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花烟雨-乱世洛花传

第77章


  嫣明和沐岚默默地守在一旁,瞪着好奇的妙目,看我手续繁复的占卜打卦,眼睛快要花掉了。
  良久,我瞪着桌面的卦象深思。
  「娘娘,怎么了,妳占出来的结果是吉是凶?」
  无知觉的紧咬着唇,足足发愣了一盏茶的时间,我才缓缓开口,道:「凶,大凶。」声音有点颤。
  其实不用问,光是那一脸如死灰便见端倪。
  凉意,直渗到心间,一寸寸,一分分,把我整个人密密包围住。
  「没关系的,娘娘再试一次好了,下一次一定是个大福之兆。」她天真地安慰我道。
  我觑了她一眼,却笑不出来。「傻丫头,妳以为卜卦是玩游戏,可以随心所欲的试到满意为止么?卜卦向来只能有一次的机会,之后妳来多少遍也只是枉然。别说傻话了,替我到馨宁宫走一趟请宁妃娘娘过来,说是火炼金丹已经复活过来,是时候该送回去给皇后娘娘了。」
  沐岚出门后,嫣明走过来,握了握我的手,说道:「是真的,妳没有在欺骗沐岚,对不对?」
  我抽回冰冷得没有温度的手,不再淡然地道:「没错,是真的。嫣明,我好怕,真的好怕……」破碎的语音自唇间飘出,我痛苦地靠住她的肩膀,忍不住浑身的微抖。「如果孩子真有什么事,那么我永远也不能原谅自己……」
  「不会的,这只是一场戏罢了。」她抚拍我的背心,柔声低语。
  「不……」她不明白,我心中那不好的感觉太过明显,而我的预感从来不差,连师父也说过,我感应天命的本领奇准,而这是种与生俱来的天份,世间难求一人。
  是因为上天要惩罚我多番开坛作法招风求雨,更改天意,逆天而行?是因为云湘伶拆破我给的护胎符招使报应反噬?是因为我即将下来要做的事危险万分有损动胎气之虞?停不住的胡思乱想,越想便越是郁悒难安,我伸手一把扫开了桌上的筮竹,心想倘若世间所有的事都能像这样的一笔勾销,那该有多好?
  嫣明早已悄然退出,我一个人生着闷气,抬头望见那盏高悬堂前的绢面八角水仙花灯,心底流过一缕柔甜情思,转而感觉到胸前紫玉坠透出的悲凉气息,鼻端飘过经久不散的血腥味,挑动起遥远的记忆。国破之日满地尸体血流如河的景象,父皇、母后、小跳豆的脸容一一于眼前掠过……沈甸甸得有如一座大山,我被压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再这样下去,我是真的会疯掉的。
  想舒缓一下心情,眼光落在挂墙的焦尾琴上,却想到了太后寿宴那日,谁和谁在所有人面前上演了一场琴笛合奏,和鸣锵锵,惊艳四座,弹琴的兴致一下子没有了。模糊地从桌头的笔架上挑了管象牙八仙紫狼毫,铺平一张冰纹梅花玉版纸,松烟墨加清水于手肘边的荷叶龟端砚上研磨几下,自行执笔蘸墨写起字来。
  常言道写字可以怡情养性,调息焕灵,使矜躁俱平。白玉手腕轻翻,笔走龙蛇,我无意识自己写了些什么,半晌,才清醒过来,痴痴看着纸上墨迹未干的字──
  晚日寒鸦一片愁,柳塘新绿却温柔。若教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
  肠已断,泪难收。相思重上小红楼。情知已被山遮断,频倚阑干不自由。
  我在写什么了?匆匆把纸揉成一团掷开,小纸团在桌上滚了几圈,不知落到什么地方去。幽惚间,沐岚的声音传来:「娘娘,宁妃娘娘到了。」
  所有思绪暂且压下,又长又密的睫毛掀动,琉璃黑的眼珠带着水光的色泽,前视的眼神未凝,唇边已挂上了殷勤迎人的笑容。
  
  ☆、慧极必伤(二)
  
