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的悲伤

米乐到公司的时候，才八点十九分，可是她老远就看见排队体检的人成群地排在那里，蔚为壮观。
    人事部建议大家先抽血，说是可以先吃饭，可是哪里人少往哪里钻，肯定是金科玉律，每年米乐也因为这样而节省了一些时间。
    米乐先去做了胸透，又检查了口腔，还有一些转身就忘了的项目，最后一站是抽血，走到队伍那里的时候，她想撤离，可是这是她最后一个项目了，紧接着就听到王大姐的叫声“米乐、米乐”，米乐想着躲是躲不过去了，只好硬着头皮站在了队伍的最后一个，王大姐也从前面的前面的位置退到了米乐的前面。
    “米乐，又可以一起了。”王大姐一改平日里的讨人厌表情和口气，轻声细语地说道，脸上还带着献媚的笑容。
    “哦。”米乐尽力控制自己的不喜欢，可是现在也逃不脱了。原来，王大姐有晕针的毛病，每次抽血，都害怕的死去活来，和平时判若两人，平时树敌太多，这时没人愿意帮她，每次她都是看准了米乐心软，等着排到米乐前面。
    米乐当然也不喜欢王大姐，王大姐那种无理占三分、对自己一套标准对别人一套标准、得理不饶人、势利眼等等的一系列毛病让米乐这么好的脾气的人都惹不起躲的起，可是每次抽血的时候，她躲都躲不及。
    “王大姐，你害怕针，干脆不抽血了吧，一年不检查，应该没有多大问题。”米乐想着不多一会儿之后，她得扶着这位乱蹦乱跳、哭闹不止的大人打针的情形，她就害怕。
    “那怎么行！这可是公司给的福利，不拿白不拿！”王大姐用奇怪的眼神看着米乐，一脸不可理解的表情。
    “可对你也没有什么好处呀！”话到嘴边，米乐又咽了回去。她和王大姐打交道这么多年，她知道王大姐是无便宜不占的，只是她不明白，自己这么受苦的便宜为什么还要非占不可。
    轮到王大姐了，王大姐一坐下，身体就开始哆嗦，抽血人员用不屑的眼神看着她，厉声说道：“你哆嗦什么!”“医生，我晕针。”王大姐的眼睛早已闭上了。
    “后面那位，你来帮忙扶一下。”医生指着米乐，米乐只好上前一步，扶着抖动不止的王大姐，可王大姐今天的抖动好像比往年的都厉害。
    “下一个！”医生只好先把王大姐放那里，等最后抽了。
    “我!”谁知道米乐刚刚说出来，还没有打算坐下去，王大姐突然倒在了地上，人事不省。
    米乐赶紧上前扶她起来，抽血的医生也赶紧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掐住王大姐的人中，不一会儿的工夫，王大姐的眼睛睁开了，脸色煞白，眼睛无神地看着周围的人。
    幸好人事部在每个点派了人，小干事以最快的速度把车子调到了门口，体检的人比较多，车进不来，米乐只好把王大姐背到门口。
    司机开的很快，一会儿就到了医院。医生正给王大姐检查的时候，米乐的电话响了，是卫琴。
    米乐接通电话，就听到卫琴抽泣的声音，米乐感觉安慰道：“不哭、不哭，有什么事情，说出来就好了。”
    电话那头，卫琴的抽泣声还在继续。电话这头的米乐，焦急万分，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卫琴，你现在怀着孕呢？不能这样子哭，影响身体。”米乐只能拿怀孕这件事儿说了，谁知道，那边的卫琴由原来的抽泣声变成了嚎啕大哭。
    “卫琴，卫琴，别哭了!”电话就在这时被挂断了，正好听到王大姐无力的声音叫着她的名字，她赶紧答应着。
    米乐看着医生问：“怎么样？”
    “没什么大碍，缺乏睡眠、紧张过度，我开了点药，回家休息休息就好了。”老医生口气缓和地说道。
    “谢谢。”米乐接过了单子，把王大姐扶在外面的椅子上，自己去排队缴费和取药，幸好出来的时候还记得先问同事借了钱，否则只有坐在医院的地上哭了。还好，人不是特别多，大约半个小时的时间，米乐就把所有的事情都完成了，期间一直拨电话给卫琴，总是占线。
    “送你回家吧，王大姐。”米乐建议道。
    王大姐点了点头，米乐就搀着她朝司机的方向走去。坐到车上，米乐赶紧又给卫琴回了电话，终于接通了，还没等米乐说话，卫琴就像打机关枪似的开始了。
    “米乐，我婆婆知道我怀的是女孩子了，我昨天清理了包里的东西，本来打算扔到垃圾桶的，偏偏放在桌子上忘丢了，大姑子晚上过来找我婆婆，就被她发现了，她一发现，整个家就全部知道了，那时候我已经睡了，今天一早先是老郑说我，又是婆婆给脸色，我觉得憋屈死了。你不知道，给你打电话前，我上楼去取东西，我真想一骨碌从楼梯上滚下来，把肚子里的小东西直接给除掉……”
