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京宴

94 两方争鱼


弓箭阵摆了一刻钟的时间,三个黑影没有从沙月塔上现身,三百支羽箭成了没有目标的武器。
    第九个!
    第九个对手,是一个漂亮的妇人。
    妇人十分漂亮,一双丹凤眼潋滟得似含着无限春光的桃花,杏脸桃腮,朱唇不点而红,头上珠翠将一头青丝绾得整整齐齐,丝毫不乱,让人赏心悦目。
    江湖上的毒娘子。
    毒娘子其实长得很丑。
    毒娘子每每下手之前,都会脱下脸上那张价值千金的面具,露出真颜。
    面具是一张极其美艳的美人像,真颜却是一张害人的骷髅图。
    世上几乎没有人见过毒娘子的真颜,因为,绝大多数见过毒娘子真颜的人,都成了死人。
    既然这样,那毒娘子有一张极其不好看的面庞的消息又是怎么流传到江湖上的呢?
    毒娘子曾经有过一个丈夫,那时候毒娘子还是云鬓花颜,与丈夫还是芙蓉帐暖。
    可是老天却偏偏容不下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某一天,毒娘子在练毒的时候,不小心将毒弄到自己的身上,毒还是新研制出来的毒,暂时没有解药。
    一张如花娇颜就那样毁了。
    她的丈夫惊恐异常,江湖传说毒娘子的丈夫某一次与朋友喝酒的时候,“一不小心”在朋友面前描述了一下自己的妻子是怎样“大变脸”的,以及如今那张面庞是如何的丑陋。
    就在毒娘子的丈夫喝完那次酒之后,不过三天,江湖上毒娘子容颜尽毁的消息传遍了整个江湖。
    紧随着毒娘子毁容这个消息传遍江湖的,是毒娘子的丈夫察觉自己酒后失言,深觉愧对发妻,于是在家中羞愧自尽,以死谢罪。
    江湖上再度哗然,两夫妻的感情好坏成了江湖上人津津乐道的话题。
    也就是在毒娘子毁容之后,毒娘子才真正成为了今日的毒娘子。
    毁容前的毒娘子,天真烂漫,除了她的师父是毒王之外,便没有其他让人瞩目的特点。如今人们心目中的毒娘子,手段比那张传说中毁容的脸还要恐怖,性子比她身上的□□还要阴毒。
    东方卧雪手上的血还在汩汩流动,地上已经积了一大滩红得发黑的血液。他握剑的手紧了紧,因为不自觉地用力,伤口裂开得更厉害,鲜血流得更加欢快了。
    东方卧雪是西晨战神,曾孤身深入敌营,创造过沙场百战不死的神话,书写过西晨战神的光辉历史,一身修为更是接近让人高山仰止的高度。
    可他不是制毒高手,也不是解毒高手,受伤后的东方卧雪,更加没有办法应对江湖上让人谈毒色变的毒娘子。
    他神色间有微微的哀戚。
    这边,是毒娘子挡在东方卧雪的面前;那边,是三百六十只弓箭横亘在楼满月的面前。
    东方煜的那张脸又笑了笑,眉目间,带着好戏即将结尾的倦怠之意。
    白色的那顶轿子依然没有任何动静。
    东方煜抬起了手,要下达最后一个命令。
    命令一旦发出,西晨皇室两大权力之间的争夺就该走向尽头了。西晨战神的神话,也将彻底覆灭在沙月城这个几十年来难得一遇的满月之夜里。
    弓箭手的握着弓箭的手,已经放开了五根手指中的三根,毒娘子的手,已经缓缓抬起摸在了脸颊处,面具即将揭开。
    一支劲气四溢的孔雀翎精钢箭从黑暗处突然闪出来,刺破浓密的黑暗,带起尖锐的风声,精准地向着东方煜那只抬起的手飞去。
    东方煜手掌迅疾一翻,躲过箭头,下一瞬,手掌再一翻,猛然抓住箭身。
    箭身去势迅猛,紫黑身影被鎏金椅子上拖了起来,在地上连点三下,终于将那只孔雀翎精钢箭稳稳地握在手里。
    东方煜那张脸上,又笑了笑。笑意带了阴狠,是暗暗压抑的怒气。
    五百双眼睛齐齐看向中轴线入口处,凝重中,走出两个人影。
    左手边那人,一身红衣高高扬起。来人身上的红色血纱,笼罩在乳白色月光的光芒下,流动起妖异的光芒。一双眉目在那张光洁的额头上面,蜿蜒着绝世宝剑的弧线。
    一双眉目,像雪山上面那一抹横亘得最显眼的黑色山脉,那一双眉目,是茫茫白雪天地里,直直往天际延伸开去的那一抹冷寒山脉。
    轩辕壑!
