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树蝴蝶飞

一天，高敏儿遇到了正与路人争吵的韩菲菲，说实在的，韩菲菲的变化之大，令高敏儿跌破眼镜，她简直不敢相认。虽然毕业后再没见过韩菲菲，可是她记忆中的韩菲菲才气逼人，有点不食人间烟火，怎会和路人起争执？大学里的韩菲菲腹有诗书气自华，衣着光鲜亮丽，还有点特立独行，想当初，也吸引了不少大学里的男同学，也有一两个勇敢的追求者，直到韩菲菲选择了那个大四男。如今的韩菲菲衣着随意，面如菜色，眼神凌厉，语言犀利，语气暴躁，好像是随时要爆发的火山。生活真的改变了那个捧着一本书，和高敏儿一起“谈经论道”的人了。
    左悠楠经常嘲笑韩菲菲是个故纸堆，眼高手低，故作清高，展示的一切都是假象，绝对不像高敏儿这么通透，只有高敏儿才会被表象迷惑，和这种人成了朋友。可是，高敏儿不这样认为，她觉得韩菲菲是不一般的，读了那么多书，也买了那么多书，才情四溢，是个真正的书香女子。高敏儿对韩菲菲只有无尽仰视，韩菲菲的灵魂所能达到的高度是她所不能企及的。左悠楠直接无语，灵魂？通灵了？怎么说的都不像人话了？
    今日的韩菲菲握着高敏儿的手，望着她感叹：“同样的年龄，结没结婚，有没有孩子还真是不一样。我感觉自己已经老了，可是你高敏儿还是像朵花，带着露珠的花。”然后，韩菲菲开始絮叨她的情志内伤和对生活的不屑。韩菲菲为了她的爱情梦想，选择了大四男，火线恋爱。毕业后为了不使异地恋影响两个人的感情，她抛却一切还和他继续了两年，她一直心存幻想，希望那个就是个懂她知她疼她怜她的灵魂爱人和最终人生伴侣。她甚至丢下自己的传统观念跟他试婚，当然前提是她会守身如玉直到真正走入婚姻。
    奈何一次次生活的真相告诉她，那个人根本就不是，根本不可能接受真实的自己，一个内心丰富、渴望无限宠爱、有着小女子的情怀的自己；大四男说和韩菲菲在一起很累，在他眼里韩菲菲对他管制也太多，他一个在外打拼的男人哪里还有那么多精力来应对韩菲菲似乎永远都提不完的要求：多以发现的眼光看看韩菲菲，动听的言语飘扬一下她，哪怕只是偶尔欣赏一下，而不是只关注微信圈里的别人，而不理会韩菲菲所发的消息；多关注一下韩菲菲的心理需求，哪怕只是聊聊心里的想法，也可以明白彼此在想什么，不要回家眼里只有电视，或是把韩菲菲当作家里的物件，不用理会韩菲菲的所思所想；多陪陪她，而不是对她不理不睬，反而对朋友一呼唤就到位；多出去走走或多去运动，哪怕只是散散步，不要总是以上班太累回家只想休息，所以懒洋洋地躺着沙发上不愿动弹；有时间时可以多看看书充充电，而不是只抱着手机、平板浏览或打游戏，不思进取。
    韩菲菲终于明白了试婚前大家都是真诚的，可是试婚后，恋人的身份和夫妻的角色总会有冲突，预想婚姻与实质婚姻也会不同，最主要爱情在生活中，抵不过柴米油盐酱醋茶。只能哀叹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既然这个世界不存在符合她内心需求的理想爱人，也没有所谓真爱，韩菲菲无奈告诫自己就抽身而退吧！可是试婚过后身体倦了，心理厌了，不再去寻找所谓的真爱了，这样终老吧。她压抑所有的真正渴望，忘却所有的真实情感，成了生活中爱情中的一个伪装者，闪婚进入了平平淡淡的生活，选择一看就是个老实人、有着好人标签的老公。
