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衣传

89 第十三章(四)


秋已至,林子里结满了红润通透,香甜可口的八棱海棠果。
    彼时,才十三岁的少年,却已经有成年男子一般的身高了。鼻间溢满了海棠果的幽甜气味,“扑簌簌”地他飞身上树,顺手摘落两个果子。
    大大地咬上一口,韩严君立时感到心满意足。他的脸型有些方,额头饱满,两颊开阔,深棕色的皮肤发亮,有时候会因为出汗过度而显得油腻。他的身材壮实,手长脚长,但是很灵活。跟着村里的独眼老头学习功夫,对于他来说,这比读书写文章容易多了。
    “韩严君!你个小畜生,又偷吃我的果子!”林主是个行为莽撞的大汉,不知从哪棵树后杀出来,他提着棍子,身后领着一帮人朝韩严君追了过去。
    “老伯,你听我说啊啊啊……”很显然,老伯并没有要听他解释的意思。面对十几个大汉的围攻,韩严君如果不想挨打,就只能开战了。
    正如桑葚判断的,韩严君的确是有练武天分的。而独眼老头更是认定,韩严君是世间少有的练武奇才。根骨通透,经脉柔软韧度高,四肢百骸如行龙卧虎,气海丹田具四方之气。这是他见过的最具天赋的身体。
    面对十数根棍子齐头打下,韩严君应付自如,虽然招式有些凌乱。
    他的花招也很多,很会迷惑对手,嘴里喊着“无影腿”却出了拳攻击对方下巴,喊了“双排掌”却用脚去勾对方的下盘。不消片刻,他就把所有人都撂到了地上。
    看着地上痛叫的乌压压一片人,韩严君抓耳挠腮,神情有些焦躁,“所以我就让你们先听我说嘛,你看看现在……”
    正思度着回去以后如何跟老娘解释,老伯带着重新爬起的两三个大汉又朝他打了过去。
    这次,韩严君不敢还手,撒腿就跑。
    “臭小子,有种你别跑!”老伯被打破了嘴皮,一说话嘴巴就抽着疼,然而即使这样,他也得教训韩严君一顿。
    这臭小子,还反了天不成。
    韩严君跑在前面的身影越来越小,突然一下就从老伯他们面前消失了。“人呢?”
    而此时,躲在粗壮树干后的韩严君脱离了险境,惊魂未定地拍了拍胸脯。另一只手,被身边的人攥紧。他侧头,对身边的人道:“孤雪,谢谢你啊,又救了我一次。”
    名叫孤雪的女孩,雪白清丽的容颜,修长的身形,气度机敏温婉,是个善良活泼的女孩。
    她抬手就给了韩严君一个脑瓜镚儿,“你呀,胆子越来越大了,连我爹都敢打。他肯定会把这件事告诉你娘的,到时候你就等着挨鸡毛掸子吧。”
    “要告就告吧,我才不怕呢。反正我娘她也抓不住我。”韩严君躺在草地上,两手放在脑后,一副悠闲镇定的样子。
    两手抱膝坐到地上,孤雪一笑,“得了吧你,上次你不也是这么说的?结果怎么着?韩姨还不是趁你睡觉的时候把你绑到树上狠揍了一顿吗?”
    听孤雪揭他的丑事,韩严君别扭地撇开头,“那、那次是意外,以后绝对不会再出现这样的事了。”
    “喂!你们两个干嘛呢?”一个少年走近,裤裆的部位故意遮到韩严君脑袋前,。
    韩严君脸一涨,挺身而起,出拳击向他的重要部位,“秦会之,你小子找死是吧?”
    桑葚这才认出来,这个脸上长了两颗红痘痘的少年是秦会之。看来这小子吃得挺好,发育得这么早。瘦高的身材,微微凸起的喉结,还有一副破锣鼓似的公鸭嗓。
    秦会之迅速后退,一手护住自己的重点部位,一手搂住提篮,斥道:“这是我带给独眼师傅的礼物,你可别一脚给踢烂了。走,和我去拜会拜会独眼师傅。”
    想想自己也有两天没去看独眼老头了,韩严君想也没想就跟了上去。“诶,你篮子里带着什么啊?”
