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花烟雨-乱世洛花传

第76章


为什么要亲手抹煞掉我对他的信任?我已经是无路可走了,他知道我的挣扎和绝望么?
  轻轻的拉过他的手,把掌心翻向上,我将一样事物置放于他的手心,道:「我平生最恨的,便是被人家欺骗……你知道么,我的二皇叔……」
  偏偏,他们两兄弟都分别犯上了这个无可原谅的错误,我的人生,真的被他们欺瞒够了。我好恨我自己,老是被人当成是傻瓜一样的利用、当成是布玩偶似的玩弄摆布。有些什么事情是大家不能开门见山的说出口,非得要在肚肠里头先拐十个八个弯?他们想的究竟是什么?越聪明的人肚子便是有越多的坏水,或许,我永远懂不了他们的世界。
  我含笑地望着他的脸色倏地变得死白,不仅是因为我的那声入耳的二皇叔,更是因为他看见了手中的事物。
  那是一朵新鲜摘下来的黄瓣蔷薇花。
  黄色的蔷薇花,代表嫉妒,代表褪去的爱,也代表永远的分手。
  皇宫之中,只有寥寥几处栽植着蔷薇,而黄色的蔷薇,唯一个地方独有。这样的暗示够清楚明白了,他立即猜到了我不久前到过什么地方,更是听见了什么,浑身重重一凛。
  五指蓦地紧拢,白皙优雅的大手把娇嫩细致的花瓣揉得烂碎,褐黄色的花汁缓缓淌出了他的指缝间。
  我仰起颈,半瞇眼,欣赏他眼神显露出来的慌乱,同时看见那一双恍如月夜湖水的黑瞳,映出了两个小小的自己,花瓣嫩唇勾着轻烟般的讽笑,藉以掩饰内心受伤的痕迹。那么的虚假,那么的残忍……我越盯越心惊,几乎要从那潭幽深中窥见自己同样黑色的悲惨的未来……
  「小人见过翊王爷,见过夕皇妃娘娘。」两个御园花匠路过,见只有我们二人独处,姿态又是那么的暧昧引人遐想,互望一眼,表情略有疑惑。
  猛然抽回目光,紫裙一旋如平地生花,我不敢再作逗留,脚步匆促的走了。
  
  ☆、慧极必伤(一)
  
