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京宴

89 徒儿是我的


第二天端着药,与前几天一样,为这个中毒生病就成了大爷的人伺候来了。
    “宗周,喝药。”
    隔着帷帐,只见一个身影侧卧向里,我话音落下之后,那个身影没有半分反应。
    与昨天一样。这次到底是装睡还是真睡?
    真睡假睡都一样,昨天宗周是真睡,我不也是上了他的道?
    看来今天要放聪明点。
    运功提气,将自己的身子提得很轻,随时准备好逃跑。
    手指刚刚触碰到帷帐的时候,右眼眉头突然极其轻微地跳了一下。本来也就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事,但这一跳却偏生让人心头微微有点不舒服。像一大锅又香又味美的汤里,突然掉进了一个蚂蚁,蚂蚁虽小,但确凿无疑地是一具实实在在的尸体。那感觉,冯提了。
    帷帐掀开了一半,那个床上的人没有丝毫的反应。
    呸,瞎担心!这厮定然睡熟了,还怕他弄出什么幺蛾子?
    心里那绷紧的弦一松。可就在弦松一瞬间,一根银针从幽冥深处破空而来。
    千钧一发的时刻,迅雷不及掩耳的气势,防不胜防的暗器,避无可避的杀招。
    这根小小的银针,是压倒孙猴子的五指山。
    这根银针,会在下一瞬便穿过我的眼珠子,然后穿过眼珠子后的脑髓,再穿过脑髓后的脑壳,最后再奔出三米的距离。随后光辉灿烂地完成使命,落在地上。
    你看,我能清晰算到自己的结局,还能清晰地算着银针的轨迹,可是我偏偏不能动弹,偏偏,不能有所应对。
    此时,我如果能后退,哪怕仅仅一步,就能摆脱被银针逼得避无可避的地步,摆脱被银针逼得毫无还手之力的局面。
    这人,将我的一举一动,包括心理过程,算得一清二楚。无论是出手的时机,还是出手的角度,都精、准,几乎天衣无缝。
    就在我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刹那,身子却自动退了出去。速度之快,胜过银针。
    只要后退一步,我就有了出手反击的机会。
    凝气挥手一拂,银针已经落地。
    师父的功力加在身上之后,实力突然变成了以前的两倍,我还没有习惯那么强悍的自己,运用功力的能力自然与所拥有的功力不相匹配。不过幸好还是避过了。
    “你,到底是谁?”眼神已凝成寒冰,带着慎重。
    那具身体缓缓动了,转过脸来。
    脸上涂着腮红,嘴唇却乌黑发紫,微微张开,露出只剩下几颗的焦黑牙齿。两只眼珠子瞪得铜铃一般大,大大凸出眼眶,脆弱的悬吊着。
    一见倾人。
    一张脸只剩下脸皮,脸皮下面根本没有肉来撑起,就像干尸般!哦,不,不是像干尸,“它”本来就是一具干尸。而且,不是一般的干尸,是受人操纵、化了妆的干尸。
    我还在怔愣中,搁在雕花小几上面的药,一点点少了。不过片刻,只剩下一只空碗。
    从千米之外,化气引动药液,这份功力,不简单。
    在捉鬼祖宗面前装神弄鬼?任你是个高手,老娘也要会一会你。心中虽然隐约猜到那个人是谁,但是心中实在太激动。飞身而起,向着从碗里消失的那碗药的味道追寻而去。
    风声急,带着冬天最后一点寒冷吹拂着街道。冬天正苟延残喘地赖皮着不肯把季节的舞台让给春天,明明柳条已吐春芽,寒风依旧拼尽全力展现自己的风姿,遗憾的是,那风姿是是风烛残年。
    一个黄衣人影缓缓向着北阑阑城郊野一座山上走去。脚步带起地上的尘土,尘土飞扬,将身影模糊。
    郊野,眼前是一座高山,药味就断在这里。
    偌大一座高山中,让人去找一个对手,无异于在三百余坪的房间中找一颗芝麻,而且还是一颗会动的芝麻。
    心中一声冷笑,若这个人是他的话,那不用多想,直接行动便是。
    提起轻功,脚步凌空虚跨,身影在树梢上面连着几踩,人已经到了半山腰,直奔半山腰西南方向。
    越是接近,一股死亡中夹杂磅礴生机的气息越浓。距离那个气息中心百米米远的地方,我停下来,开始等。
    并没有等多久。
    前方不远处,黄叶开始无风凋零,自然脱离母体一般,纷纷下坠。黄叶落得太繁,将黄叶背后的景象遮掩得模糊不清。下坠的叶子从远处一路铺陈到十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一个身影出现。
    形貌似少年,一双让人不敢直视的眼睛,似巨大的漩涡,吸人精魂,不留任何生机。
    “弑魂无极,果然是你”。眉目冷,声音寒,带着我自己都不明白的兴奋与颤抖。
    “本尊亲爱的玩偶,再次见到你,很高兴。”弑魂无极眼中闪过一抹嗜血的光芒,嘴角向上微微翘起。
    “世间能够让教主高兴的事,想来是极少的。叶某人能够让教主高兴,非常荣幸。只是不知叶某人有什么值得让教主高兴的地方,还望教主指教指教。”
    我一贯遵循死者为大的原则,对于死者,不管他是亲人还是仇人,我一般都表现出生者对死者应有的尊敬。所以对弑魂无极,我给他应该享有的待遇。
    “你的功力长进不少,却不是你自己修行得来的,看来抱朴子那老头儿死得差不多了。”对面那人嘴角轻嘲,眼中带五分满意。
    “抱朴子死得差不多了,接下来应该就是徒弟叶小风了?”我帮把话接下去。
    “你现在的实力,本尊虽然期待,但是远远动不了本尊,若现在交手,若是一不小心把你送地狱去了,本尊还得去地狱把你的魂儿给找回来,没意思。”
    “什么意思?”