    可是韩菲菲和她老公，就是一个时空里的两条永远不相交的平行线，他是他，她是她，几年就将生活整得面目全非，韩菲菲觉得很对不起那个没机会在这个世界走一遭的孩子。对老公，韩菲菲一方面感动于他的实在，他的善良。可是另一方面，稍有不满，稍有碰撞，她就会将一切推翻，觉得生活里没有共鸣，婚姻里没有爱；她老公觉得她善变、情绪化，甚至不可理喻；而韩菲菲觉得生活中没有激情，只有若有若无的温情和深入骨髓的冰冷。他们之间甚至有一道鸿沟，韩菲菲不愿跨过去，她老公根本就没意识到这条沟的存在，也就从未想过要跨过来。暗示他是不懂得，韩菲菲希望他自己主动去探寻，主动去懂，去领悟，所以也懒得解释。两人有时不能好好交流，所以争吵，所以谩骂，所以讽刺，所以失望，所以暴躁，所以冷战。是的，几年的婚姻生活就是一直在抱怨，一直在发泄，互相折磨互相伤害。糟糕的是，生活仍在可怕地继续，她不想面对，也无力挣脱，她觉得世界之大，却无处可逃。种种痛楚，无处申诉，无处抖落。漠然面对应付式的婚姻生活，鸡肋般的感觉，一再地骗自己。
    六年了，感情在原地兜圈，生活一成不变，终于知道谁是谁的轮回，没什么感觉了，感情令人心累，生活令人心寒。韩菲菲觉得自己已被冰封，好像过得是六七十岁人的生活，生命不过是一场无谓的旅行。不再执念，不再渴望，不再寻找，忘却了心事，放逐了自己，若干年后就让一切尘封入土。不是她要的太多，是她根本就没找到，没得到，也缺乏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勇气。韩菲菲有时候恨自己，她内心传统，一旦进入就不会轻易改变，就如旧时传统的婚姻，没有爱没有相知依然可以相守。这条生活的航船要驶向哪里？说到这，韩菲菲禁不住要泪眼婆娑。闻此，高敏儿也禁不住心生哀叹。
    高敏儿忽然感叹岁月狰狞，人生易老，她怎么也不能想象韩菲菲的生活是这般样子。她还记得上大学时，她们一起选购了一种瓷杯，杯盖上的五个汉字--可、以、清、心、也，围成一圈，按顺时针方向，从哪个汉字开始读都可以，每一种读法都很有意思。即：也可以清心，可以清心也，以清心也可，清心也可以，心也可以清。她们不是说好以清心面对这个复杂的世界，不要陷入感情的漩涡，不要掉进社会的大染缸里吗？与路人都能争吵，能有多大的事啊？相由心生，韩菲菲心已不清澈，难怪连面容都走样了……
    “高敏儿，女人二十而美，三十而强，四十而贤，五十而润，千万别让生活耗尽了你的美好！希望你还能继续我们那些美好的向往，千万不要向现实妥协、不要将就，人生终归是我们自己的，即使最后被剩下，你还是一身芳菲。”韩菲菲最后对高敏儿说的这几句，还有点过去的韩菲菲的印记。可是，能有勇气试婚和被剩下，为何没有勇气挣脱命运的枷锁和生活的桎楛？
    见完韩菲菲，高敏儿觉得真正的婚姻生活太可怕了，还是一个人好。幻想爱情的美好，不怕生活的洗礼。现在才是萌芽阶段，她就已经心里七上八下了；如果进入恋爱阶段，她岂不要断七经八脉了？如果不幸恋爱失败，她会不会七零八落？
    去上班，去工作，去忘了这些烦恼的事。只有上班的忙碌，工作中的灵感迸发才让她找回原来的自己，满满的都是成就感：是平凡，但是也很优秀；是简约，但是也不乏韵味；是重复，但是不缺生趣。高敏儿不就应该是这个样子吗？扛得起光环，也经得起光阴（米柚每日寄语）。精力充沛，活力四射，想笑就笑，想说就说，走到哪对得起自己，走到哪向着阳光、充满乐观向上吗？拜伦不也说过，乐观的人才能永葆青春。
