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刻匠传奇 雕天下

第60章


就在那时,我被苏合林秘密送到土司老爷家躲藏起来。你们都走了,苏合林也回到了昆明,但他没有忘记我,他设法请一个熟识的赶马人给我带来了路费,叫我赶到昆明,他在那里等我。我没出过远门,我家到昆明要走一个多月,中途要经过多少高山峡谷、恶水险滩,我一个小姑娘怎么去昆明呢?赶马人看出了我的难处,他委托另一支马帮,把我带到了昆明,交给了苏合林。当时,苏合林说,他已辞去了杰克的工作,不回美国了,准备带我到北京去。苏合林带我在昆明玩耍了几天,为我买了几套漂亮的新衣服。随后,我们从昆明出发,有时乘汽车,有时坐马车,有时走路。7天之后到达贵阳。之后我们搭乘汽车到了武汉,坐上了开往北京的火车。那些日子,苏合林对我充满了无限的激情和信任,他让我的每一天甚至每一个小时,都充满了惊喜和意外,我们笑声不断,幸福极了。到了北京之后,苏合林顺利地找到了工作,先在一所中学教书,不久又进一所大学当教授。我怎么办呢?苏合林先把我送进女子中学念书。但由于我对书本、老师和同学都很陌生,我惧怕他(它)们,就像我们白心寨的人惧怕琵琶鬼一样。苏合林拿我没有办法,只好让我退学在家,由他当我的老师,每天晚上教我念书写字。不久,我们就结婚了。一年之后,我生下了一个非常可爱的小男孩。苏合林更加爱我们了,为了让我和孩子过得更好,他拼命地工作。除了在大学教书,他还到中学兼课,同时争分夺秒地写文章,赚稿费。我们幸福而快乐的度过了4年。孩子已有4岁,更加活泼可爱。但是,就在那个时候,灾难降临了。有一天中午,苏合林肚子痛,痛得在床上翻滚。他说可能是急性肠胃炎或阑尾炎。到了医院,医生说既不是急性肠胃炎,也不是阑尾炎。究竟是什么呢?医生经过两天的观察和治疗,认为什么病也没有。奇怪的是,医生说话的时候,苏合林的肚子也不痛了,如同一个非常健康的人,脸色红润,精神饱满。可是当我们回到家时,他的病又犯了,躺在床上大叫肚子疼。我摸摸他的肚皮,似乎在跳动。他说,的确有个东西在里面穿梭,疼死了。我再次把他送进医院,疼痛感又莫名其妙地消失了。一两天之后,他说,什么事也没有了,能吃,能喝,能跳,哪像个病人?我们只好再次出院。但没过三天,他又叫肚子疼了。这一次,苏合林没让我送他住院,而是送他去找一位非常有名的老中医。老中医为他开了一副中草药,苏合林煎吃后,病情仍不见好转。如是几次,苏合林已变得萎靡不振,精神支柱如同要彻底垮掉一样。老中医不停地为他变换着药方,并保证一定能把他的病治好。有一天,老中医了解到我是云南人,就借故把我支开,对苏合林说,云南那地方过去有人养蛊,中蛊的人就是你现在这种症状。苏合林吓了一跳,对老中医说,啊呀,原来是我妻子对我放蛊了。老中医一听,叫他千万别慌张,慢慢说。随后,苏合林向老中医讲述了他的云南之行,以及我们一家人的经历。老中医说,你中蛊啦,但不要害怕,只要对症下药,几天就好了。老中医还嘱咐他,不要惊动我,以免影响疗效。老中医为他开了一剂药方,拿回来我一看,是草果1枚、七里香1撮、新针7根、犁头铁1块,外加狼毒根、巴豆、雄黄、白凡等等。煎吃之后,弄得苏合林在床上翻江倒海,又拉又吐,欲生不得,欲死不能。他大骂我是个琵琶鬼,是个害人虫。我惊呆了,因为他从来没骂过我,我不知如何是好,我只是哭,不停地哭。苏合林从床上起来,突然发疯似地抓住我的衣服和头发,又撕又咬。之后,我任由他抓住我在屋子里,拳打脚踢。十几分钟后,我已是遍地鳞伤,不成样子。而苏合林也气喘嘘嘘,站立不住。我把他扶上床,他就势啐了我一脸唾沫。 
  “那段日子,我生不如死,每时每刻都希望时间快快流逝,以使我的生命尽快走到尽头。我羡慕那些死去的人,我甚至想到使用一种美好的自杀方式,让我心平气和的死去。但我一看到那个孩子,就有一种被一束阳光照耀的感觉,心里顿时生机盎然。   
  雕天下 二十(5)   
  “苏合林把我视为敌人、妖魔。他说他一定要用他的知识和力量来战胜我的巫术。他遍访了当时北京最有名的老中医,使用了几十种解蛊秘方。那些秘方有时有效,有时无效。他也随之时而高兴得手舞足蹈,时而绝望得痛不欲生。由于服药过多,他中气亏损,元气大伤,精神萎靡,有如一个病入膏肓的老头。看着那样的光景,我忍不住规劝他,说我既不会养蛊、放蛊,更不会如此对待你,我怎么忍心让你生病,让你疼痛?苏合林当然不听我的劝告,他说,若不是当初我在他身上放了蛊虫,他怎么会鬼迷心窍?回到昆明后,茶不思,饭不想,只想着我呢?苏合林还说,那时,他已中蛊,被我迷倒,跌入了爱的漩涡中,难以脱身。所以在心智迷乱中辞去杰克的美差,把我接到北京,并迫不及待地与我结婚。如果他当时不这样做的话,仍然一意孤行地跟随杰克回到美国,那么我就会让他身上的蛊虫发作,轻时七孔流血,重时暴毙身亡。我骂他胡说八道,他就打我,旧伤还在,新伤又来。我无法说服他,只好顺其自然,让他疯疯颠颠地到处寻医问药。 
