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的容颜（上部）

2005年的那个夏天，令人感动的，不是一个人为了一件事情而奋斗，而是一群陌生、甚至互不照面的人，在为了同一个人、同一件事而奋斗，而欢呼，而呐喊。何洁最终没能走入三强，她被同一赛区的张靓颖淘汰在三强的门外，而李宇春不出意料地拿了冠军。创造奇迹的，不仅是收视率，不仅是那上亿票数，还有无数参与其中的人们。
    裴恬、关音和辛蓝，几乎每个周五都会窝在一起，共同度过。即使事隔多年，即使往后还有无数多个夏天，但裴恬最怀念的，还是那个夏天，独一无二的那个夏天。可同时，她也会感叹命运的强大预测力，很多的事情，其实在那时就已经埋下了伏笔。谁也不会想到，当时情谊那么深厚的李宇春和何洁，最后会变成那样，那个会一直守候在何洁身边的人，居然连她的婚礼也没能出席。而当初喜欢她们的关音、裴恬，也似乎遭遇了相同的结局——她们，甚至连陌路人都算不上了。
    可那是三四年以后的事情了。如今，还是回到2005年来吧。
    “不分班，但要分组？”裴恬望着锁住门的教室，“什么意思啊？”
    辛蓝也趴在窗户上，“你看到啦，就是这样，学校的教育方式要改革了。”
    后来裴恬才弄清楚，辛蓝口中的“分组”，就是把班级里的所有学生以六人一小组的形式划分开。而教室里的桌椅板凳也进行了重新布置，每六套桌椅组成一个“T”字，“T”字的“一”部分，坐两个人，“|”部分的四张桌子两两相对而放。乍一看，就是一小型的会议桌。
    “真搞不明白，学校折腾来折腾去，有什么意义？”
    “是没什么意义啊”，辛蓝双手托腮，“成绩好的，你再怎么折腾，人家照样不会受影响。那成绩不好，你就是不折腾，他自己也要瞎折腾的。就是因为这样，所以学校才敢向教育局申请呗。反正不损失什么，还能美其名曰‘创新教育’，吸收生源。要换我是校长，我也同意。”
    “校领导的脑子，绝对进水了。你看，如果都这样坐，六个人之中，有两个人肯定会侧对着老师，或者背对着老师，那上课的时候，讲话、开小差，甚至睡觉都不容易被看到吧。那还不乱成一锅粥了？”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学校只要保证我们这两个班的升学率就行了，别的班，你就算看得再严，也是无济于事。”
    “那分组的结果，什么时候下来？”
    “应该就是五点左右吧”，辛蓝这才突然想到什么，“你今天这么早回学校干嘛？”
    “闲着无聊呗”，裴恬啪地拍了一下辛蓝，“本来是来找你发泄怒气的。”
    “我？”
    “你周五没来，你家张靓颖把我家何洁淘汰了！”
    辛蓝睁大眼睛，“这么说，进三强了！”
    裴恬努着嘴，“我很生气！”
    “我请你吃冰淇淋”，辛蓝比了一个“V”，“两个！怎么样？”
    傍晚时分，每个班级的分组结果就张贴了下来，遵循的原则基本是：随机分配、男女均衡、实力悬殊。而这最后一项原则，主要是希望成绩优异的同学能够帮助成绩不那么显眼的同学，取得进步。
    “我们学校，现在是全国首家进行教育实验改革的。教学方式由传统的老师唱主角，转变成你们唱主角。你们的学习方式，也不再是被动地接受，而是自己主动预习、学习、复习，简称‘三阶梯’教育······”
    老班（大家在背后都这么称呼班主任）在讲台上讲得口沫横飞，可裴恬却不太走心，“他说什么？什么三阶梯教室？”
    朱棣捂着嘴巴，小声地说，“是三阶梯教学！”
    “哦”，裴恬瞥了一眼依旧是自己同桌的朱棣，“我以为要开什么会，让我们去第三阶梯教室。”
    “真不知道你这木鱼脑袋，怎么混进这个班的。”
    “我说你”，裴恬不服气了，“这么随机的分配都没把我们分开，好歹也算是一种缘分吧。你这毒舌的品性，就不能改改吗？还是说，你是觉得坐在我这个位置上的，是笼包才比较好啊？”
    “也不一定非要这么近，距离产生美嘛。”
    “难怪我看你这么丑。”
    “彼此彼此。”
    正当裴恬和朱棣吵得不亦乐乎的时候，裴恬的脚突然被周澜踢了一脚，她猛然抬头，对上老班严厉的眼神。
    “虽然我知道，这样的方式很方便你们私下交流。但学校这样安排的目的，是让你们课堂上能够进行更加深入、细致、彻底的交流，不是让你们上课讲小话的······”
    虽然不明白老班的这些话是讲给她的，还是讲过全班听的。总之，裴恬还是乖乖闭上了嘴，向她的新组员周澜送去了感激的眼神。不过好景不长，听老班罗嗦，真的很难让人集中精神。裴恬眨巴眨巴眼睛，四下一望，由于她是正对着讲台、“T”字型中“一”的一员，所以把自己其他五位组员的情况尽收眼底——同桌朱棣正在算数学题，周澜和罗用因为也是面对着外侧的，所以一副很认真听讲的样子，而他们对面的施瑶和杨桃就轻松多了：一个看杂志，一个补觉，反正背对着老班，他也看不见。