    卫琴的话还没说完，米乐就赶紧插上了：“你别犯傻，你还年轻，有的是机会，怎么能这样子想！你知道那样子后果有多严重，万一你没有摔掉它，有别的后遗症呢？又或者摔坏了，影响到你以后生育的呢？听我的，别乱来，好好保胎，车到山前必有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记得啊！”
    “可是，米乐，你真的没看见他妈早上看我的眼神，觉得我犯了什么大罪了似的，我一刻都不想看她的眼神。老郑倒没有什么，可是他怕他妈呀！”卫琴说着又想哭。
    “别哭、别哭，我最怕看到你哭了，你找老郑说说，这样子没办法的，你现在安胎最重要呀！”
    “先不说了，老郑进来了。”卫琴突然压低了声音。
    米乐挂了电话，王大姐这边感觉也好些了，问：“出什么事情了吗？”
    “我朋友嫁了个有钱人，生了一个女儿，现在怀孕了，查了还是女儿，婆婆知道了就给脸色，哭得不行，听着我都心疼。”米乐无奈地解释道，解释完之后又有点后悔，她突然想起对面坐着的可是惹人讨厌的王大姐，她可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并且被封为八卦掌门人，虽然这事儿不是米乐的，不过在王大姐的嘴里颠倒黑白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米乐看到王大姐张了张嘴，没有任何声音发出来，她以为她还没有缓过劲儿来，也就没有再说什么。
    只见师傅东拐西拐地就到了一个小区门口，王大姐少气没力地说了声“到了”，打算下车的时候，她转头对米乐说：“米乐，陪我到我们家坐坐吧。”
    米乐先是一惊，后又做出不置可否的表情。公司里，不止她一百个不愿意和王大姐呆在一起，可是只有她总是学不会拒绝别人，只好硬着头皮跟着王大姐一起下了车，交代司机稍微等一会儿。
    米乐在王大姐身后进了王大姐的家，她一下子呆住了，王大姐是一个不修边幅的人，这公司里谁都知道，就看她穿的鞋你就可以看出端倪，米乐就不止一次看见过王大姐的鞋子上有霉斑，可是这一刻，米乐确实被王大姐的家给惊呆了，王大姐的家里可以用窗明几净、一尘不染来形容。
    王大姐看出了米乐的惊奇，笑着说道：“来我家的人，和你一样表情的人不少。”
    王大姐倒了杯水给米乐，米乐看到桌子上有两本相册，用眼睛看了看王大姐，就翻开了相册，其实，很多人都喜欢看相册，寻找过往的踪迹，想成为作家的米乐，更是一点都不会放过这次机会。
    王大姐就坐在旁边，若有所思地看着翻照片的米乐，好像在等待着什么。只见米乐的表情跟着相册的不同产生了很大的变化，米乐抬起头，指着旧相册说：“这些都是什么时候照的？”
    “没有生孩子之前。”
    “那种感觉和现在的很不一样。”
    “我觉得现在是更真实的我吧，以前那只能是没有经历过生活的我，现在几乎所有的人都讨厌我，可是我无所谓，我不在乎，以前，我处处想让所有的人喜欢我，可是到头来我什么也没得到，把自己搞得像个哈巴狗、可怜虫。”王大姐看着一脸迷茫的米乐说道。
    “可是我觉得以前的你看起来很快乐，生过孩子之后的你气势上是有了，但是每张象都是眉头紧锁，不开心。”米乐说出自己的疑惑。
    “其实，从小到大，我都觉得委屈，我有个比我小三岁的弟弟，我稍微有点记事儿的时候，总是觉得爸爸妈妈比较偏心我弟弟，可是那时候我觉得除了委屈还有爱，我也爱我的弟弟，后来嫁给了我老公，婆婆在孙子的问题上给了我很大的压力，为此和老公、和婆婆，我没有少吵架，再后来，我的脾气硬是磨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要不是我小姑子占了婆婆太多的精力，我不知道我还会不会变得更不可理喻。现在婆婆去世了，我和老公还是会因为婆婆争吵，婆婆动不动就会说生不出儿子就不是一个好媳妇、好儿媳，可是我明显感觉到她对小女儿的偏袒。”王大姐这会儿像个脱下了全身刺的刺猬，让米乐一下子又接受不了这样的转变。米乐继续翻着照片，一个似曾相识的面孔印入了她的眼帘，她指着一张照片问道：“这一张是你们的全家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