    “我爹刚买的补药……喂你别吃啊!”秦会之伸手去夺,却哪里抢的下来。
    “我帮老头儿尝尝有没有毒。”韩严君嚼了两口,皱着脸吐出来,“呸!什么鬼东西这么难吃。”
    秦会之捂着自己的提篮,不满地嘟哝,“都说了是药,你非要吃。”
    “你说什么?”韩严君作势要揍他。
    秦会之连忙跑开。
    轻铃般的笑声在他们中间响起,“你们两个,怎么还像小时候一样,总也吵个不停。”
    走到孤雪身边,秦会之道:“孤雪,你不懂。所谓君子小人,如冰炭之不相容,薰莸之不相入。我和韩严君啊,一个是君子,一个是小人,恐怕这辈子都不能……”
    “你个书呆子,你说谁是小人?”韩严君追着秦会之,又要打他。
    一路上玩闹着,三人好不容易走到了独眼老头的家。独眼老头的家在小镇最偏僻的地方。
    推开栅栏,韩严君大嚷,“老头儿,我们来看你了!”
    一道灰色身影如风电般从茅窗里飞出,直击韩严君而去。
    说时迟那时快,韩严君连续翻了三个后滚翻,动作迅捷而灵敏,就像……
    好了不说了,反正不管像什么,他还是被那道灰色身影打翻在地。
    揉着胸脯,韩严君抹去嘴角的两滴血,抱怨道:“老头儿,要不要这么狠啊?”
    瘸着条腿往回走,独眼老头用粗噶的声音说道:“这只是警告你两天没来学功夫的下场。以后再偷懒不来,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看到韩严君被教训,站在一旁的秦会之捂嘴偷笑。
    “韩严君,你没事吧?”孤雪看到他嘴边的血,有点担心。蹲下身子,她准备扶他起来。
    韩严君压根儿就没事,但为了气秦会之,他故意缩在地上,靠着孤雪的手臂,装模作样地惨呼,“怎么会没事?骨头好像都被拍碎了。”
    听韩严君这么说,孤雪就更紧张了。伸出白皙的手,按了按他的胸膛,“是这里吗?真的断了吗?要不要找大夫来啊?”
    配合着孤雪的动作,韩严君叫得更惨了,“别、别碰,痛!”
    然而秦会之看到的,分明就是韩严君眼里狡诈的光芒和得意的笑容。他气得整张脸都扭曲了,朝韩严君比出了一根中指。
    这个家伙……他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意识收拢。
    桑葚不知道,眼前的孤雪,与三生石上的孤雪,以及她梦境里的孤雪,是否有关系。
    “葚儿,你怎么了?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凡小豆走到桑葚身边,问道。
    桑葚和凡小豆汇合了,同时与她们汇合的,还有钟初年和知吟。但知敏和知芩,因为不懂珍珑局的暗号,无法找到她们的踪迹,所以暂时还没有归队。
    被凡小豆的问话这么一打扰,桑葚倒突然想起了什么。她走到钟初年身边,把他从知吟身边拉开,“说,当初你把你的身份告诉我的同时,为什么不把白……孤雪的身份也一起告诉我?你是不是还是不信任我?说!”
    听到“孤雪”两个字,钟初年明显一怔,而后他把头默默地转向了白头辜,或者说是孤雪,似乎在质询他的意思。
    孤雪瞪了他一眼,除此之外,没有任何表示。
    蹭了一鼻子灰的钟初年,产生了一种里外不是人的感觉,明明他什么都没做啊。
    面具人明显是里面最得意的一个,“桑葚,依我来看啊,这说……”
    “说什么说,你也不准说!”桑葚瞥了面具人一眼,颇为怨念,“你就更加不是什么好东西了。珍珑局的事你都能挖得这么深,果然不是省油的灯。”
    桑葚在心里盘算着,到底是除了他呢,还是除了他呢,还是除了他呢?
