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京宴

88 冰河共浴


将宗周身上破烂的衣衫一层层除去,到了最后,只见一道道不浅的血痕乱七八糟地排列在那玉白肌肤上面。他嘴唇发黑,明显是中毒的迹象。
    那些诡异叶子有毒,叶子划破身体,毒从伤口处渗进身体。而被粉碎的叶子散发出来的味道,才是让人中毒的罪魁祸首。
    可是,为什么我闻了那些味道却没有中毒?
    当时那些味道侵入肺腑的时候,我探查自己的身体症状,并没有异状,便没有采取任何的避毒措施。用自己的身体来试探那奇异的味道到底有没有毒,为什么自己这么作?
    眼前这中毒颇深的人还没有昏过去,极力睁大眼睛,想要将我看个清楚,费力地抬起手来将我解他衣服的手拉住,不停地喊:“念风,念风……”
    我微微用力,想要将他最后一层衣服从腰间解去,他的手却用上比我更大的力,硬生生将我的手按住,口中喃喃自语道:“念风,你不愿意,我不勉强你……原谅我……原谅我……”
    我的手再用力,打算挣开。这人身上的衣衫不知沾了多少毒,脱光了,去眼前这水里面洗一洗,清清毒。
    可是这个在毒素影响之下明明陷入半昏迷状态的人,似乎与我杠上了,一双手紧紧按着我扯住他腰间衣服的手,呢喃道:“念风,我没有,没有……你太伤心……伤心……所以……原谅我,我没有,没有……”
    没有什么?
    中毒的人的脑子一向不太清晰,若是能信他三分话,那别人就该叫自己疯子了。神智癫狂的人的话,是半分也信不得的。
    手上用上巧力,挣脱了那两只手,褪下宗周身上最后一件衣衫,一起下河洗澡去。河水冰寒,能有效减缓毒发的速度。
    自己水性本来一般,还要照顾一个处于半昏迷状态的病人,这病人偏生还不安分。宗周将两手向我抱来,将他的手挥开好几次,逐渐有点力乏。猝不及防之下,身体连同双手便被抱了个满怀,想要挣扎,宗周的双手却抱得出奇的紧。
    心中不由一惊,两人身子向着河底沉去。
    挣扎挣扎再挣扎,可是宗周抱得那叫一个紧,胸腔中好不容易囤积的空气差点被那箍得老紧的手全部给挤压出来。
    宗周,你这个疯子,疯子,你又在发疯,发疯。
    幸好老娘会异术,憋气的功夫能有常人极限的五倍有余,两人逐渐沉到水底。这才发现宗周双眼隐约向上翻起,眼白露出一大片。
    造孽!
    身子虽然被抱住,不能动,但是头还能移动,将头向宗周的脑袋靠过去,开始渡气。
    就在宗周眼睛泛白的时候,那死命箍紧的双手放松了一点,可是在渡气之后,那双手的力道却是更甚先前,抱得更加紧了。于是我可悲的发现,两人陷入了一个死循环。
    要么是宗周先因为却少空气,被这水溺死,要么我渡气给他,然后两个人一起被溺死。千万个草泥马在胸中奔腾而过顺便将宗周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问候完了之后,突然发现,宗周的祖宗十八代与叶无颜有着脱不开洗不白的关系。
    心中一怒,用上三分功力,用狠劲挣开宗周的怀抱,提着人就往水面上游去。这厮的毒应该在冰水里冷却得差不多了,可惜的是,脑袋还没有被冷却到清醒。
    三天后,北阑东宫。
    我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来到床前,药的味道既苦涩又腐臭,让人有点不敢恭维。隔着床的帷帐,隐约看见宗周身子侧向床里卧着。
    “宗周,喝药。”卧在床上的人影一动不动。
    嘿,还耍起脾气来了?