    而其他八个小组，也大抵都是这样的状况。看到如此有趣的场景，裴恬觉得，日后的学习生活，肯定很有趣。
    “叮铃铃，叮铃铃······”
    终于下课了，听老班吹了一节课的牛皮，裴恬耳朵都要听起茧了。说什么十年二十年之后，他们就能体会到“三阶梯”教育带来的好处，还说什么大家的综合素质肯定比其他学校的同龄人高。裴恬觉得，老班就适合去做推销，死人都能让他说活。想到这儿，裴恬兀自地笑了。
    “嘿！嘿！”杨桃的手在裴恬眼前晃来晃去，“你傻了啊？”
    “好可爱啊，你”，施瑶也凑到裴恬面前。
    “你，你们，干嘛？”裴恬条件反射地往椅背后倒。
    “终于见到活的了”，施瑶看着裴恬诧异的表情，立马解释到，“我是说，终于这么近距离地看到你了。”
    “我很出名吗？”施瑶是这学期从一班转过来的，所以对她，裴恬连了解都不算上，更别提熟悉了。
    “我和杨桃一样，初中的时候，和于公睢是一个班的。”
    “啊？”裴恬好像有点印象，“咱能不提那事儿了吗？”
    “你当时可是让我们刮目相看啊。”
    “对啊，根本就想不到还有人会喜欢那个病秧子”，杨桃也点点头，“我当时怎么没觉得他有那么帅啊？”
    “都说了，是当时嘛”，裴恬直冒汗，这都什么几率啊，全都让她碰上了。好不容易把过去都放下了，结果又出了这茬。
    “你当时，是怎么想的啊？就看上他了？”
    “我还真的什么都没想过。追他的时候，我从来都没考虑过，他要是答应我了，我该怎么办。得亏他没答应我啊。”
    施瑶和杨桃猛点头，“他这人真的不怎么样，我记得杨桃还跟他做过同桌吧？”
    “是啊，感觉他闷闷的，典型的闷骚男。我听说他好像有先天性的心脏病吧，不知道现在死没有。”
    裴恬被杨桃的一番话逗笑了，“还能这样说啊？其实，我也很好奇，你们班的人，当时是怎么看我的？”
    “都觉得你脑子不正常。不过，我真的觉得你挺传奇的”，施瑶对着裴恬竖起大拇指。
    “可我不认为这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现在想想，真的很丢脸。”
    “往事不重提，于公睢不知道珍惜你，我们知道啊。”
    “对啊，听杨桃说，你人超好玩的，脾气也超好，脸也肉嘟嘟的”，正说着，施瑶的“咸猪手”就伸向了裴恬。
    裴恬自己也捏了一下，“肉嘟嘟的？难道又长胖了？”
    “你都只剩皮包骨了，还胖？”施瑶指着杨桃，“你看看我们的大杨桃，这才叫······”
    “我这叫丰满！”
    裴恬也哈哈地笑了，仿佛大家的距离一瞬间就被拉近了，“施瑶，你怎么会转到我们班上来？”
    “姚老师让我过来的。”
    “你该不会真的是姚老师的女儿？”以前裴恬都经常看到一班的一个女生和她们班的生物老师走得很近，而且两人长得很像，她当时还挺纳闷儿的。
    “Bingo！”
    “那你妈不担心，那个谁？”杨桃挑眉。
    “哪个谁啊？”裴恬也开始八卦。
    “班长咯！你们小俩口在一个班上了，你妈不紧张啊。”
    “我妈觉得这才好啊，在她眼皮子底下，谁还敢啊？”
    杨桃和施瑶的对话，让裴恬一头雾水，“怎么回事？”
    “就她，跟班长陶晩从初二就早恋到现在。现在，应该叫老夫老妻了吧？”
    “嘘！这千万不能拿来乱说，我妈到现在都以为我们早就被□□死了。”
    裴恬这才知道，原来好多事情，都不知不觉地发生了，或者正在不知不觉地发生着。
    “好刺激啊！”
    “这，有什么好刺激的？”杨桃不解。
    “你想想啊，等到施瑶和陶晚老了的时候，再回忆这些，那该多浪漫啊。”
    “不带这么跳戏的吧？”施瑶看了看手表，“去上厕所不？”
    “现在？”裴恬起身，“那走吧！”
    杨桃也自觉离开座位，三人一同奔向了厕所。所以说，女生的情谊总是来得很奇怪，就跟女生的心意一样，毫无规律可循。
    分组后的第一个晚自习，裴恬所在的小组，过得出奇地融洽。她们三个女生，除了上课的时候安分一些，一到下课就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害得同组的几个男生一下课就跑到外面去。朱棣说她们很好的印证了一句话，那就是：三个女人等于一千只鸭子。
    “真是相见恨晚啊！”裴恬坐在单车后面，对着关音说，“你们组的情况怎么样？”