    右手边的那个人,寒光照铁衣。
    身着红黑色玄衣,像沙场上浴血的将军般。那身干净玄衣上面,带着亡灵的英气,以及怎么也掩盖不了的浓厚血腥味。
    衣衫尽显锋利,将月光反射成冰冷的寒光。
    轩辕祭檀!
    两个身影走出黑暗,紧随两人身后的大群黑衣人也暴露在火把的光芒里面。来人不少,大概四百人左右。四百人的功力,与空地上原本那五百人的实力差不多。
    势均力敌。
    有备而来。
    可惜的是,这所谓的有备而来不是备着贺礼来为东方煜庆功,却是备着相差无几的杀手来砸场子的。
    场地上原本的五百人被这四百人的气势所迫,不由得开始退步,空地被两方人马分成相同的两部分,各自占据一端。
    白色轿子动了。
    轿子上那厚实的帘子掀开来,暗纹隐绣,身形修长,身着月白长袍的人似一块莹润的玉石,踏出了那顶轿子,脸上带着面具。
    这人,原本就应该用这种轿子来匹配的。若不是这样的奢华精致的轿子,是万万损了此人的气度风华的。
    场地上明明只有千人不到,两方人马不过是四百人对五百余人,却偏偏让人感到几十万大军在苍茫沙场互相厮杀,有若三军对垒。
    东方卧雪被围在两军中间。
    两方人马都在静默,彼此尚且没有动手,但是隐隐的金戈铁马声已经在各自耳边铮铮响起。雷声轰鸣,马声嘶吼,刀剑相击,血肉撕扯,鲜血飙射!
    站在队伍最前面的四个人,已经各自微微变了脸色。
    “二皇子与九皇子不远千里从东离奔波到我西晨,有失远迎,恕罪恕罪。”东方煜打破了沉寂的气氛。
    轩辕壑轻轻牵开嘴角,随意一笑,“三皇子说的哪里话,只不过是随便路过,恰巧碰见自己要找的人,就顺便进来把事儿办了而已。”谁知道千山万水的跋涉与最新情报的搜集需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
    同样的笑里藏刀,堪称对手。
    两个黑衣人影和身形微微颠簸的楼满月来到东方卧雪的身边。
    楼满月身上的禁制还在,肉体凡胎,与没有功力的常人一样。他原本就消瘦的身子瘦的更加厉害了,此时的他,只能用单薄来形容。
    东方卧雪与轩辕壑两人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楼满月的脊柱,挺得笔直。依然一身傲骨清寒,依然不会被屈辱折了风骨。
    楼满月走到东方卧雪的身边,四目相对,无言言已尽。
    轩辕壑那双弧线极其流畅又带着锋利的眼眸低垂下去,掩盖掉眸子中所有的情绪。
    “你们为何人而来?”面具人开口。
    “刚才二哥已经说得明白,我们是为了该为的人而来,现在场中虽然有近千人,但是东方太子难道猜不出来那人是谁?”轩辕祭檀话语逼人。
    面具人身上的气息没有丝毫波动,让人猜不出这人的情绪变化。
    “东方即墨只是想知道,那个不在场的人,是谁?” 一字一句吐得很清晰,一字一句说得很坚定。
    东方即墨!此人便是西晨太子——东方即墨。
    “哦?东方太子这样说是什么意思?难道我们到这里来还是为了一个不在这现场的人?这样的说法是不是太荒谬了?”