    “某人喜欢你得紧呢,你若是死了,某人会不高兴。更何况,本尊的玩偶也不能死得那么快不是?不然谁来陪本尊玩游戏?”
    我喝道:“宗周在哪里?”
    “这么关心他?”弑魂无极不答反问,一双眼睛里盛满嘲弄。
    “你是他的师父,他在你的手里,我虽然不放心,但不得不放心。他与你的关系可是比我与他的关系好多了。”我嘲讽道。
    “既然你这样说了,那你就没有必要见他。”
    “为什么?”
    “把话说明白。”
    “教主心中不会不明白。”
    “敢这样与本尊说话,看来你是打算听真话了。你可知道,听本尊真话的人最后的下场都是怎样的?”
    “叶某人才疏学浅,没有专门研究过教主的性情嗜好。”
    “孤身向黄泉,血溅三千,无一幸免。”
    “教主,此话谬矣。”
    “你不相信?本尊不介意此时动手来亲自向你证明这句话的真实性。”
    一阵头疼,前一刻口口声声倔强着,死活不肯与我动手,下一刻便会因为一句话就对我宣战。
    “教主,叶某人的意思是,我相信你话语的内容,但是这样的说话的风格可不是你的。如这般的威胁,叶某人闯江湖的时候,一天要听上三道。”
    “你在嘲讽。”弑魂无极这句话没有带着他一贯嘲讽的笑意,而是走向另一个极端,带着层层的寒意。
    我说:“我只是想要知道,那天晚上,你为什么要对宗周下杀手。”
    “哦?你什么时候看见我对宗周下杀手了?”
    “那三个鬼影身上的气息,带着你身上异术者的气息。那颗三毒树树叶上的困龙阵,也是你的手笔。”
    “娃子,以前本尊一直觉得你不笨;现在的你,倒是让本尊觉得聪明起来。”聪明的人,勉强有与本尊正常交流的资本。
    “教主过奖。既然教主现在觉得叶某人有资格与教主谈话,那教主是否能够告诉我,那天晚上,为什么要对他下死手?”
    弑魂无极眼神一冷,寒声道:“那天晚上,他的身上带着女人的气息。”
    “所以教主很愤怒?”
    “罪魁祸首是谁?”教主很愤怒,看来后果真的很严重。现在都要追到罪魁祸首身上去了。
    “不知教主为何对此事这般上心?”
    “他看上了女人。这一点,让人忍无可忍。他可以一再挑战本尊的极限,本尊也多次为他破例,可是他那天竟然挑破了本尊最后的底线,本尊已不打算再容忍下去。”
    我继续问:“你把宗周怎么样了?”
    “本尊现在还舍不得让他死。”
    “那你什么时候舍得让他死?”
    “敢背叛本尊,就要有付出代价的准备。待哪一天他受到的惩罚足够洗清他身上的罪孽的时候,本尊便赐他一死。”
    “若是教主等不到那一天,岂不是可惜?何不现在就赐他一死?”
    “你在挑战本尊的威严?”弑魂无极身上已散发出淡淡的杀气,杀气所过之处,树干上留下纵横的伤口,树叶纷纷掉了一地。
    “教主漠视他人的生死已成了习惯,经常性的将自己的残酷赠给别人,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教主偶尔受到一点相同的回报,也是一种乐趣。”感受一点他人的反叛,不失为一种乐趣。
    很多人将自己身上的缺点看得比他老娘都还要亲切,不知道当别人将相似的缺点暴露在他的眼前的时候,他是否还会觉得那缺点那么亲切?
    很多人将自己的性格强加到别人身上的时候,得到的优越感,自豪感。可是有一天,当别人将这样的风格原封不动地回馈给他的时候,不知道他的心里是否依旧感到自豪,依旧优越?
    弑魂无极,别人怕你,叶无颜可不怕你。挑战你的尊严,我不介意多来两次。
    “看见那女尸没有?”
    “看见了,不知教主赋予了那女尸什么使命?”此时此刻,我才明白那女尸的含义。
    “想要上我徒儿的床,下场就是那样。若是那女尸形状还不够恐怖,本尊还有更好的存货。”
    这是震慑,更是威胁。
    “为什么?”
    “因为,我的徒儿,永远只能是我的!”
    “弑魂无极,明天三更时分,就在这座山的山顶,你我一战。”话音出口,再不周旋。
    “你现在还没有实力与本尊一战,不过,若是你为了他要与本尊一战,那本尊奉陪到底。到时候,本尊定会送你一个大礼。希望不会让你失望。”
    我说:“不是为了他。教主欠叶某人的,在这里。”说罢,我抬手指向我左脸上的那个桃花印记。
    弑魂无极嗤笑一声,“看来你的心已经碎了一半,可惜,还剩有一半。本尊可以慷慨提醒你一句,当你的心完全碎了的那一天,你还有五分机会打赢我。现在,你没有丝毫机会。”
    绝对的强者,绝对的自信。
    “叶某人很期待教主口中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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