    “还不错啊”，关音的现同桌就是她初中时的老同桌，而且由于理科班男女严重不均，所以即使要求男女均衡，她的那个小组也只有两个女生，“不吵不闹，挺安静的。不像你们，一下课，就你们那儿最闹腾。”
    “突然觉得，这样也蛮不错的。”
    “是不错啊，不过，得要求我们严格自律啊。”
    裴恬特别认同关音的话，打闹归打闹，但上课，哪怕是自习课，也得要守规矩。以往传统的课堂座位模式很方便管理，可是新的模式却在给学生提供便利的同时，也难倒了老师。才第一天，才第一个晚上，自习课的时候，大家就已经不淡定了，课堂，也不那么安静了。
    “都跟你说多少遍了，不要再讲话了！”
    终于，第二天下午的自习课，有人忍不住了，对自己的组员爆发了情绪。
    “我怎么了？我问一道题，我又怎么了！”
    “问问问！你弱智啊！你不会自己思考啊！”
    “你说谁弱智！”被骂的那个人也一跃而起，愤怒地掀翻了课桌，巨大的响声，把裴恬的笔都吓掉了。
    大家齐刷刷地望着怒火冲天的两个人，以及一片狼藉的课桌。同组的其他四个人帮忙收拾地上散落的书本，却被第一个人踩住，“捡什么捡！我忍你很久了，从昨天晚上分完组到现在，你那张嘴就不能消停一会儿啊！你不学习，你弱智，也不要把我们都拉下去吧！”
    被骂的那个人，嗖地给了他一拳。教室，瞬间又安静了下来。但那仅仅只是几秒，被打的人缓过神来之后，又还了一拳。为了避免事态继续发展下去。班长站起身，冲着他们吼道，“都他妈住手！要打出去打，我们还要学习。”
    这时，大概是听到了动静，老班也从办公室走了出来，“都在干什么啊！这才第一天，就坐不住了，要干架了？行，你俩都跟我出来，去操场上打个够了再回来！”
    “太恐怖了，我以后都不要上课讲话了”，对于刚才的事，裴恬还心有余悸。
    “你干嘛了？我们又不会打你”，朱棣只觉得有些好笑。
    “喂，对面的两个”，杨桃敲了敲他们的桌子，“没有什么不良癖好，也不是什么焦躁症、暴力狂吧？”
    “我吗？”周澜指着自己，“我是良民！”
    “那你呢？”施瑶也敲了敲对面罗用的桌子。
    “不感兴趣。而且，我觉得你们三儿，挺安静的。”
    “是吗？”杨桃笑了，“我就喜欢你这样口是心非的人。好了，那我们就约法三章吧。为了在未来的两年里，我们能够和平相处，顺利毕业。”
    “嘿，你们怎么不问我？”朱棣疑惑，“歧视？”
    杨桃不屑地说，“就你那小身板，能把桌子掀翻吗？”
    “对啊，笼包还在我们手上，看你敢乱来！”裴恬也说到。
    “好吧，杨桃说吧”，在一千只鸭子面前，朱棣只好投降。
    “和平共处三项原则。”
    “怎么那么耳熟？”施瑶说。
    杨桃瞪了她一眼，“听我说完。第一，不吵架；第二，不闹别扭；第三，一切听我指挥。”
    周澜苦笑，“这个第三，能不能不要啊？”
    “不能！我还会把你吃了啊”，杨桃说，“OK，就这样，大家不反对的话，就各自干各自的事情吧。”
    “能不能组内恋爱？”施瑶问。
    “怎么，还想叛组啊？”罗用说，“班长看着你呢，你要过去了？”
    “切，谁要他啊！我要小恬恬。”
    “谁？”裴恬猛地一惊，“小恬恬？该不会是我吧？”
    “对啊，对啊。”
    “小恬恬，这个名字我喜欢，好了就这么定了”，杨桃说。
    “喂，什么就这么定了，我还什么都没说！”
    “第三条，一切听我指挥。”
    于是，由于一场意外的掐架，使得裴恬多了一个奇怪的绰号“小恬恬”，虽然她几次反对，但最终反对无效，她也只好认命接受了。谁让她被发配到这样一个奇葩的小组呢！
    出了这个小插曲，虽然对于新式“三阶梯”教育，还是有很多人持怀疑和观望的态度，甚至有一两个难以管理的班级已经放弃这种课堂讨论模式，但对于裴恬所在的班级，似乎还是没有多大的影响。
    只是传统的教学被颠覆，大家有了更多自由发挥的空间。比如课堂上大家的讨论时间明显增加了，老师也不再是一味的灌输，而是帮助大家解决问题，和引导大家的思考。而在日渐磨合当中，每个小组内组员的感情也在日渐升温，包括当初干架的那个小组，如今也是风平浪静、和和气气的。
    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当然是好事。但人与人相处久了，不免就会产生一些摩擦；人与人的距离近了，在看到一个人优点的同时，你也无法去忽视他的缺点。有的，你能忍，但不是所有的，都能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