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京宴

93 逼死一条鱼


五百人散开,空出一个大场地。
    一个人从五百人的队列中站出来。
    只见此人两只手掌出奇的大,十根手指出奇的长,看起来就像芭蕉叶上面偏偏带着长长的树枝般。十指透露出隐隐的青色,看起来极其坚韧,似接上去的钢铁般。
    江湖上的多情爪。
    这只爪子,喜欢在别人的身上多情地留下那双爪子的印记。可惜,被他多情的人,都不能长命。
    情,也能杀人。
    东方卧雪的手缓缓发了红。
    开战。
    旋风骤起,风声紧急。带着巨大罡气的掌力相击,噼啪爆裂声不断传来,听者一阵阵骇然。
    刚刚十招,一个人影突然倒飞出去,刚刚还纠缠在一起的两个人影霎时间便只剩下一个。
    倒飞出去的人影直接瘫软在地上,汩汩的鲜血自嘴角冒出,两只眼睛睁得老大,眼睛中却再没有光彩,眼见得是活不成了。
    站在场中间的东方卧雪依旧一身白衣,纤尘不染的白衣。神情依然高贵,那时西晨战神不可侵犯的尊严。
    五百人队列中又飞出了一个身影。飞上来的人,带着剑。剑身挨着剑柄的地方,有一朵鲜红色的梅花。
    江湖上的疏影暗香剑。
    疏影暗香,本来指梅花的形态在月光映照下,以投下疏斜影子的梅花树好看。暗香是指在月夜里,有暗暗的香气弥漫,指梅花的香味高雅。
    但这把剑,剑不多出,每次出手最多三剑,是为疏影。杀人之后,鲜血味道弥漫十里,是为暗香。
    东方卧雪拔出了他的剑,剑凝了霜。
    开战。
    不过三招,一簇鲜血从一个诡异的角度里抛洒出来,向着空中飙升出三尺余高。就在那簇鲜红的血液洒落的时候,一个沉闷的声响传来,是肉体瘫软在地上的声音。
    东方卧雪握剑的手轻轻一甩,血洒,握在东方卧雪手中的那把剑清亮得似主人的眼眸,没有沾染上一丝血迹。但袍脚处却沾上了三滴血迹,血迹鲜红,印在在白衣上面分外显眼。
    一尘不染的人,也染上了其他颜色。
    一脸闲适的东方煜笑了笑。
    沙月塔上,四个人影不断向塔顶前进,机括转动的声音从沙月塔深处传来,一声接着一声,催命夺魂。四个人影突然吊在沙月塔外面,又突然隐没在塔身的阴影里,身影隐没的瞬间,似被野兽吞没。
    四个人影缓缓升到了沙月塔的最高层,月光将他们的身影映照得越发漆黑,漆黑的影子与悬挂在空中的虚弱身影间,隔着一段不小的距离。
    十字架像凭空悬在空中,看不出有任何通道到达其上。绑住人的柱子是标准的圆形,柱子上面上涂满了灯油,使柱子变得光滑,光滑到蚊子都会打滑的程度。
    光滑的柱子,站不住人。
    轻功再高的人,也站不住。因为在这样的柱子上面,根本就没有立足之地。
    楼满月就被绑在那柱子唯一一段没有涂灯油的顶端。
    若从塔顶正上方的空中看去,会见到那柱子的底部竟然搭在一根从塔的九层的地方横生出的柱子上,两根柱子采取楔子嵌入的结构,形成一个折形。
    怎么半?四双眉目无声交流,从他们身上散发出的凝重气息比他们身上散发出的鲜血的味道还要浓。
    那些鲜血都是他们自己的,塔中没有埋伏杀手,有的,只是一层层难以捉摸的暗器,是十八层中一层比一层更加凶狠的陷阱。
    “在九层的时候,根本不能从沿主子爬上来,没想到到了顶部,依然没有任何可以借力的地方。”
    “这柱子是百年铁木,极其坚硬,普通的武器根本不能损伤这铁木分毫,更不要说弄断这铁木。”
    “现在我们距离人这么远,拼尽全部功力也最多可以到那根柱子上,但是到了那边也难以站稳,会前功尽弃。”
    “想要将人从柱子上面救下来,有一个方法。”
    四个黑衣人眼神之间的谈话在这里便沉默了下来,这样的沉默仅是一瞬,随后四个人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
    第八个!
    场地边已经堆了七具尸体,尸体死状各异,有中暗器死的,有被深厚内力震破五脏六腑而死的,有因为身上致命的剑伤致死的,有流血过多而死的。
    这些人不仅死状各异,凄惨渗人,让人心头诡异的感觉升级的是——这些人的打扮。
    七具尸体装扮各异,却都是江湖上有头有脸有名声的衣服,只有有头有脸有名声的人才会穿。
    第八个人从那五百人的队列里现身出来。一身灰褐色的布衣,布衣上面还有仔细缝补过的补丁,十分简朴,但布衣很合身,穿在身上显得精练。视线往那人脚上移去,一双布鞋套在一双普通人大小的脚上,没有任何特别的地方。
    这人站在了场地中间。
    东方卧雪的眼睛狠狠缩了缩,将手中寒光四溢的剑从左手换到了右手。右手一震,剑上的鲜血被全部洒落在地,又恢复成寒光肆意的剑,剑身依旧干净如雪。
    对面的人,已经退隐江湖很久了。眼前之人成名的时候,自己尚且年幼,眼前之人退隐之前,已经是很厉害的人物。
    对于这点,东方卧雪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不得不承认。
    东方卧雪的右手缓缓斜向后撩起,摆出了一个剑势。对面灰褐色衣衫的人,没有动。
    ……
    月光满满地洒下来,沙月塔作为沙月城最高的建筑,凭借着最佳的位置与最佳的高度猎获了最多的月光,清晰如白日。
    沙月塔上,一个黑衣人突然跃起,向着木杆跃去。
    按照这人影起跳时候的速度算来,这个人飞不到木杆的地方就会掉下去。
    跳塔自杀吗?
