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本新注聊斋志异

第275章


惊极,不敢入。女下床迎笑,睹之若仙。益骇,却退。女挽之,坐与温语,马喜出非分,形神若不相属[6].即起,欲出行沽。女曰:“勿须。”
因命二婢治具。秋月出一革袋,执向靡后,格格撼摆之。已而以手探入,壶盛酒,■盛炙,触类熏腾。饮已而寝,则他面锦■[7] ,温腻非常。天明出门,则茅庐依旧。母子共奇之,温诣吕所,将迹所由[8].入门,先谢其媒合之德。
吕讶云:“久不拜访,何邻女之曾托乎?”媪益疑,具言端委。吕大骇,即同媪来视新妇。女笑逆之,极道作会之义。吕见其惠丽,愕胎良久[9] ,即亦不辨,唯唯而已。女赠白木搔具一事[10],曰:“无以报德,姑奉此为姥姥爬背耳。”吕受以归,审视则化为白金,马自得妇,顿更旧业,门户一新。
笥中貂锦无数[11],任马取着;而出室门,则为布素[12],但轻暖耳。女所自衣亦然。积四五年,忽曰:“我谪降人间十余载,因与子有缘,遂暂留止。
今别矣。“马苦留之。女曰:”请别择良偶,以承庐墓[13]. 我岁月当一至焉。“忽不见。马乃娶秦氏。后三年,七夕,夫妻方共语,女忽入,笑曰:”新偶良欢,不念故人耶?“马惊起,怆然曳坐,便道衷曲。女曰:”我适送织女渡河,乘间一相望耳。“两相依依,语无休止。忽空际有人呼”蕙芳“,女急起作别。马问其谁,曰:”余适同双成姊来[14],彼不耐久伺矣。“马送之。女曰:”子寿八旬,至期,我来收尔骨。“言已,遂逝。今马六十余矣。其人但朴讷[15],并无他长。异史氏曰:”马生其名混,其业亵,蕙芳奚取哉?于此见仙人之贵朴他诚笃也。余尝谓友人:若我与尔,鬼狐且弃之矣;所差不愧于仙人者,惟‘混’耳。“
据《聊斋志异》手稿本
“注释”
[1] 委身:托身,以身许人。此指许嫁。
[2] 折寿:减损寿数。旧时迷信谓过度享用或无故受益,会缩减寿命,称“折寿”。
[3] 侯门亡人:公侯府中逃亡的人。
[4] 母:据铸雪斋抄本。原作“马”。下文二“母”字均据铸本改。
[5] 度(duó夺)支:计划开支:指支付费用。度,计算。
[6] 形神若不相属:躯体和精神好像不相依附;形容欢喜得出神。属,附着。
[7] ■(j ì计):毛毯。| :垫褥。
[8] 迹所由:察访来历。
[9] 愕胎(chì赤):惊愕呆视。胎,惊视、直视。
[10]搔具:爬背挠痒的器具。
[11]貂锦:貂裘锦衣。
[12]布素:布衣。素,言其无彩。
[13]承庐墓:指继承宗祧。古礼,遇君父、尊长之丧,在其墓旁搭草庐守墓,称“庐墓”或“依庐”。
[14]双成:指董双成,神话传说中西王母的侍女。见《汉武帝内传》。
[15]朴讷:诚朴而拙于言辞。讪,据铸雪斋抄本,原作“诺”。下文“讷”
同此。
山神
益都李会斗[1] ,偶山行,值数人籍地饮[2].见李至,欢然并起,曳入坐,竞觞之[3].视其拌馔[4] ,杂陈珍错[5].移时,饮甚欢;但酒味薄涩[6].忽遥有一人来,面狭长,可二三尺许;冠之高细称是[7].众惊曰:“山神至矣!”即都纷纷四去。李亦伏匿坎■中[8].既而起视,则肴酒一无所有,惟有破陶器贮溲津[9] ,瓦片上盛晰蝎数枚而已[10].
