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的容颜（上部）

第二天一大清早，当裴恬还在温暖的被窝里与冷空气抗衡的时候，辛蓝已经到了她家门口，门铃都快被摁坏了。
    裴恬扯着嗓子，叫妈，妈不应，叫爹，爹不答。她这时才反应过来，放假的只有她而已。没办法，即使极其不情愿，她还是披着厚重的棉被往门边走，“来了，别摁了，吵死了！”
    一开门，裴恬就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干嘛啊？这天，天亮了吗？你就来了？”
    “你自己好好看看”，辛蓝对着裴恬的脑门就是一记手下留情的猛敲，“别说天亮了，太阳都出来了！”
    “是吗？”裴恬把被子往上一提，以便能够将自己裹得更紧，“可还是好冷。”
    “你没上网吗？”
    “上什么网？我不爱那玩意儿，我宁愿对着电视看广告。”
    “还真是怪人”，辛蓝自顾自地把鞋脱了，“你赶紧去回房间把衣服穿上，省得再感冒了，那就真是祸不单行了。”
    “怎么就祸不单行了？”裴恬还在打哈欠。
    “你知道我们学校专门有个贴吧吗？”
    “知道了又怎么了，不知道，又怎么了，反正跟我也没什么关系”，由于不断打哈欠的缘故，裴恬的双眼泪盈盈的。她拍拍辛蓝的肩膀，“你自己先玩着，我去换个衣服，冷死了。”
    “电脑在哪儿？”
    “在书房。”
    “哪个是书房啊？”
    “没床的那个，你瞎啊，摆那么多书，不是书房，还能是厕所啊。”
    辛蓝顾不上还嘴，开机，联网，打开页面。果然，传闻不假，裴恬确实被人盯上了。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辛蓝的脑子里一直冒出这三个字，最后，只得拨通了关音的电话。
    “你知道了？裴恬昨天不是去找过你吗，她怎么一副完全不知情的样子？”
    “我没告诉她。我问了她，她不玩贴吧，我们不告诉她，她可能一辈子都不知道。这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她知道也没好处。”
    辛蓝拧着眉毛，“可是，这样能瞒多久？放完假，回到学校，她还不是全都知道了。”
    “不一定，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件事因为陆几木而起，也得让他去解决，还有那个锦依。反正，我会处理，你要做的，就是千万不能让裴恬知道这件事。”
    “知道了······”
    辛蓝的话还没有说完，手里的鼠标就被人夺了去，“这是什么东西？这谁啊？”裴恬看着画面里模糊的人影，感觉无比熟悉，“这不是昨天我和陆几木吗？谁拍的？”
    “完了，她知道了”，辛蓝慢慢地退到一旁。
    “等我，我马上过来”，说完，关音挂断了电话。
    “你”，裴恬指了指电话，“还有她，早就知道了，是吧？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也只是听说，才刚刚确认。”
    “到底怎么回事？”不知是逃避，还是自己真的看不下去，裴恬鼠标一点，关了网页。
    “据关音的推测，帖子是锦依发的。昨天陆几木肯定是随便撒了一个谎，骗了她。结果陆几木跑去找你的时候，可能是被她撞见了，也可能是她一直就跟踪你们。也不知道她去哪儿弄的相机，反正就是把你们拍下来了。还传到贴吧里，说你是······”辛蓝的声音越来越小。
    “是什么？”
    “说你是小三，是不要脸的狐狸精，斯文败类······”
    “还有什么，都说出来”，裴恬冲着辛蓝吼到。
    辛蓝身子一抖，“我真的说不出来。”
    裴恬气呼呼地转过头，又重新打开网页，“难怪昨天关音问我那么奇怪的问题，如果我今天没有发现，你们是不是打算瞒我一辈子？”
    “关音说，她会处理的。”
    “我不是傻子，也不是一个小孩子了，我不需要你们的保护。经历了这么多，去年那群人在我家门口拿着刀等着我，我都没怕过。我还会怕这个？”