    就在那黑影飞出后的瞬间,只见下一个黑衣人影紧随着第一个黑衣人影飞出,两人仅隔着三尺距离。塔身与楼满月的中点处,两人的速度缓下去,渐露颓势。
    就在此时,前面那个人影微微沉下,速度骤缓。斜后上方的人影飞到下沉人的正上方,脚步一跨,在垫在脚下的背上连点两下。
    凭借这半空中横生出来的借力点,处于上方的黑影的速度变快,继续向木桩飞去。
    同一时间,被当做借力点的人垂直向下落去,像一只折翼的乌鸦,再也没有了哀鸣,无声坠落。
    木桩的顶头竟然也被雕塑成了半球形状,半球上也涂满了香油。黑影已经靠近了木桩,距离不远。
    空中有微小的气流划破声传来,几道炽亮反射着月光在空中闪过,从黑影向绑在柱子上的人飞去。不远的距离,闪光在瞬间便到达。几声细微的碎裂声响起,五道绳子同时断裂,楼满月的身子垂直向下掉去。
    黑影扑向紫衣身影,借助那扑向柱子的惯性,身子一揉,瞬间将惯性化为弹力,两个人影向回路飞去。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一声沉闷,回音缭缭,比开始的那一声肉体与大地的撞击声更加沉闷,更加撞进人的心口处。
    东方卧雪的手微微顿了顿,竟然在面对强敌的时候,出现了一霎那的怔愣。
    两个人影开始往沙月塔的方向飞回,但是速度变得很慢。若没有借力点,那掉落地上,是必然。
    就在这两个人影从柱子上往回飞的时候,塔上一个人影向着两个人影的方向飞来。
    身影上下相措,脚步连点两下,两人回到沙月塔。
    一切发生在转瞬之间,迅速得几乎让人以为刚刚的一切都是错觉。
    就在此时,又一声沉闷的撞击声传来,是肉体撞击在坚硬土地上的声音,声音从耳朵处贯入,直直向心底撞去,似滚石沸油。
    两黑一紫的三个人影在塔上停留了片刻,一瞬的沉默中,似凭吊,似默哀。
    ……
    东方卧雪的身上已经有两道深可见骨的伤痕,一道在肩胛处,一道在腰上,不是身体要害的地方,却是大量削减人战斗力的伤口。
    大量的鲜血从两道伤口处不断涌出,一滴滴粘稠的鲜血从原本雪亮的剑身上不断流下。
    以血沐剑,剑泣无声。
    东方卧雪身前的不远处,是一具尸体。尸体身上,依稀能看出穿的是灰褐色的布衣。尸体心口处有一道致命的剑伤,伤口很深,很平整,看得出是一剑贯穿的效果。
    尸体的脖子处还有一道剑伤,伤口狰狞着深红色的大口,汩汩地往外冒着新鲜的血液。看得出布衣的大动脉被完全割开,血液正肆无忌惮地欢腾着跑出束缚自由的血管。
    两道致命的伤口都开在血液集中的地方,手段残忍,招式狠辣。
    东方卧雪满头的青丝已被吹乱,冰凉的眸子抬起来,看了眼十八层高的那个地方,有一丝的渺远与温暖。
    随后低下头,声音低沉沙哑,“卧雪,那人的血,可还好喝?”东方卧雪手中的剑,叫做卧雪剑。
    躺在不远处的那具尸体,十年前,还是江湖上把吸光他人身上鲜血作为自己狂烈嗜好的蝙蝠邪君。
    有蝙蝠邪君的地方,就有说不清的恐惧。
    这一生不知吸光了多少人的鲜血一代邪君,恐怕到死的最后一刻也想不到,自己死去的方式竟然也是被人放干浑身鲜血。
    东方卧雪手中的剑,开始发出一阵阵红光,似乎是在回应东方卧雪那带着温情的话。
    血光诡异,血气渗人。
    东方煜又笑了笑。
    这个笑容像是一张新的面具,在东方煜脸上原来的笑容上覆盖去。换上另一幅笑容的东方煜,像一个崭新的人。一层层的笑容叠加,一层层后来的笑容将前一层的笑容掩盖,早已让人无论如何也看不清此人本来的面目。
    与鎏金大椅相对的白色轿子,依然没有任何动静,像是一块长久以来便安放在这片空地上的摆设般。
    三个人影在沙月塔上忽隐忽现,逐渐接近地面。
    东方煜嘴角又牵扯出一抹笑意,轻轻挥了挥手,似在与好友打招呼般。
    手势落下,五百人的队列中出现了一群弓箭手。拉弓上弦,箭头正发散出白惨惨的渗人光芒。三百支弓箭团团围住沙月塔,箭在弦上,一触即发,只待一声令下,被围困的猎物就会变成刺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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