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德怀自传

第25章


总的是中央认为全国革命形势已经到来,要组织全国暴动,自中央到各省、边区等,要组织行动委员会〔45〕。对国际形势的估计是,帝国主义武装进攻苏联,我们要武装保卫苏联。对国内军阀战争的估计,大意是两败俱伤,自取灭亡。红军的具体任务是:红三军团进攻武昌,配合二、四方面军(注:当时是二军团和红一军。)夺取汉阳、汉口;一军团夺取南昌、九江。三军团由红五军扩编,辖五、八军和十六军,八月一日要扩大到五万人,准备成立第三方面军。对全国各城市的工人和市民工作、北方农村工作、全国兵运工作均没有谈到具体情况。
  八月一日要扩大到五万人的问题,当时红军还不过七千人,如何能完成得了?武装保卫苏联的口号不实际,当时并没有帝国主义去进攻苏联,美国严重的经济危机波及英、法,日本正在图谋吞并东北。国内军阀战争不一定会打到两败俱伤,自取灭亡。也看不出我们党在白军内有多少兵运工作,每次消灭白军,都是红军硬打死拼,没看到军队起义配合。上述一切只是感觉,并不是真正理解。
  进攻武昌,这是具体的切身问题。当时武昌城有白军五个团据守,修了坚固工事,江面上各帝国主义兵舰满布,长江正是涨水期间,南湖水满,沿江只有一条大堤,只沿大堤才能接近城墙。蒋桂战争结束后,钱大钧军十二个团驻岳州休整,罗霖师驻在阳新城。我军进攻武昌,钱、罗两部必尾后攻击。前有坚城,后无退路,侧长江,背南湖,这比一九二九年一月井冈山突围和六月进攻安福还要危险多了,有全军覆灭的危险。
  扩编为三军团,我开始是不同意的。我说,现在红五军不到八千人,仅三团制的一个师;即使发展到三万人,也只有一个军。到五万人再成立军团也不迟吧,何必虚张声势,搞一些空架子。实际上不能提高战斗力,反而减弱战斗力,浪费干部,干部又缺乏。后来我提出一个妥协方案,要消灭鄂东南六县地主武装,发动群众建立政权,扩大红军,占岳州为后方,做打武昌的实际准备。
  遵照中央指示,成立三军团,辖五、八军和十六军。第五纵队扩编为八军,第一纵队扩编为十六军,二、三、四纵队改为五军,由军团司令部兼五军司令部。会议通过了这个妥协方案,成立三军团党的前委,中央指定我为前委书记。我在那时并没有认识立三路线的全部内容,仅仅是从打武昌这个具体行动问题,认为是军事冒险主义。对立三路线只是个别问题上的抵制,对立三路线从政治到军事、经济都是一条完全冒险的错误路线,是没有认识的。现在还想着,党中央路线错误,下级党在开始时不容易了解,因为它不容易了解全盘情况;即使了解了,也只能向中央建议,在不得已的情况下,为避免严重损失,也只能抵制像打武昌那样的事。如开始就采取对抗,那就会有分裂党的危险。这个问题究竟应采取怎样适当的办法,到现在我还没有肯定明确的观念。
          占领岳州
  在刘仁八会议结束后,布置消灭鄂东南六县(鄂城、蒲圻、咸宁、嘉鱼、通城、通山)地主武装,略取岳州为后方。岳州有钱大钧两个大师(十二个团)约四万人,还有王东原旅直属队和一个团。以我们的力量,如何去占领岳州呢?决定红军以一部进占金牛、鄂城,声张要打武昌。蒋军果然受骗,把钱大钧两个师,星夜轮运武汉。岳州空虚,只有王东原旅直和一个团了。约六月底,通山、通城、蒲圻、咸宁等县民团,基本被我肃清。
  六月底或七月初,鄂南饥荒缺粮,五军军部驻在通山县城,开了一次前委会议,讨论打岳州的行动问题。这时钱大钧部已调到武昌,大家同意进攻岳州。在占领了临湘、城陵矶,进攻岳州时,消灭王东原一小部分,其直属队和团主力大部在帝国主义兵舰掩护下,乘船逃往洞庭湖中一角之君山。王旅的另一个团,“五一”节在平江已被消灭了。在岳州缴获了钱大钧部的不少弹药、军用物资和许多粮食,缴获七五野炮四门和山炮几门,红军开始有了炮兵。
  占领岳州后,英、美、日兵舰仍如黄石港一样,很猖獗,对城岸乱轰。我们隐蔽地架好了炮(当时,还只有我自己和一个朝鲜同志武亭会用炮),待敌舰迫近时,还击了几十炮,大概十发以上打中了兵舰,从此它们不敢抵岸射击了。在黄石港时,我们没有炮还击它。在岳州,红军战士看到我们的炮击中了敌军兵舰,不约而同的打倒帝国主义的口号声,响彻云霄。
  第三天,洪湖段德昌处的红军,派两只小鱼筏子来侦察,我们用小船送了一些盐和弹药给洪湖红军。感谢段德昌同志,种了我这一颗不大好的种子。他如今早已到马克思那里去了,我呢,还留在人间。