    “不，裴恬，那是不一样的。一个是软刀子，一个是硬刀子。硬刀子□□去，死了，反倒就解脱了。可软刀子，却是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舆论的压力，足够逼疯一个人”，看着裴恬的脸色，辛蓝这才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了，于是赶紧闭上嘴巴。
    裴恬的双眼一动不动地盯着电脑屏幕，各种各样的评论，让她在眼见大开的同时，也感到一种深深的悲哀：
    “真是贱人！这男的追她的时候，她不要，现在人家有主了，又来抢！支持楼主，打败贱人！”
    “看看，这几张照片，搂得多亲热。□□都是这样，嘴上说着不要，手嘛，早就伸过去了。”
    “这女的，我认识，初中的时候就是木古的，喜欢过一男的，那时候闹得人尽皆知，结果那男的看不上她。嘻嘻，我都替她丢脸！”
    “回复上楼：我就说这人怎么那么不要脸，原来到那时候，脸就丢完了！”
    “拥抱，接吻，是不是连床都上了啊？果然是□□！”
    “姐妹们，开学的时候，拿上家里的臭鸡蛋，烂菜叶，都去2班冲着那贱人扔吧！替楼主报仇！”
    “成绩那么好，长得又那么漂亮，该不是卖来的吧？”
    “谁知道呢？哈哈哈哈······”
    “······”
    每一条评论，都像是一盆冷水泼在了裴恬头顶，一次，又一次，让裴恬彻底没了睡意，也更是让她从心往外，冷到了极致。
    看到了底部，裴恬正准备把网页往下滑，却突然黑屏了。
    “没什么好看的”，关音的一只手捂住裴恬的眼睛，另一只手关掉了显示屏的电源。并回头冲着辛蓝说，“我不是让你拦着吗？”
    “我拦得住吗？她那么倔强的人。”
    忽然之间，有一股温热的液体，从关音的掌心涌出。她从电脑桌旁抽出两张纸，继续摁在裴恬的眼睛上，“没什么好哭的，错的不是你。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你还不清楚吗？就是为了看到你现在的样子！”
    裴恬的身体在关音的手下，一颤一抖，过了好一会儿，才恢复正常，但声音还是有些抽抽搭搭，“我，我活了，活了这么多，年，才发现，自己原来只是个□□，是小三，还是贱人······”
    辛蓝听不下去了，也伸出一只手捂住裴恬的嘴巴，“不许你这么说你自己！就算全世界的人都骂你，但我和关音绝对相信你！”
    “呜呜呜······”裴恬的嘴里呜呜咽咽地发出声音，眼睛和嘴巴都被人捂住的感觉，还真是不好受。
    “你说什么？”辛蓝将耳朵凑近。
    关音一把甩开了辛蓝的手，“你捂着她了，她怎么可能说得清楚。”
    “我没有跟他拥抱，更没有接吻，这怎么可能！都是他自己把手伸过来的，我拒绝了，可没用。因为”，裴恬指着辛蓝，“因为你的事情，我很伤心，他知道，所以只是想安慰我。他只是轻轻地把手搭在我的肩上，他说就那么静静地陪我一会儿就好······”
    “靠，你不用解释，我们都知道你是怎么样的人。就算那陆几木打包十个给你，你也肯定不会收下。这个世界，还有没有天理了，又不是你一个人的错，凭什么只骂你一个人？”
    关音瞪了辛蓝一眼，“什么叫‘不是你一个人的错’，这件事上，裴恬就没有错！到底还不是因为你。就说了，这世界上的男人，就没有好货。”
    “好嘛”，关音的两句话，让辛蓝羞愧地站在一旁。
    “裴恬，你别着急，事情总有办法解决的。一般在网上闹得热闹的人，私底下都是窝囊废，他们不会把你怎么样的。至于这个锦依，初中三年，都没发现她的心机这么重。特殊的人，还得采取一点特殊的办法。”
    “不行”，裴恬抓住关音像要去拿手机的手，“不能一遇到这样的事情，就去找舒童。这是我的事情，我要自己处理。”
    “是因为舒童的那番话吗？”
    “她说的不无道理。”
    “我们现在怎么办？能做些什么？要做些什么？”
    “辛蓝，帮我把电脑打开吧。我倒想看看，他们还能把我骂成个什么样子。”
    “你确定？”辛蓝虽然是在询问裴恬，但目光却是放在关音身上。
    还没等关音开口，裴恬的手机震动了，来电显示是陆几木。关音在裴恬接通电话的那一瞬间，把手机抢到了自己耳边，“陆几木，你害的裴恬还不够惨，是吧？怎么，还有空打电话来？没人骂你是吧，你高尚，你伟大，是吧？我最后再警告你一次：离裴恬远一点！”
    “我也是刚刚才知道这件事的。”
    “多无辜啊，你也是才知道的？那你不找锦依这个罪魁祸首，你找裴恬干嘛？”
    “你能让她听电话吗？”
