了了吗?那么,床上躺着的这个人,根本就不如我师傅的生命重要。既然我如此珍重的师傅都死了,凭什么她就应该活着?”
“你不要以为你说了那么长一段话,就表示你的话很有道理。”桑葚不依不饶,她确实无法理解堕倾城的话。“你的师傅死了,全天下的人就都活该陪葬吗?那浴红……”
“葚儿!别说了。”桑满云制止了桑葚,直视堕倾城的眼睛,他道,“我会跳进去,我也会把银簪拿上来。”
说完,桑满云走到台边,拍了拍桑葚微颤的肩膀,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笑容,纵身跳进了泥潭。
“哥……”桑葚情不自禁地要去拉住桑满云,自己却险些栽倒进去,幸好被面具人眼疾手快,一把拽了回来。
一眼错开,桑满云的大半个身子已经沉入泥潭了。运用内功闭塞鼻息,他一猛子扎进泥潭。
以桑满云为中心,沉浮在泥潭不知多久的陈腐生命,哗地一下全朝他涌了过去。潭面上有蛇芯赤眼,潭面下的游动则搅浑了泥沼,只隐隐看到泥土折出的行迹。
孤雪和钟初年也站到了台边。
仍然记得孤雪适才坏了他的好事,面具人看到他,狠狠白了他一眼。
孤雪因为紧张泥潭之下的桑满云,无暇理他,便只权当没看见。
璨飏殒息剑在黏稠难破的泥沼之中,砍杀了不少游蛇毒虫,紫黑色的血一点一点从泥里渗出,瘆得桑葚心慌。
蜷起的五指,紧紧攥住了旁边的衣袖。
黑潭里,突然出现了一阵剧烈的浮动。它似乎就要露出水面了,会是什么呢?
青红色的细长舌头忽地蹿出,分叉成深深的两端,在空气中一晃,就溅出了无数微小的泥点。然后露出来的是它的背。黑色的鳞片,一颗一颗突起成圆粒状,就像闪露凶狠光芒的眼珠。金黄色的环纹绕满身躯。它后面的泥潭,嚯嚯排动,那是它钢鞘般的尾巴在行动。
“是杀生蛇蜥。”面具人说道。
“不行,我得进去帮哥哥。”桑葚说着,就准备要跳下去。然而她的手似乎还抓着谁的袖子。转眼看去,那是孤雪的袖子。
孤雪也正好看向她。“镇定点,现在相信他才是最好的选择。”
原来他明白她在想什么。
松开手,桑葚没有说话,移开了目光,但也没再想着要跳下去。
从泥潭表面波纹的痕迹来看,显然,桑满云正面对上了杀生蛇蜥。
利剑对鳞鞘,武士对钢尾,污泥之下,再激烈的场面都只化作了一声声沉闷的钝响。渐渐地,一切归于平寂。只有红得吓人的血浆,无法流动,形成了一块一块的红斑,附在深色的泥上。
等待的心情,急躁不安,难以平复。桑葚很怕,怕出来的那个,不是桑满云。
“别怕。”面具人握住她发抖的手。
乌黑池沼里,什么东西疲惫地站起。好在依然可以看出,那是桑满云。
桑葚兴奋地又跳又叫,“哥!哥……”
然而就在此时,从寂静的深潭里传出一阵闷响。杀生蛇蜥扬着血红的大口,又一次抬起了前躯。
在窒息的黑暗中猖狂的杀戮,这一切,让桑满云久藏心中的兽性和仇怼释放出来。两手握住剑柄,将覆满污泥和内脏的璨飏殒息剑缓缓抬起,再沉沉落下,直刺入杀生蛇蜥心脏的位置,然后是比心脏还要深的位置,然后是比更深还要深的位置。
而他握剑的手背上,皮穿肉破。光芒黯淡的紫色宝石,稳稳地穿过他小臂的脉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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