    “东离与西晨相距千里,现在东离丰都局势紧张,你们却在这紧要关头不远千里地跑到我西晨来找人。若非受人所托,忠人之事,你们应该永远都不会有现在这样的‘闲情逸致’。”语调不急不徐,平稳坚定,声音如珠似玉,分外好听。
    轩辕祭檀突然间叹息一声,“本来想与东方卧雪好好打一架的,现在我倒是想先与东方即墨你打一架。被人将自己的心思全部揣度干净的感觉,真是不快活。”
    “托付你们做事的人,到底是谁?”东方即墨像没有听见轩辕祭檀请战的话语似的,继续坚定问道。
    “就像你所说的,受人所托,忠人之事。那个人的名字,是我们与她之间的隐私。东方太子不像是有窥探他人隐私的爱好的人。”
    “那你们到这里来,是受了什么托付?”东方煜眉目有了凛然之色。
    “抢人。”变得慵懒的声线,是轩辕壑每次杀人之前,独有的变化。
    “什么托付,竟然能让你们付出这么多代价来抢人?”东方煜嘴角又带了笑意,这句话不是问句,而是嘲讽。
    “少废话。”轩辕祭檀眉目一横,身上的死亡血气又浓了三分。
    就在此时,东方卧雪抬头看向轩辕祭檀。一双天生寒凉的眸子里面带着认真。
    轩辕祭檀感受到东方卧雪的目光,收起萧杀之气,微微侧头,认真向这个平生的对手望去。
    一个是寒冰照眼,双眸如同两只冷凌凌的漆黑珠子;一个是刀锋映眼,一双眼睛如同浸在粘稠鲜血中的妖异鬼瞳。
    仅仅一眼,似乎两人很久以前就认识。
    东方卧雪握着楼满月的手紧了紧,心中似乎已经猜到那人是谁了。
    “九皇子,以我现在的状况,可能要让远道而来的你失望了。至于那个人约定,恐怕要辜负。你今天能来到这里,已经完成了那人的托付,若有机会,下次咱们再找个机会交手,如何?”
    冰冰凉凉的声音响起,东方卧雪望向轩辕祭檀的眉目间全是舒展的坦然,不见丝毫遗憾。似有雪花飘过,梦醒无痕。
    两人在这种生死劫难的境地里面初见,这一面后,或许便是再不相见。
    “你是我的平生对手,珍重。”轩辕祭檀承认他是他的平生对手,这已是给处于困境中的对方最大的尊重。
    东方卧雪看着轩辕祭檀,微微点了点头。随即又转身看向轩辕祭檀旁边的轩辕壑。轩辕壑那双弧线狭长锋利的眼也看向眼前染尽鲜血的人。
    “你与月儿之间的事情,在我最开始遇见月儿的时候,我已派人打探清楚。
    “当初离河上的那场背叛与追杀,我没有查到其中的前因后果,因此我不妄加评论。不过,若是有谁再无端伤害月儿,东方卧雪定要他百倍偿还。”
    眼前的人一身血衣,因为受伤太重的缘故,周身气息也开始逐渐微弱下去。但却没人敢怀疑他那句话的真实性,也没有人会怀疑他实现那句话的实力。
    对面两人已经显出狼狈,面对眼前绝对的死局,还能如斯淡定从容,轩辕壑的嘴角轻轻扯了扯,“既然你对满月如此上心,你还忍心让他跟着你冒险?”
    “你伤害他的手段,恐怕比我强多了吧?”东方卧雪话语凌厉,在涉及楼满月的话题上面,尽管他只是固守方寸之地,却寸步不让。
    轩辕壑定定望着楼满月说:“满月,离河上面的那件事我会向你解释清楚。你需要的道歉,我会补偿给你。
    “你与东方卧雪之间的感情,我不愿意多问。只是希望你明白,现在你待在东方卧雪的身边很危险。还容易成为他的拖累。而最聪明的做法,就是到我的身边来。让我来守护你。”
    轩辕壑一时心急,说出了自己心中所想。
    楼满月那双极好看的桃花眼带着淡淡流光扫过眼前人,没有多余的表示,“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那张艳丽到天下无双的面庞,已经模糊在了瞳孔深处,这个人,终究不再是与你言笑晏晏把酒高歌的人。
    楼满月与东方卧雪两人握手的地方,又紧了紧。
    “月儿,你可愿意和我一起离开?”
    “生死不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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