    而另一边,凡小豆感觉到全身各处传来的疼痛,她蹙紧黛眉,两手环抱身体,神色很差。
    桑满云把她搂在怀里,他知道,是宫闱七笑又开始发作了。“小豆……”
    伸手回搂住他的腰,凡小豆安慰他,“别担心,至少,我会撑完这七天。否则,我就不是输给了□□,而是输给了我自己。相信我,就算只是为了你和葚儿,我也会赢的。”
    明亮的眸子水光盈盈,桑满云第一次如此深切地知道,他爱上了一个多么坚强的女子。
    “咳咳,咳咳。”坟村的湿气和阴气,增加了孤雪身体的负荷,他比以前更虚弱了。
    钟初年很担心孤雪的身体,“再这样下去,你的身体肯定会吃不消。不如你先在这里休息,我找个人保护你,等我们找到了知敏和知芩,到时……”
    摆了摆手,孤雪抑住喉间的刺痒和一股淡淡的腥涩之意,“不必如此,你且不用管我,只注意留心周围便可。我有预感,山顶上的箫声,马上就要响起。提醒大家,切莫大意了。”
    话音才落,箫声转着委婉的韵律,开始在晨间冰冷的雾气中弥漫。
    这次,起尸的出场非常快速,而且异常得凶猛强烈。每一具起尸都好像练了武功,他们手里握着斧子、柴刀等利器,有纪律,有目的地朝桑满云和桑葚他们进攻。这群穿着白色丧服的尸体,组成了一支战斗力顽强的不死战队。
    明显,操控起尸的人,经过两天的试验,已经很好地掌控了其中的节奏。
    打斗,从一开始就毫无过渡地进入了最激烈的部分。
    尽管桑葚、桑满云和钟初年的武功都很高,但在面对打不死的起尸,保护孤雪和凡小豆的同时,情况对于他们来说,并不十分有利。
    作战到最糟糕的地方,有时候反而很搞笑。比如发火的桑满云把一个起尸从中劈开,但起尸不仅没事,而且两具半个尸体还同时站了起来,参与斗争。这无疑是为对方增加了战斗力。
    “桑姑娘,注意后方!后面的那个不是桑公子!”孤雪注意到了桑葚的失漏。
    旋转腾空,桑葚刚要对她面前的起尸下手,听到孤雪的提点,倒提长剑,准确地砍掉了攻击她的起尸的手臂,险险躲过了一劫。
    太神了,孤雪是怎么看出她的破绽,知道她把身后的起尸错当成了哥哥?都怪哥哥,和起尸穿得也太像了。
    脑子里想着这茬儿,桑葚的动作倒是未落分毫,手起剑落,既快又准。
    站在他身后,凡小豆观察了他良久。她想,有些事情,她应该不会弄错。
    转身,走近芦苇丛,仔细挑选一番,凡小豆摘下两片半人高的青黄色芦苇,并撕下了中间质地最坚韧的两段。
    “孤雪主使,能替我拿着吗?”直视对方的双眸,凡小豆这样问着,却在对方未答言之前,把两片芦苇放到了他手上。
    看了看凡小豆,又看了看手中的芦苇叶,孤雪立刻明白了凡小豆的意思。
    心中,不由得漫起了一阵忧扰的涟漪。
    解开缠发的细丝带,心灵手巧的凡小豆,马上就用它们制作出了一个简易的芦管。细细地比了比距离,她在上面扎出了七个小孔。“给你,用它吹奏的乐曲来抵制神秘人的箫声,我知道你办得到。”
    避开凡小豆探视的眼神,孤雪垂眸接下了芦管。闭上眼睛,他似乎在平复适才烦躁的心绪。再睁开眼时,是一片清明的眸光。
    将芦管放到唇边,孤雪看起来很相信凡小豆的手艺,连音也不调,试都不试,便直接开始吹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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