    “不好意思，我怕脏了她的耳朵，你恶心我就算了，别再恶心她了！”关音愤愤地挂断电话。
    “裴恬，裴恬！我在你家楼下，对不起！”
    “靠！”关音把手机扔到一旁，“见鬼了！”
    “我去！”裴恬一个箭步跑到厨房。
    “你要去哪儿？”关音紧随其后，裴恬还让她从冰箱里帮忙取出冰块。
    端着一盆加了冰的凉水，裴恬走到客厅的阳台前，呼啦——毫不留情地把它们全泼了下去，“滚吧，陆几木。在网上还闹不够，是不是？你还要跑到我家来！让全部的人都知道，我是怎样的人，是吧？我真的，我他妈的怎么就那么傻。这里是我最后的一片净土了，你赶紧滚，不要污染了它！你再嚎，你信不信我就用热水，顺便再给你消消毒！”裴恬说完，“啪”地关上窗户，拉上窗帘。
    关音在裴恬对着陆几木发怒的时候，就已经开门，走到楼下，对于裴恬这一次难得的果断决绝，关音几乎都快拍手鼓掌了，尤其是看见陆几木那一副丧家犬、落汤鸡的模样。
    “你就站在那儿，不要过来”，关音在楼道里说，“没人欢迎你，没听见裴恬说吗？你会脏了这里的。”
    “我只是来道歉的。”
    “道歉？你有这诚意吗？”
    “我怎么就没有了？”
    “拿出来看看啊”，关音勾勾手，“就你这模样，哼，谁他妈愿意给你当小三啊？回去，好好收拾收拾锦依，告诉她，药可以乱吃，话可别乱讲。要不是裴恬拦着，我肯定有办法收拾她。你记住了，到今天天黑前，我要看到帖子被删，还有，她锦依得哭着求着我家裴恬的原谅，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不用你提醒，我肯定会处理。”
    “那就赶紧去，别在这儿碍眼。”
    打发走了陆几木，关音大步流星地跨上楼。刚一进门，就被辛蓝拉进了书房，“你快看，这个人的评论刷得很快，几乎几秒钟就会有一条。而且他不仅自己评论，还在每一个人的评论下面回复，说的都是些不堪入耳的话。”
    “这人是谁？”
    “不知道，名字是一连串英文。”
    “裴恬知道吗？”
    “我没敢告诉她。”
    “我已经让陆几木去收拾那个锦依了。只是现在又正值放假，闲着的人肯定多，难免不被舆论左右”，关音硬着头皮想了好一会儿，“实在不行的话，我们就自己开一个帖子来澄清。”
    “干嘛？你们又背着我说什么？”裴恬就像个鬼魂一样，飘飘荡荡，没有声响。
    “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刚刚还在专心研究对策的辛蓝和关音都不约而同地捂着自己的胸口。
    “你们心里没鬼的话，怕什么？”
    “你要听是吧？心脏够强大了，是吧？行，告诉你”，关音指着电脑，“现在有一个人，跟打了鸡血似的攻击你，简直跟锦依可以并称为狗男女了。”
    “我看看”，裴恬扒开辛蓝拼命遮住的屏幕，“哈哈哈哈，这人，我认识。”
    “你认识？”
    “对，不仅我认识，你们都认识。”
    关音和辛蓝面面相觑，“谁？我们班的？”
    辛蓝再一次凑近屏幕，“Aifengnan爱冯楠？靠！”
    “这个人渣，明的暗的都来”，关音说，“裴恬，你今年犯小人啊？”
    裴恬没有搭腔，而是阅读起上面的字：
    “这个贱人我认识，我和她是一个班的。她不仅自己去抢别人的男朋友，还不让别人谈恋爱。我女朋友是她的好朋友，我们最后分开，就是这个贱人挑唆的！”
    “成绩好又怎么样？人渣到不行。高傲，自负，走路都抬着头，祝她天天踩到屎！哈哈······”
    “我怀疑她根本就不喜欢那个男的，就只是满足自己的占有欲罢了。而且，她肯定喜欢的人是女的，大家可以去调查调查，她的好朋友就是一个不男不女的人！”
    “回复上楼：她是变态吗？”
    “······”
    看到这儿，别说裴恬了，就是局外人辛蓝也看不下去了，赶紧关掉了网页，“别看了，越看越心塞。”
    “哼，作文写得狗屁不通，写这些，倒挺有能耐的。”
    “你管他干嘛，狗冲着你乱咬，你还要咬回来不成？”关音说。
    “好了，你们都别说了”，辛蓝站起身，“罗用的事情，我来处理，我会让他立马闭嘴的。”
    裴恬拉住她，“你要干嘛？”
    “打个电话而已。他有把柄在我手上，你放心，我不可能再对心软的。”
    最后，还是关音把裴恬摁在了椅子上，“说到底，这些事为了谁而起，辛蓝自己清楚，你就给她一个机会，她心里会好受一些。”
