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的回眸

五岁那年，雷雨交加，离别，孤独，绝望，撕心裂肺。
    在孤儿院，母亲回来只带走了七岁的哥哥。
    兄妹情深，却被硬生生地分开，而母亲头也没有回，甚至是一个拥抱。
    哭跑着跟出门外，哥哥使劲挣扎，却被母亲硬抱上了车，去享受所谓的荣华富贵。
    在雨中追了许久，直到车的身影，不再清晰，彻底淹没。
    捂着胸口蜷缩在磅礴大雨中，微弱的喘息声，掩盖不了可怕的电闪雷鸣。每次心脏剧痛，脑海里浮现的都是那痛苦的现实，想忘记，却越来越深刻。
    躺在急救室里，任何事，不再记起。
    富二代有富二代的挥霍，富二代更有富二代的钟情。
    医生说，这女孩的意志力很强，因为是后脑受伤，出血有点严重，还有心脏不是特别好，倘若晚送来，可能就……现在主要是要等她醒来。
    苍白一色的病房，即使安置了米黄色的沙发，纯黑色的电视机，淡黄色的窗帘，也不由得让人视觉无力，心情沉重。心电图机稳稳地做着山峰式运动。吐着生命之气的点滴一心一意地为病人奉献着短暂的一生。已经过去了一天一夜，寒言依旧纹丝不动。
    店里的小伙伴们得知寒言受伤住院的消息，都趁着晚上下班纷纷过来探望寒言。
    安枫亦背靠在窗边，显然他不想跟任何人讲话。
    大家一骨碌地涌进了病房，看着平时活蹦乱跳现在却一动不动躺着的寒言，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和此刻的心情。和寒言平时最闹的来的晓琪已经忍不住捂嘴冒泪，“那天晚上下班还好好的，怎么现在……”晓琪只是说了大家都想说的话。
    一说完这句话，就想起了那天晚上秦书泽接走寒言的情景。湿漉着眼眶转向了秦书泽。
    “那晚不是你接走寒言的么，到底怎么回事啊？言言怎么会变成这样啊？”晓琪情绪有点激动。
    “对啊，到底把我们寒言怎么了？”暗恋寒言的阿杰情绪更激动。
    反倒是一向淡定的秦书泽被搞得有点不知所措。或许是吧，倘若那晚没有让秦书泽接寒言去酒吧，可能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明事理的逗比店长把在场所有人的表情尽收眼底。扯了扯他们俩，“你们俩别吵了，寒言要的是安静，吉人自有天相，寒言肯定会好起来的。”然后又好奇的看了看安枫亦他们仨，“请问你们是寒言的……”
    从安枫亦和韩页溪第一脚踏入W餐厅，小伙伴们对此就没有消停过，尤其是安枫亦和寒言的关系。除此之外，韩页溪和秦书泽或许更期待安枫亦会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目光流离着，安枫亦依旧没有开口。
    沉默了将近十几秒，大家的视线唯独落在了安枫亦身上，最后还是韩页溪来了个“见真情”，“寒言是我干妹妹，所以，你们尽管放心。”
    大家有失望，但也总算放了点心，更不好意思再多问，尤其是那胖燕，全身的细胞都想知道安枫亦和寒言的关系。就像粉丝们在期待着自己的偶像公开恋情。大家轮坐在床边跟寒言说了很多悄悄话，只是寒言没有任何反应，而已。
    一阵喧闹过后，大家走了。夜，也愈发地深沉。
    韩页溪看了看安枫亦这副熟悉又憔悴的模样，作为好兄弟的他更不是滋味，包括秦书泽。但是有了解他的脾气，像这样的情况也只能静静的看看。
    或许，他的眼里，已经容不下第二个人的身影。
    迎来了第四个清晨，安枫亦紧握着寒言的手趴在床边睡了一夜。
    阳光铺亮了整个房间，像是一串串风铃声，如丝般淌着。淌过那层微弱的肌肤，渗进锐耳，刺动眼皮。它们在召唤那抹沉睡已久的视线，正迫不及待想拉上它去往另一片新的世界。一分一秒的等候，便是心意；一点一滴的坚持，便是胜利。
    直至，那片世界含笑，倒映进她朦胧的双眸。