    然后，韩菲菲就正式介入了高敏儿的朋友圈。可是，高敏儿现在有点害怕韩菲菲。她感觉，韩菲菲像一个社会愤青，对自己生活的失望，连带对这个社会都看不顺眼。也不知道是韩菲菲是个过于清醒不肯沉醉的人？还是无论经历多少岁月都不肯长大和成熟只按自己想法行走的人？她的扣扣空间尽是发着各种不公平的社会污点和她的道德评判，韩菲菲现在的眼里就只有这些不好的方面吗？还是她的心里已照不进阳光？后来，高敏儿建议韩菲菲再要个孩子，这样作为女人，韩菲菲的生活才完整。听说，孩子是小天使，是婚姻生活中的润滑剂，她想或许韩菲菲和她老公不会再继续争吵了吧？或许这样的话，高敏儿就没有这个余力去关注黑暗面吧？高敏儿希望韩菲菲的小天使会和高敏儿一起经历美好的事情，一起成长。
    没想到韩菲菲直接回绝了高敏儿的建议，反问高敏儿知道现在养孩子的成本吗？把孩子带到这个世界其实是来受苦的，孩子要经历生病的折磨、遭受父母的冷战，心理也会出问题。不幸婚姻家庭长大的孩子从小会缺乏安全感，因为她深有体会，父母无意间会让孩子成为他们婚姻失败的替罪羊。结婚前她和她老公没说过他们要丁克，可是，结婚后的房贷和车贷，使得他们都不敢再承担养孩子的成本。可是，造化弄人，上天非要赐给他们一个孩子。他们一改初衷，满心欢喜地想要迎接他。可是，这个胎儿先天不足，孕期B超检查显示是脑积水，他们不甘心，非要生下来，结果这个孩子只在这个世界活了半个小时，还不如从来就没有过，莫名其妙地得到又痛不欲生地失去才是生命中不能承受的。韩菲菲做了个“空月子”，患上了很重的产后抑郁症，心理失衡，身材走形。那个时候，他老公倒是不怎么和她吵闹。
    高敏儿听完后，想了很多。现在韩菲菲婚姻触礁，是不是因为她父母婚姻失败的心理投射？所以韩菲菲内心有太多不安全感和怀疑？韩菲菲和其老公如今生活中出现了许多问题，可能还因为那个孩子在他们心里都留下了一个无法缝合的口子吧？所以韩菲菲才说孩子来到这个世界是来受罪的。可是受罪和享福从来都是相对的，笼中鸟主人觉得它是享福的，可是鸟知道失去自由是受罪的；蝴蝶可以飞就是享福的，无法飞就是受罪的。韩菲菲总说这个社会没有好男人，他们都不会带着自己的爱人飞翔。因为他们蜗居在一个狭小的世界，不甘心成为房奴、车奴可是又无能为力。
    每次听到韩菲菲的抱怨，高敏儿不知道说什么好。可是，高敏儿不能不听也不敢反驳，不光是因为韩菲菲是她的好朋友，而且是因为她觉得，如果不给韩菲菲一个出口，高敏儿害怕会出现不想见到的后果和不可控的局面。不过，高敏儿觉得韩菲菲的老公应该有他的好吧？否则，愤青韩菲菲忍不了这么久的。至少，韩菲菲的老公会忍受韩菲菲的愤青状态就很不容易。虽然韩菲菲老公不能带着韩菲菲飞翔，可是也给了她平实的生活啊。
    高敏儿给左悠楠说起韩菲菲时，左悠楠说了这样一段话：“你的好就像一块糖，别人吃了就忘了；而你的坏是一道疤，别人是忘不了的。如果有一种人，因为你的一点好就会忘了你所有的不好，这种人是最值得珍惜的。可是，韩菲菲她明白吗？”高敏儿也懂了，而且更想的开，她会记住别人给她吃的糖，只记着别人的好；而会忘了别人给他的一巴掌，她一定要主动选择不在自己心底留下疤。这样的高敏儿，就会自豪地说：“你若不伤，岁月无恙，我没有被生活耗尽美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