  占领岳州五日,缴获的野炮带不走,只好炸毁。山炮则运了两门到平江,一直抬到长征时,丢到川贵边习水河去了。
  在通山县城前委会议上,邓乾元对滕代远、袁国平决定没收了一家商店的事,提出尖锐的批评,说这是反对“六大”决议,违反中央路线等一堆帽子。到会者被他闹得莫名其妙。邓是想利用此事把滕代远总政委推倒,他好来代理。因邓曾写过一封信给我,信中要前委书记考虑现在革命性质、打击对象、经济上没收谁。我接到这封信时,感到有些奇怪,民主革命阶段是“六大”决议明确决定的。刘仁八会议刚一结束,邓即找我谈话,他说滕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不能当总政委。我说,滕是一个思想品质很好的同志,举了他在鄠都负伤的表现,平日在任何困难时,他都是乐观的,他同基本群众也有一定联系,他的总政治委员不宜调动。我入党不久,又没有学过马列主义,你来当前委书记,我仍管军事问题。他不干。在前委会上,我不能不说出老实话,我说,滕、袁没收一家商店是对的,这是鄂南六县反共总指挥开的,这叫做政治没收,并不妨害民主革命的经济政策。宣布没收后,又是交给通山县苏维埃接管,这个处理也是对的,邓也是懂得的。我把他想当总政委,我不同意,我要他当前委书记,他不干的情况讲了一下。到会者总有半数以上批评了他,他承认了错误,说这是小资产阶级意识作怪。大家看他作了检讨,也就算了。当时是六月底或七月初。
          第一次打长沙
  大约七月十五日回到平江,准备改编、补充、休整短期。八军以五纵队编为两师四个团,军长李灿,政委何长工。李灿伤发,密赴上海医治(通山会议前去的),被敌发现遭杀害。由何代军长,邓乾元任政委。五军也辖两个师四个团,我和代远兼军长和政委。第一纵队扩编为十六军,军长孔××,政委余××(注:当时十六军军长是孔荷宠,政委是于兆龙。)。孔叛变后,徐彦刚为军长,徐阵亡后,肖克继任,王震为政委。准备七月二十二日在平江举行起义两周年纪念。
  这时,湖南头号反革命、杀了几十万革命人民的刽子手何键,派三个旅进攻平江,以刘建绪为指挥。七月二十二日,敌先头梯队进到瓮江镇,离平江城三十里,二梯队进到金井,三梯队进到春华山,各隔三四十里,摆成长蛇阵。我军窥破了敌军进攻部署上的弱点,我主力于二十三日拂晓前,进到离瓮江五里处埋伏(待伏)好,在敌人向平江前进时,两翼奋起夹击,该敌大部被歼,小部逃散。当日即赶到金井,击溃敌之第二梯队,消灭过半。二十四日继续进攻春华山,击溃敌之第三梯队,消灭一部。我跟踪猛追,二十五日强渡●梨河,继续向长沙猛扑,突破一层又一层防御阵地,从午至夜半,最后激战于长沙城东阵地,拂晓前攻破守敌约五个团的阵地,拂晓占领全城。
  何键这只狼狗只身逃于湘江西岸。没有活捉这贼,此恨犹存!
  此役,三天打四仗,行程一百四五十里,经过待伏战、进攻战、阵地攻坚战,我八千人打败三万有余之优势敌军,这在军事史上是不多的。英勇顽强是中国工农红军和以后人民解放军的共同特点。
  占领长沙的第二日晨,由八军留守长沙,军长何长工、政委邓乾元、总政委滕代远、总政主任袁国平均留长。我率五军两个师(我兼军长)向易家湾追击,残敌已退湘江西岸。我在昭山下,找到救难之罗六十老倌。罗年近七十,须发均白。给予土豪财物,他不知我名和姓,我认其为恩人!我当时三十有二岁,前后已隔多年。
  易家湾到长沙四十里,虽有电话线,电话总是不通。第三日他们离开长沙市,到郊外同我通了电话,说反动派到处打枪、放火、割断电话,他们要撤出长沙。我说不行,立即清查户口,捉拿反革命分子。清查出大批何键部的反动军官、特务等。我率第四师立即赶回长沙,警备司令部出布告枪毙反革命。枪毙了不到百人,市镇秩序井然,贫苦人民热烈拥护。这说明,夺取政权没有武装是不行的,对反革命不镇压也是不行的。
  八月六日拂晓退出长沙,实际上占领长沙十一天。十一天中做了大量工作;二十八日正午即开了前委会,决定邓萍为市警备司令,并出了布告;出版了省苏维埃日报;“八一”召开了十多万人的群众大会,成立了省临时苏维埃政府、临时总工会;广泛宣传了“六大”的十大纲领;动员城市贫民和郊区农民及俘虏兵参加红军,扩大红军约七八千人;筹款四十万银洋,解决了红军被服、医药困难;缴获大量枪炮弹药和军用电台,武装了主力和地方红军;没收了帝国主义和地方豪绅财产分发给贫苦人民;处决了一批反革命分子,放出几千政治犯。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