据《聊斋志异》手稿本
“注释”
[1] 益都:县名,即今山东省青州市。
[2] 籍地:坐在地上。籍,通“藉”。
[3] 觞之:向他敬酒。
[4] ■(p án 盘)馔:盘里的菜肴。■,通“盘”。
[5] 珍惜:山珍海错,山海所产的珍馐美味。错,海错,犹海味。因海产种类繁多错杂,故称。《尚书。禹贡》:“海物唯错。”
[6] 薄涩:淡薄而苦涩。
[7] 冠之高细称是:谓帽子的大小与其狭长的面孔相称。称是,与此相称。
[8] 坎■(d àn 旦):深坑。见《易。坎》[9] 溲(s ōu 搜)悖(b ó勃):小便。
[10]蜥(j ī析)蜴(y ì易):爬行动物。俗称“四脚蛇”,一般指壁虎、草蜥。
萧七
徐继长,临淄人[1] ,居城东之磨房庄。业儒未成,去而为吏。偶适姻家[2],道出于氏殡宫[3]. 薄暮醉归,过其处,见楼阁繁丽,一叟当户坐[4].徐酒渴思饮,揖臾求浆。叟起,邀客入,升堂授饮。饮己,叟曰“曛暮难行,姑留宿,早旦而发如何也?”徐亦疲殆,乐遵所请。叟命家具酒奉客,即谓徐曰:“老夫一言,勿嫌孟浪[5] :郎君清门今望[6] ,可附婚姻。有幼女未字,欲充下陈[7] ,幸垂援拾[8].”徐■■不知所对[9].叟即遣■告其亲族[10],又传语令女郎妆束。顷之,峨冠博带者四五辈[11],先后并至。女郎亦炫妆出[12],姿容绝俗。于是交坐宴会。徐神魂眩乱,但欲速寝。酒数行,坚辞不任。乃使小鬟引夫妇入帏,馆同爱止[13]. 徐问其族姓,女自言:“萧姓,行七。”又细审门阀[14]. 女曰:“身虽贱陋,配吏胥当不辱寞[15],何苦研穷[16]?”徐溺其色,款呢备至,不复他疑。女曰:“此处不可为家。
审知汝家姊姊甚平善,或不拗阻,归除一舍[17],行将自至耳。“徐应之。
既而加臂于身,奄忽就寐。
既觉,则抱中已空。天色大明,松阴翳晓,身下籍黍穰尺许厚[18]. 骇叹而归,告妻。妻戏为除馆,设塌其中,阖门出[19],曰:“新娘子今夜至矣。”因与共笑。日既暮,妻戏曳徐启门,曰:“新人得无已在室耶?”既入,则美人华妆坐榻上。见二人入,桥起逆之[20]. 夫妻大愕。女掩口局局而笑[21],参拜恭谨。妻乃治具,为之合欢。女早起操作,不诗驱使。一日谓徐:“姊姨辈俱欲来吾家一望。”徐虑仓卒无以应客。女曰:“都知吾家不饶,将先赍馔具来,但烦吾家姊妹烹饪而已。”徐告妻,妻诺之。晨炊后,果有人荷酒■来[22],释担而去。妻为职庖人之役[23]. 哺后[24],六七女郎至,长者不过四十以来,围坐并饮,喧笑盈室。徐妻伏窗以窥,惟见夫及七姐相向坐,他客皆不可睹。北斗挂屋角,欢然始去。女送客未返。妻入视案上,杯拌俱空。笑曰:“诸婢想惧饿,遂如狗舐砧[25]. ”少间,女还,殷殷相劳,夺器自涤,促嫡安眠。妻曰:“客临吾家,使自备饮撰,亦大笑话。明日合另邀致。”
逾数日,徐从妻言,使女复召客。客至,恣意饮啖;惟留四簋[26],不加匕箸。群笑曰:“夫人谓吾辈恶,故留以待‘调人’[27]. ”座间一女,年十八九,素舄缟裳,云是新寡,女呼为六姊;情态妖艳,善笑能口。与徐渐洽,辄以谐语相嘲。行觞政[28],徐为录事[29],禁笑谑。六姊频犯,连引十余爵,酡然径醉[30]. 芳体娇懒,荏弱难持。无何,亡去。徐烛而觅之,则酣寝暗帏中。近接其吻,亦不觉。以手探裤,私处坟起。心旌方摇[31],席中纷唤徐郎;乃急理其衣,见袖中有缕中,窃之而出。迨于夜央,众客离席,六姊未醒。七姐入摇之,始呵大而起,系裙理发从众去。徐拳拳怀念[32],不释于心,将于空处展玩遗巾,而觅之已渺。疑送客时遗落途间,执灯细照阶除,都复乌有,意顼顼不自得[33].女问之,徐漫应之。女笑曰,“勿诳语,巾子人已将去,徒劳心目。”徐惊,以实告,且言怀思。女曰,“彼与君无宿分[34],缘止此耳。”问其故,曰:“彼前身曲中女[35];君为士人,见而悦之,为两亲所阻,志不得遂,感疾贴危[36].使人语之曰:”我已不起。但得若来,获一们其肌肤,死无憾!‘彼感此意,诺如所请。适以冗羁[37],未遽往;过夕而至,则病者已殒:是前世与君有一们之缘也。过此即非所望。“后设筵再招诸女,惟六姊不至。徐疑女妒。颇有怨怼。
女一日谓徐曰:“君以六姊之故,妄相见罪。彼实不肯至,于我何尤?
今八年之好,行将别矣,请为君极力一谋,用解从前之惑。彼虽不来,宁禁我不往?登门就之,或人定胜天,不可知。“徐喜,从之。女握手,飘若履虚,顷刻至其家。黄甓广堂[38],门户曲折,与初见时无少异。岳父母并出,曰:”拙女久蒙温煦。老身以残年衰慵,有疏省问,或当不怪耶?“即张筵作会。女便问诸妹妹。母云:”各归其家,惟六姊在耳。“即唤婢诸六娘子来,久之不出。女入,曳之以至。俯首简默[39],不似前此之谐。少时,曳温辞去。女谓六姊曰:”姐姐高自重,使人怨我!“六姊微晒曰:”轻薄郎何宜相近!“女执两人残■,强使易饮,曰:”吻已接矣,作态何为?“少时,七姐亡去,室中止余二人。徐遽起相逼,六姊宛转撑拒。徐牵衣长踢而哀之,色渐和,相携入室。裁缓襦结,忽闻喊嘶动地,火光射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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