    感觉自己的手被一只大手紧紧包裹着，两种温度交融在一起。很熟悉。很熟悉。伸起另一只手，无力地触着他的黑发，隐约的干燥，却被他猛然地抬头，给惊吓得悬在了半空。
    安枫亦的脸庞被阳光衬出了原有的肤色，眉间总算舒开了光亮。终于等到了你的视线。
    寒言被眼前这张轮廓给深深吸住。暖黑色的瞳仁，柔光独溢；隐藏棱角的剑眉，情有独钟；红唇傲鼻，笑意满开。睁开的第一眼就有这般享受，何尝不是一种良药？
    她对着他露出了重生般的微笑。
    安枫亦也笑了，起身坐到了床边，温柔地波动着寒言的刘海。“你真的比猪还能睡。”
    慢慢地，寒言收起了笑，望着他，恍惚了一会，问道：“你是哪位？”
    一个晴天霹雳毫无预兆地打在了安枫亦脸上。
    “你少装！”一度侥幸认为是调皮的寒言在唬人。
    可是在寒言的五官里除了无知的真诚，倒映不出任何谎情。她探测了房间的一切，没有任何印象。“我这是怎么了？”“你到底是谁呀？”“我脑子一点印象都没有。”“还有，我是谁呀？”
    一连串的问题，空白无感的表情给了安枫亦前所未有的木讷。
    他请来了医生，想给自己一个准确的判断，或许也可以说是一种期望。医生借着手电筒查看着寒言的眼睛，又给寒言把了把脉，好像心里早就有了某种预感。“因为这位小姐重伤在头部，而且还是后脑，会有暂时性的失忆，但不会有太大的大碍。”医生对着安枫亦认真的讲明。“现在主要是等她伤势恢复好，到时候出院了可以慢慢帮她回忆，只不过……”医生犹豫了会儿。
    “只不过什么？”安枫亦秒接。
    “因为从她失忆的状况来看，她可能以前受过什么刺激，才想把这段过去忘记，到时候要是恢复记忆，头疼会是必然，所以......”
    房间里再一次陷入沉默，安枫亦傲气的眉宇间又突现起忧心的褶皱。寒言直愣愣地盯着他。“你还没告诉我你是谁呢？”寒言躺在床上询问着，“还有我刚才问的问题呢？还有就算我失忆了，别糊弄我。”
    安枫亦听完最后一句忍不住笑了，失忆了这脑瓜子还这么敏感。倾斜着身体，深情地望着她。
    “你叫艾寒言，艾草的艾，寒冷的寒，言语的言……”
    “你叫艾寒言，艾草的艾，寒冷的寒，言语的言……”
    “来，言言，哥哥教你写你的名字。”妹妹坐着，哥哥站着。妹妹4岁，哥哥6岁。
    “艾，寒，言。”
    “爸爸，爸爸，你看这是哥哥教我写的，我的名字。”
    “嗯，写的真好看。”抚摸头，眼里却藏满了星光。
    一笔一划，那是用心的流露；一分一秒，那是爱的指针。
    寒言听的很出神，却有点小失望，那么美好的相遇，眼前的阳光男竟不是……但满足早已填充了自己的内心。
    韩页溪和秦书泽听闻了寒言醒了却已失忆消息，惊喜又失落的赶了过来。一进房给人的感觉是：把整个水果摊都给搬来了。
    寒言又重新锁定了目标，原来自己身边有这么多帅哥，真是红颜祸水啊！
    “小言言。”韩页溪放下水果直接带点好奇地趴在了寒言面前，“不记得我了吗？”
    寒言被他的举止吓得枕头都矮了一截。一旁的安枫亦更是一脸无奈。
    “呵呵。”寒言尴尬地挤了挤笑，“我当然认识你，你叫韩页溪，对不对？还有他是秦书泽。”
    “哇，你看，她记得我们呐……”起身看到安枫亦嫌弃的死表情瞬间明白了一切，脸被他蠢得都僵了一截。
    寒言骗人成功乐的都不好意思地用被子遮了自己一半的脸。韩页溪的白眼简直可以把寒言再度重伤。“我说你都不记得了怎么叫出我跟秦书泽的啊？”韩页溪被刚才那么一耍不甘心了，眯起眼，“你们俩是不是耍我们吶？”
    安枫亦故意叹了口长气，“我耍个人都不愿意耍你！”
    这句话听着好像有点毛病，韩页溪还真思考了几秒才反应过来。
    “我说你真的是……”随手拿起个苹果标准的砸到了安枫亦的手中。虽然被接连着耍，但依旧是笑得不可开交。尤其是失了忆的寒言，毛孔都笑开了。
    “哎，小言言，想吃什么水果，哥哥给你削。”虽然韩页溪平时看起来少根筋，但本色终究是个暖男。开始在水果堆里捯饬。
    “剥个菠萝给我吃。”
    ……