  浅蓝如烟的宫装丽人步入门坎,柔润如满月的脸庞带着微笑。
  「麻烦妹妹走这一趟了。」我自桌后绕了出来,沐岚机灵的走前扶住我。
  「夕姐姐妳这是哪里的话?妹妹还没及多谢妳那天在皇后娘娘面前为我解围,又费了这么多的功夫把火炼金丹救活了。」
  「别这样说,本宫也不忍心名株被毁,只是略尽绵力而已。」我侧头对沐岚道:「去和茗烟把火炼金丹搬出来吧。」
  「是的,娘娘。」
  看着沐岚躬身退去,我道:「火炼金丹的根茎已损,必须小心打理,本宫将它放到室内重新栽培,当下已是生长完好,枝叶比起之前更茂盛了。」
  「姐姐一定花了不少心机,妹妹真的不知该如何的表达感激才好。」宁妃说。
  「这件事说起来,我也要负上责任,要非我没有提示妹妹,妹妹就不会因为滑脚失去平衡,伸手去抓那株牡丹。」
  我故意在说话里留了个尾巴,而宁妃果然上钩。
  「夕姐姐一早便知道妹妹会滑脚么?」她蹙了下眉,语气带些迟疑地道:「我也是在事后回想,才觉得那位置的确是凹陷得不太寻常,似有人为……莫非这真的不是个意外?」
  我浅笑了一下,却是冷似清秋。「妹妹还猜不出来,这是谁干的么?」
  「是……是……」她瞠大了美丽的眼睛,呼吸跟着急促了起来,却是力图平静。「难道会是皇后娘娘么?不,不会的……她为何要设这个陷阱害我,我并没有得罪过她……」
  「妹妹别慌,皇后娘娘要害的人是我,恨的也是我,只是今次殃及了池鱼。」
  我的脸上闪过了凄凉,如同被晶莹雨水泼浇过的墨兰。「我如今腰身笨重,行动缓拙,若然一不小心踩在那滩沼泥上,便不如妹妹手脚敏捷,能够化险为夷了。」
  「姐姐妊娠已有数月,一旦跌倒,后果不堪设想。」经我稍一点明,她恍然大悟。「皇后竟存这般恶毒的心思,想要害得姐姐流掉孩子!」
  「其实,皇后几次三番欲加害于我,妳还记得,太后寿宴那天,我献曲断弦之事吗?那便是她命人做的手脚。她说我画纸人用厌胜的法术害她,令我被打下了天牢,也是她自个儿杜撰出来,嫁祸于我的。」我直言无讳,把她当成是知心姊妹。
  「原来是这样……」她一阵错愕,指尖滑过了唇瓣。「皇后还曾嘱咐过我们一众姐妹,要我们别跟妳走得太近,我便觉得,姐姐为人高逸,不似是会作此事的人。」
  「我不过是龙元和紫檀政治联姻下的一件工具,心里只想跟大家和平共处,大事化小。皇后向来妒忌我得到皇上的恩泽,处心积虑想把皇上抢回来,现今我跟她同时怀有龙嗣,她害怕我会威胁到她的地位,更是变本加厉的打压我。唉,我真的不是想跟她争些什么,她身为皇后之尊,兼得太后的欢心和偏袒,我又能争到什么了?」
  「父亲要我入宫来,也是为了巩固我们家族的地位。」她看着我的眼神,便似是完全明白我的感受。「身不由己,同病相连,原来,我们都是同时天涯沦落人。」
  我握住了她的手,真诚地道:「宁妹妹,谢谢妳相信我,在这深宫之中,我难得遇上一个交心的人。」
  「娘娘,东西已经备好,可以出发了。」门边传来沐岚的轻声禀报。
  我和宁妃乘着各自的步辇,在一大帮宫侍随从的簇拥中到了昭凤宫,云湘伶见到鲜红娇艳更胜往昔的火炼金丹,脸上掩不住惊异,又带有一丝不甘。接下来不免又是一番客套,和预期之中口头上的明来暗去,我故意装弱势落下风,宁妃看在眼里更是同情我的处境。
  回到容华宫,当晚我头痛得厉害,吃不下东西便早早就寝。竹帘外面的春雨声由小趋大,滴滴答答下了一整个夜晚,听入耳中,惹人莫名的焦躁烦乱。我自恶梦中骤然惊醒过来,尖叫引得守夜的沐岚飞奔内室,我冷汗满额,再也睡不回去,无故发了一场脾气,抓起床上的玉枕乱砸,惊得她跪在地上不知所措。
  胃口欠佳、夜难成眠、行为乖僻、喜怒难测,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着,几天下来,我的眸底透出了两片淡淡的鸦青,脸容憔悴,人也瘦了一圈。沐岚急如热锅上的蚂蚁,担心得快要哭,嚷着要告诉皇上去。
  「近来朝中政事繁重,此等小事别要惊动皇上。」我出言拦下了她,语气坚决不容违抗。
  这天宁妃前来探望,沐岚奉上茉莉雀舌毫,然后和嫣明一块儿拭抹着百宝格柜上林林总总的珍宝摆设,泰半是辜祉祈的赏赐,还有的是全国各地官员们送来想讨我欢心的玩意儿。空气里荡漾着午后的悠闲,和雨后绿叶散发出来的新鲜清香。
  忽然「呛啷」一声巨响声彻屋瓦,嫣明把一尊青瓷弥勒佛座像摔落地上,佛像碎裂成片片。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闯祸的嫣明一把跪下,口中喃喃,跟沐岚一起拼命磕头。
  「看妳笨手笨脚的,姐姐这阵子心情不好,妳又想惹她生气么?」
  带着南方口音的宁妃,连数落人的语气亦是软软呢哝,听得让人心里一下子酥软了,舒坦了,气也消了一半。她见我想要起来去看,便从旁轻轻扶着我,一起走过去。「真是的,这么多的装饰摆设妳不打破,偏弄烂了尊佛像。小婢无心之失,诸神有灵莫怪,姐姐福气好,没事儿的,没事儿的,妹妹明天再送妳一尊笑弥勒。」
  我瞥了眼满地碎片,责备道:「茗烟,妳可知这弥勒佛是皇后娘娘所赐,恭贺本宫封皇妃之礼?」
  两人的额头紧紧贴着地面,吓得浑身抖如落叶。
  我看着跪在脚下的她们,叹了口气,道:「今回妳的运气好,有宁妃娘娘替妳讲说话,便罚妳三天三夜不许吃饭。」
  我要她们把地扫干净,沐岚正自执拾,忽然发出了「咦」的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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