  “后来,有位朋友介绍他到一座寺庙里,找到了一个非常高明的法师。据说那位法师是个治蛊高手,法术很凶,只要他一念咒,放蛊者必死无疑。苏合林不太相信,说他是北京的大学教授,谈医,谈药,谈天文地理,谈心理暗示,谈社会学和人类学都可以,但不能与他谈骗术。那位法师就当场表演给他看,叫小徒弟抓来一只雄威耀武的小公鸡,放在坛上。法师开始念咒。几分钟之后,小公鸡已奄奄一息,如同死了一般。在事实面前,苏合林不得不相信法师是一位奇人,高手。于是,苏合林犹豫片刻,说只要把他胸中的蛊虫整死就行了,至于对放蛊施迷者,就不必斤斤计较了。法师于是为他念咒,他的身子立即轻松了许多。法师继续为他念咒,他感到胸膛里的蛊虫慢慢消失了,肚子也不痛了。这一切是他那位朋友告诉我的。 
  “从此以后,苏合林对我不再疑神疑鬼的,他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对我说,快交出养蛊之术和制作“媚药”的秘方吧!经过专家学者的研究,可以开发利用,用于战争或制裁坏人。我说,我根本没有那种东西,即使我母亲在世时能养蛊放药,但她也没传授给我。苏合林说,我知道,由于你们的民族特性就是愚昧成性,顽固不化,决不会轻易对外族人说出你们的秘方。不说也罢,我自己去发现,去研究。 
  “苏合林不再管我们母子二人的生活,一心一意去研究他的巫蛊之术和“媚药”秘方。他说,他曾经在我身上试验过他研究出来的第一代迷药,竟然使我心意迷乱,只会望着他痴笑。我问他用什么东西配方,他不说。但是,有一天,他突然对我说他研究的那种迷药已出第二代产品了,因此第一代迷药的配方可以向我公布了。他递给我一张纸片,上面写着老鼠的睾丸、母猪的经血、鸽子的肺、两棵交叉在一起的树皮等等。为了寻找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他不但失业了,而且还把我家值钱的东西都卖光了。我和孩子贫病交加,度日如年。最后,我只得悄悄告别苏合林,到一个富贵人家当保姆。没过多久,我的孩子就饿死在苏合林手里。我听到那个消息后,肝肠寸断,痛不欲生。紧接着,苏合林的朋友把他送进了精神病院,我则继续在那个富贵人家当保姆,过着屈辱的生活。我曾几次到精神病院看望苏合林,但他的病情已经完全恶化,失去了记忆,失去了理智,完全变成了一个疯人。后来,我就没有再看他的欲望了。一年之后,我接到医院的通知,说苏合林病死了。 
  “高师傅,我这一辈子是不是太悲惨了?在那个富贵人家,我平静地生活了两三年。后来,我发现,仍然有人背后议论我的身世,说我是个来自云南蛮荒之地的蛊女,可怕极了,曾迷惑了一个大学教授,让那个大学教授发疯,直至病死,同时还害死了自己的亲生儿子。我感到每天的空气是那样紧张,几乎没人与我说话,我孤苦零丁,没有方向,没有灵魂,感受不到生活的真正滋味。我认为,巫蛊固然可怕,但活着的人也同样可怕。您说对不对?我最怕见人,别人也怕见我。在许多人的心眼里,我依然是云南的一个琵琶鬼。后来,那个富贵人家把我辞退了,我在北京已无法生活下去,只好历尽千辛万苦,一路讨饭,才回到了云南。”   
  雕天下 二十(6)   
  白嫂停了一会儿,暗自流泪。高石美不知怎么安慰她,保持着罕见的沉默。白嫂继续说,她回到云南之后,本想一辈子不嫁人了。但一个女人生活在人们中间是很危险的,也是无法生活下去的。不久之后,她就被骗到了郑营,嫁给一个凶残无耻的老男人,名叫周朝龙。周朝龙就像一个从地狱里钻出来的魔鬼,常常到外面烧杀、绑架,大肆破坏别人的美好生活。即使呆在家中,周朝龙依然一味制造恐怖气氛,让她提心吊胆,一刻不得安宁。白嫂说,她的每一天就像生活在地狱里。她宁可去死,也不愿过这样的日子。所以,不久之后的一个黑夜,她就趁周朝龙不在家,搭乘一个男子的小船,逃到了异龙湖的对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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