    韩页溪被瞬间石化。靠在椅背上的秦书泽差点“晕车”。安枫亦看着天真又鬼机灵的寒言真想钻床底下养养神。寒言更是犹抱被子半遮面，把偷笑藏在里头。韩页溪坚强地克制着自己的表情，“语文学的不错啊，菠萝都能用剥的，啊！”
    “我突然好像听张惠妹的《我想哭但是哭不出来》哦。”秦书泽瞬间成为新一代补刀王。
    寒言半躺在亮白的病床上，再次不死心地望着安枫亦。他之前说过。
    “我们是在济州岛旅行时认识的……因为你长得太蠢所以被人偷袭进了医院……”
    可到最后也没有说明两人之间的关系，是朋友，好朋友，或是……
    “我们……是好朋友吗？”问得那般空虚无底。
    安枫亦把视线牢牢地固定在寒言那“渴望”的面孔上，缓缓地凑近她，“我是你男朋友。”眼里藏了太多话，“你信吗？”
    那是最熟悉不过的镜头，只是脑海里暂时不再呈现。
    “不信。”寒言回到了不敢直视的年代，畏畏缩缩地钻进了被窝。安枫亦静静地看着她，眼里漾过太多疼爱，只不过，还没到时候来释放。
    一个星期，过后。
    在安枫亦每天悉心的“照料下”，寒言总算恢复的差不多，可以出院了。他载着寒言前往W餐厅。一路上依旧跟从前一样，没有过多的话语。只不过寒言一直对着车内东张西望，似熟似生，莫名的憋屈。他知道她心里的疑问堆成山，但他自己却有种想说又不愿说的无奈。
    一走进店铺，站在前台的晓琪就激动地扑向了寒言，抱得好紧好紧，却给了寒言一脸的不知所措。“你这个死家伙，以后再这么不小心，我肯定打死你。”晓琪轻打着寒言的背。收银芊芊也一把拥了上来，其他听到动静的小伙伴们也都围了过来。暂别了一星期，少了太多的吵与闹，笑与泪，现在只想好好的拥抱那逝去的美好。而寒言虽然听安枫亦讲了一些，但这般的‘热情’还是把自己给吓退了小半步，以尴尬的笑面对着每一个人。
    结果，倒是把大家给懵住了。
    “小言言，怎么了，怎么不讲话啊？”
    “是不是见到我们高兴地……”
    晓琪和胖燕半正经地问着。
    寒言抿了抿嘴唇，“我……”
    “她失忆了。”一直站在寒言身后的安枫亦揪着眉头向大家坦白着一切。
    全场，瞪眼的瞪眼，张大嘴的张大嘴，瞪眼张嘴的瞪眼张嘴，感觉是雷公刚刚个他们脸上闪过。寒言默默地退到了安枫亦身边，或许现在寒言最熟悉，最相信的也就只有他了。
    晓琪又凑近了寒言，“言言，你怎么把我都给忘了？”表情既生气又无奈。
    “呵呵。”寒言以傻子般的笑声缓解着气氛，结果又搞得安枫亦在旁边憋笑。“我也不想失忆的，只不过脑子不好使就成这样了。”
    大家听着心里虽然有点疙瘩，但人好好的，就好比任何事。接着死胖燕的视线又转移到了安枫亦身上，应该说她的视线根本就没离开过安枫亦，就算是对寒言说话，眼睛都是斜着的。
    安枫亦被她看得毛骨悚然，只是不愿意揭穿而已。
    “那个，你们……”死胖燕就是明知故问，刨根到底，不达目的不罢歇。
    寒言看了看安枫亦，“哦，那个，这是我好朋友，这几天多亏他在照顾我，所以……呵呵。”死胖燕听了后那大眼珠子在她的眼眶里滚来滚去，滚出了满眼的怀疑。其实也不止胖燕一个人。
    重新认识了店里的每一个小伙伴，姓名包括长相，包括晓琪芊芊胖燕她们拉着寒言讲了一大堆曾经的逗比事，寒言还是没有任何的印象。餐厅也开始陆续待客，寒言大病初愈上不了班也要离开。刚走到门口就撞见安枫亦和逗比店长从办公室一起出来，也不知他们谈了什么。安枫亦超自然的走到寒言身边，“差不多了，走吧！”一身总裁范。
    “恩。”没有记忆的寒言有时候说话真是不要太温柔。回头跟大家告了别，“虽然现在我还记不起来，我想到时候肯定想的起来。”寒言话里带着伤感，“那我先走了，到时候我再来。”即使平时吵得那么开，如今见到这样的寒言还是有点难过。
    “那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多来店里转转。”
    “帅哥，我们寒言就麻烦你了。”就死胖燕眼里只有安枫亦。