    “删了！”电话一接通，辛蓝就没绕弯子，直截了当地说。
    “删什么？哪一个？”
    “你怎么说我，我无所谓，但涉及到裴恬的声誉，就没有可以商量的余地。”
    “凭什么啊？这世界上骂她裴恬的人，又不止我一个。怎么了？她不是那样的人吗？赢了我又怎样？居然去抢别人的男人，哈哈哈，真是贱得慌！”
    “罗用，你”，辛蓝尽量让自己的情绪不被罗用牵着走，“混蛋！不要以为你就是十全十美，天衣无缝的。我随随便便说出一两条，足够让你那可怜的自尊心，被□□得连渣都不剩！”
    “有证据吗？说什么呢？我会承认吗？”
    “是吗？那你听好了：‘辛蓝，今天我弟弟给我送生活费了，我感到无比的羞耻，尤其是看着他对我笑的时候，我恨不得拿把扫把把他赶出去’，罗用，你对你弟弟真好！他供你吃穿，你倒是想着怎么把他赶走。‘我爸说，我就是家里的黄鼠狼，啃完他还不够，还要接着啃弟弟，我当时就气血冲头，恨不得杀了全家，再自杀，那样就解脱了’。怎么？还要听吗？这就只是个开胃菜而已，还有更劲爆的，要吗？”
    “你······”现在，换做罗用无言以对了，“好，我删。你最好也保守秘密。”
    “怕什么？你给我发的短信，给我讲的心事，十件里面有三四件都离不开打啊杀啊。不想我公开，那就删了之后，再把自己的言论推翻，给裴恬洗白！这是你欠我的，也是欠她的。别跟我谈条件，你罗用在我面前，永远都是弱者，道德上的弱者。总有一天，看到我的时候，你的心里会充满愧疚，而那份愧疚，会跟着一辈子，让你寝食难安，彻夜无眠！”辛蓝噼里啪啦地说完，毫不客气地挂了电话。
    “开网页，他说他会马上删了”，辛蓝又再次打开那个今天已经经历过无数次开关折磨的网页。
    “奇怪，找不到那个帖子了。”
    “什么？你刷新一下页面”，裴恬迫不及待地坐到电脑前，“还真是，这帖子不会是罗用发的吧？”
    “不，就是锦依发的”，关音肯定地说，“删了最好，只是现在流言蜚语都放出去了，虽然照片的画质不清晰，但裴恬和陆几木都被点名了，所以现在的首要任务，是要把这件事完完本本地讲出来。”
    “哎？有个新帖子，是发上一个帖子的人发的，说她只是嫉妒陆几木对裴恬的不一样的好，所以才栽赃陷害裴恬的，罗用也在上面积极响应”，辛蓝疑惑，“来得这么快？”
    “陆几木？”裴恬看向关音，“他做的？”
    “不应该吗？”关音一副成竹于胸的样子，“都是他的错，不该由他来解决吗？”
    事情总算是过去了，虽然还是有那么一些好事的人，不愿意相信真相，反倒坚信谣言，不过，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难道还要一个一个地去解释？
    忙了一个早上，谁都没顾上喝一口，等到终于能够松口气了，时间已经接近可以喝下午茶了。裴恬躺在沙发上，肚子咕咕直叫，“饿死了”，可是刚刚紧绷的神经突然松懈了，裴恬又再次哀嚎，“困死了！”
    “你到底是饿，还是困？”辛蓝在裴恬家的厨房里站着，寻思着可以煮点什么来吃。
    “饿！”
    “先弄她的吧”，关音对辛蓝说，“我不要紧。”
    “可是，在这短的时间里，陆几木是怎么做到的？”裴恬问。
    后来的后来，裴恬才知道，贴吧的管理人员是陆几木认识的一个学长，他拜托学长删了帖子。又在同时找到了锦依，据说，当陆几木找到她的时候，她还对着一大堆的评论傻笑。陆几木对着锦依就是两耳光，锦依当时就懵了。陆几木告诉她，不就是制造舆论吗，谁不会啊？并且告诉她，他和她在一起，更多的不是爱，是对她的感激。如今，连感激都没有。大家好说好散，否则，不用等裴恬和关音出手，他自会有办法处理。陆几木还警告她，别张嘴巴乱咬人，他陆几木保证，只要是锦依发的帖子，发一个就删一个。如果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大，闹得太僵，最好让她自己想办法把这火给熄灭了。锦依原本就只是想吓吓裴恬，顺便发泄一下自己心中的不满，但未曾想闹到如此地步，也就忙不迭地开了新帖澄清。
    但那都是后话了，即便是有了这个很不愉快的插曲，但毕竟不用在学校，所以新年的气息，很快就冲淡了裴恬心头的这一点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