  「皇兄那边可有什么消息传来?」
  嫣明低头为我解腰带,我只看得见她的头顶,跟所有宫女一样挽着羊角双髻,却看不见她的神情。
  如果我能追上她的步伐,便能知道她和皇兄是怎生联络的,我仍为此事而暗暗扼腕。
  她把腰带折迭好,放在一旁,又帮忙我除掉身上层层衣衫裙子。「太子殿下在信条上说,联军大获全胜,已顺利攻陷斯夷皇都,投降将领割下斯夷国王的头颅拱手献上。战事基本结束,殿下他们正在班师回来途中。」
  听罢,我没有放松下来,一场战争的结束,只不过代表另一场战争的起始。
  紫檀和龙元之间,是时候作个了断。「看来时机成熟了。」唇轻轻吐出几字,便即默然。
  穿着雪白单衣的我,缓慢走到梳妆台前坐下,看着镜中倒影着的自己,那个状似任由外间雨骤风狂也是毫无所谓的自己,真的是我吗……
  春葱十指摘下耳珠上的水晶耳环搁在妆台,乍看有如一串凝固的泪珠,嫣明把我脱下来的衣服挂起在屏风上的金勾,又走来为我松开绑发的丝带。
  「自从上次在涵碧湖边,小白狐在众目睽睽之下突然袭击向皇后,大家对妳的畏惧和恭敬又添了几分。」浓密如绸缎般的秀发泻下,她取过檀香木梳,梳理着那一头乌墨柔软的及腰长发。
  「这不都是妳的功劳,若没有妳的大肆宣扬,我那狐媚妖妃的美誉岂能不径而走?」
  「全赖妳踢在茸尾屁股上的那一脚吧!」
  「就是我踢得太用力了,牠好几天不肯理睬我哩,真小气!」我忍不住摇头苦笑。
  「唷,妳别动,我在梳头呢,扯到了妳的头发妳可别喊痛。」她在我身后嚷叫。
  「是是是,得左丞千金嫣明小姐为我梳发卸妆,本公主简直是三生有幸。」
  「能够服侍尔雅公主,是小人的无上光荣才对。」她诚恳得虚伪。
  我反手拍了拍她的嫩颊,语气里是满满的戏谑:「不单人长得一副聪明伶俐、清秀可喜之貌,而且懂得说话,确是个可造之才。本公主便赏赐妳一只羊脂乳白如意玉镯,谢恩吧。」
  我随意把腕上的玉镯脱下来递给她,她则双手接住,满脸的感激流涕。两人你来我往,唱作俱佳,配合得默契十足,一切都没变似从前一样。
  一切都没变似从前一样……
  「既然公主要赏,不如便赏奴婢那根簪子可好?」她捡了便宜还卖乖,指向首饰箱里的白玉莲花簪。
  这鬼灵精果然很会挑,更会观言察色,我送她一记白眼,玩笑的心情一下子没有了。「这玉镯质地细腻滋润,通体无瑕,价值可不比白玉簪低。」
  「任玉镯再矜贵,也及不上白玉簪的意义重大。」
  她的眼睛雪亮,心思更是雪亮,已估到今晨我不肯簪它出门的原因,真是什么事情都瞒不过她。「妳可莫忘记,此刻妳集后宫的万千宠爱于一身,朝里朝外都在埋怨着,辜祉祈事事对妳言听计从,一副宁要美人不要江山的昏君架势,为了妳派人大肆搜括民间的珍奇宝物进宫,弄得全国骂声载道。我们的目的已逐步达成,妳可千万要将儿女私情放一边去,别令我们的心血功亏一篑。」
  不会了……以后都不会了……因为如今我人生的意义只有一项。
  「喂,妳别要把我说得像个红杏出墙的□□好么?」我悻悻然。
  「没关系,反正妳坏女人的形象已经够深入民心了,也不缺这一桩。」
  我叹了口气,发现自己确是无以反驳。
  开门声响起,沐岚自屏风后钻出来。「娘娘,您要的剪刀奴婢已经拿来了。」
  「给我吧,也把那件衣服拿过来。」我示意屏风上的紫罗衣。
  也许是我眸里藏不住的狠厉戾气外露,沐岚忍不住问:「娘娘是想怎么了?」
  纤手捧着瑰丽无伦的鸳紫罗衣,脑中浮起了那双带着厌弃的眼神。「妳不适合穿这种重彩颜色的衣服。」「我只是有些想念着那位气度清华,风采嫣然的花下佳人……」然后是云湘伶讪笑的面孔和那句带骨的话:「夺朱非正色,异种也称王。」
  我只觉得这袭浓重的紫色益发碍着我的眼,连裙脚含蓄盛放的昙花也像是嘲笑,满腔忿怒无处发泄,伸手便要执起剪刀,狠狠地剪碎这件讨厌的衣服。
  嫣明却按住了我的手,提醒我道:「娘娘,怀孕期间的女子不能碰到剪刀,不然会对肚里的孩子不好。」
  竟还有这般的禁忌?我瞪了她一眼,不情不愿缩回了手,把衣服掷到地上。想想又不甘心,拾起了衣服,用力地撕扯着。
  一声裂帛,精致的轻纱罗裳裂成两半。
  两人意外极了,双双抢上前阻止。「娘娘,不要!」
  「连妳们也要拂我的意么?」我回瞪了一眼,竟有几分像是一头被抓伤的野兽要撕裂对方的神色。
  她们怕我太过激动弄伤自己,争持了一会,我的力量不够,终于手中罗衣还是被她们夺去,我喘着气,沐岚惊惶地轻拍我的背安抚我。
  「既然娘娘不喜欢,便让奴婢代劳吧。」嫣明说罢,拿起剪刀将衣服剪成一条一条碎布的模样,看来是再难缝合起来。
  「把它剪得粉碎粉碎的,我不要再见到它。」我咬着牙,又道:「将我衣橱里的紫色衣物一概拿出来烧掉吧。」
  沐岚一脸可惜,想不明白这好端端的衣服为什么会惹得我如此生气,嘴巴张了又合。 
  我斜眼瞧见,问:「想说什么?」
  「呃……」她稍顿了下,瞟了我一眼,鼓起勇气,小心翼翼的道:「奴婢只是觉得,也许……也许是因为娘娘怀有龙种的原故,娘娘这阵子会突然变得喜怒无常、焦躁不安。」
  「是吗?」鼻子轻哼,我揉了揉发痛的额头。
  她点头如捣蒜,见我没什么反应,胆子稍大。「从前的娘娘脾气温和,体贴下人,奴婢觉得娘娘是宫里面最好的主子,可是如今,奴婢却常常捉摸不到娘娘的心思。奴婢不是说娘娘不好,只是觉得自己愚鲁未能为娘娘解忧,更担心娘娘的身子吃不消……不若,让奴婢告诉皇上,请太医来为娘娘诊脉,找些舒心静气的法子可好?」
  「不用惊动其他人了。」
  幽然吐了口气,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轻飘飘的飞到了半空之中,却是无处着地。气渐消,我瞥了眼满地凌乱布碎,无力的道:「本宫只是不喜欢紫色的衣服而已……好了,本宫累了想休息,把东西收拾一下出去吧。」
  「是,娘娘。」
  隔了一段时日,春意更深更浓,宫里一切平静如常,就像是有一只无形的大手,牢不可破地,不着痕迹地,罩起了整片后宫的天空,维持着这样子的安宁。但从嫣明的口中,我知道了外间的消息:斯夷亡国之后,皇兄和辜祉祈本就如履薄冰的关系迅即崩毁。两军,又再开战了。
  既然虎视眈眈的斯夷国被灭,两军再无顾忌,兵将皆尽倾巢而出。二爷和三爷被钦点再次披甲领军上阵,远赴洛阳战场,看来今番交战是真的会斗至不死不休。
  辜祉祈到容华宫来的次数明显不比以前频密,每次均是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我晓得,这是因为战事缠身,军情紧急,他不得不去处理。对我,他始终恩宠甜蜜如初,只字不提打仗的事,而我也故意佯装毫不知情。
  春雨绵绵,飘飘沥沥,润物细无声。窗外的青竹丛蒙在一片细雨如纱中,而我坐在窗前的桌边,眼前是五十根的筮竹,默声祷念间,心神合一,将筮竹熟练地分来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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