    安枫亦带着寒言走出了大门，夏天的天气总是那么阳光灿烂，要它来点风凉连个鬼影都没有。
    “感觉怎么样？”安枫亦开着车更不忘问问寒言想起点什么。
    “大家人都挺好的，可我就是一点印象都没有。”寒言瘫懒在座位上眼睛直望着外面的行色匆匆，唯独那个坐姿……
    “哎，对了，你跟那个店长很熟么，你们在里面聊什么了？”
    “没什么，就是帮你请了个长假而已。”安枫亦一脸的淡定。
    “哦。”寒言貌似有点小失落，“那你现在带我去哪儿？”
    安枫亦看了看寒言，“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电梯上到了某小区的11楼。
    “这里是……”寒言脑袋上浮现了一连串的问好。
    安枫亦真想喷一下面前这个傻妞，“掏钥匙，开门！”
    “啊，我家啊？”寒言比听到自己中百万大奖还激动。但还是迅速地从包里翻掏出钥匙开了门。刚打开门的那一刻，“哎，不对啊，你怎么知道我家的？”寒言眯起眼邪恶地死盯着安枫亦。
    安枫亦无意识地眨巴着眼睛，真不到该怎么向她解释，“啧，快进去！”心虚的挂着笑把寒言硬推了进去。
    一进入房间，曾经最熟悉的东西，转眼间却成为了满屋子的陌生。芝麻般小的房间，却五脏俱全，完全给人一种温馨的感觉。不管是墙上还是桌上，不缺的是每一个美好的咔擦镜头，和朋友，和风景……她相信这是自己的房间，但不相信的是自己竟然藏了这么多的照片。桌上一张唯独穿了相框的照片瞬间勾住了寒言。
    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和一个顶着板寸头的小男孩的合影。
    那时候寒言才五岁，哥哥八岁。
    爸爸带着寒言去接哥哥放学，一路的幸福或许真的只有当事人才能体会。大夏天最能讨好小朋友的自然是一根冒着凉气的冰棍，舔一口，那就是一脸的童趣。人手一根，在黄昏下的公园里，哥哥搂着妹妹，一起坐在秋千上，亲爱的爸爸给兄妹俩留下了唯一的美好见证。
    寒言抓着手里的照片，说不出的曾经，却无故地触动了自己的泪腺。或是已逝去童年，或是接下去未知的生活。安枫亦没有开口，看着面前的寒言和照片，回想着医生之前所说的关于寒言曾经的刺激才致使她的失忆。他只想，更深入这个女孩的内心。
    除了寒言与风景的美拍照，还有一张是安枫亦与韩页溪坐着喝咖啡的雅照。握在安枫亦手里，不知是什么样的心情触动了他。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那时候还在济州岛没心没肺的驰骋，现在却带着个失忆的家伙横穿过去。
    只想默默地说一句：时间，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哇，看来你没说谎啊，我确实跟你们认识啊。”寒言瞬间夺过了安枫亦手中的照片，故意夸张了其词。安枫亦真想把全身的嫌弃都召唤一下直接发射到她的脸上。
    秦书泽给安枫亦飘了好几个电话，主要是他亲爹，安氏集团董事长，亲娘，A.N酒店董事长开始在寻觅儿子，打他电话也不接，自然只能逼迫秦书泽这小秘书了。
    他带着寒言去吃晚饭，途中好像有话又无声，到嘴边酝酿了许久，却又一骨碌咽了下去。寒言蠢归蠢，但眼睛还是能看到，只是没有刨底问而已。把寒言送到了家门口，不知道明天会有什么进展。寒言也不知道出院了明天他还会不会来，心里就算有多大的期望也说不出口。
    “那我进去了，你也快回去吧，这几天真的谢谢你了。”寒言忍着装着，像哥们一样拍拍安枫亦的肩膀。那份豪爽依旧还在。他没有说话，只是温柔地点了点头。
    转身，开门。然而当一只脚刚跨进屋子，手臂便刹那间多了股温度，紧紧的，暖暖的。满脸的惊讶与期望映入了安枫亦徘徊了许久的眼神里。
    声控廊灯灭了，黑暗的空气里只有两颗心脏跳动的声音。
    “你……”灯又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