    将药放在跋步床外进中的小几上,连跨两步,掀开帷帐,微微倾下身子,意欲看那人到底是真睡还是假睡。
    宗周中的那毒不一般,导致病情反复难测,难说他此刻到底是睡还是假睡。
    倾身瞬间,前一刻还安稳阖盖着的眼睑却突然睁开,眼中精光暴涨,警惕闪过,夹杂着极大的怒气。
    我心头一紧,心肝不由得颤了颤。
    下一瞬,我的面庞倒映进宗周瞳孔,那双眼睛慢慢被欢喜替代。我正被那双眼变化的速度惊得怔住,一只手却搂上我的脖子,轻轻一压,我便毫无形象地向下栽去,看着那越来越近的床,真是哭叫爹妈都来不及。
    浓密的勾魂摄魄香袭来,宗周的脸已经压了上来。
    “唔,吃药……吃药……”下面的话语,全部变得含糊不清起来。
    从来都有风度、够优雅的叶无颜,此时竟然像小强一般踢蹬着两腿,在一个病人的欺压下,毫无还手之策地被压倒着欺负。一世英名,毁了。所有面子,毁了。
    ……
    北阑皇宫最近的八卦变成了这样:宗太子宫中最近又换了一名新宠,夜夜承欢,日日娇宠,让宗太子喜欢得不得了,连东宫寝殿的门都不愿意跨出一步。
    金屋藏娇啊……集三千宠爱在一身啊……不知是用了什么狐媚手段……
    让人头大的是,为毛有关宗太子妻妾宠姬的问题比他老子——北阑正宗皇帝,都还受到整个北阑皇宫的关注?是宗周长得太漂亮?还是因为宗周是北阑第一美男子?可是为毛作为亲身的姐姐,我没有被封为北阑第一美人?
    宠爱?不忍离开半步?我呸!
    一手医术无双、一张容颜尽毁的叶无颜不辞辛劳、顶着三千女人心底不停的咒骂的无上压力、挨着数不清的女子天天在木偶人上面扎银针的艰难困苦,还要冒着被宗周时时揩油的危险,是为了什么?
    不就是为了将宗周中毒卧床的消息封锁?不就是为了私下将他的毒治好?不就是为了还你们这些个妹子一个完好无缺、那方面能力不受制的宗周?
    辛辛苦苦耗费心血地当着医者,忍痛割爱地将自己的名声让别人随意去践踏。简真是,赔了自己的人还赔了自己的名声,赔了夫人又折兵。
    ……
    东宫寝殿。
    细细的话语声传来,隐约听得是“喝药”,“药/要”,“不要”等词汇。
    不肯乖乖喝药的病人我见得多了,就还没有能够在我手底下走得过三招的。三招后,那个不是乖乖地把药喝下去?
    这宗周拒绝喝药的手段虽然是第一次见到,但并不代表叶无颜会认怂。甩掌一扇,正鼓捣得起劲的宗周果然立时僵了身子,艳丽的脸庞迅速红了,似涂抹上一层胭脂。
    可惜,这脸庞上面的红色代表着的含义,却并不如胭脂漂亮,怒气与羞恼的含义么?
    对,差不多也就是这个意思了。那人眼中小人得志的人,不就是我吗?
    出人意料地扇下去的一掌,可是叶无颜独家自创的点穴掌法。
    当初用在那人身上的时候,可是一招见效。后来那人一见面就将同样的一巴掌原封不动地还给我,我也成功被制住。两次颇丢脸的实践经验证明,这个点穴手法是多么的好用。
    此时这一招再用在宗周的身上,果然也没有让我失望。
    仅仅看了一眼宗周瘫软在床上的那恨恨的表情,赶紧将头转开。
    不同的容貌,相似的神情。忘不掉的,只是过往,而不是那个人。一定是这样,一定是这样。
    端起药,撬开宗周的嘴,一股脑地将苦涩又腐臭的药往宗周嘴里灌去。待纠结愤恨、及其痛苦的表情喝完药之后,我问:“为什么刚刚你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是那个眼神?”
    宗周眼神无辜,因为穴道受制,声音极其微弱地道:“什么眼神?”
    我犹豫良久。
    宗周轻笑一声“念风,在群狼环伺的环境中,要练这样的眼神并不难。”
    群狼环饲?可是为毛同作为江湖人的我,同作为被群对手、群杀手环饲的我,没有那么愤恨与怒气冲冲的眼神,我的眼神顶多就是清冽冰冷,而已。
    “你说的狼,是黄鼠狼还是什么狼?”
    宗周阖下眼睛,喉咙被药摧残得暂时说不出话了。
    宗周,老娘心情好的时候,就把你当大爷伺候伺候,把老娘的心情惹得不好的时候,老娘还真的不伺候了。小样儿,你还真不要把你自己当大爷。
    我起身离开,走之前,笑得龇牙咧嘴,好心对着宗周道:“自己身上的毒还没有清理干净,作为病人就要有作为病人的自觉,少做点剧烈活动,多躺着休息休息。”
    宗周小眼神儿憋屈,含情带魅、含幽带怨,似是无声地控诉着那话是多么不合他心意。明明人家最好的服务就是剧烈活动好吗……
    我衣袖一甩,不带走宗周脸上任一片神采;身子一转,不带走宗周眼里一丝幽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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