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德怀自传

第24章


王佐很紧张,立即把手枪拿出来,左右人员也把枪端起来了。我知道他有怀疑,坐着未动,说:“这里没有敌人嘛!”又问:“传令兵同志,你来干吗?”传令兵回答说:“党代表要我来接你,怕路上有狼呀。”从上面事情来看,王多疑是肯定的。
  事情这样突然,时间这样紧迫,这样的事情,很不好处理。当时,军委开了临时会议,我与特委共同决定,派四纵队党代表刘宗义(张纯清)带四纵队一部分(离永新城三十里)接近县城,守住浮桥。等天明时再和他们谈判,弄清情况后,再行决定。据说四纵队一部刚到浮桥边,袁、王察觉,即从城内向桥上冲来,一在桥上被击毙,一落水淹死。袁、王部有二十余人系井冈山老土匪,冲出城外逃回井冈山去了。其余部分在城内未动。
  特委向部队说明袁、王“罪恶”后,将其部队改为湘赣边区独立团,受特委直接领导。以前我们没有预闻,以后我们也未干预此事。
  红四军离井冈山前,毛主席向袁文才做了很多工作,才争取了袁随四军出动的。在部队出动前,毛主席同我谈过。毛主席说,袁这人很狡猾,名堂很多,他已同意随四军政治部工作,这就可减少井冈山以后工作的困难。这是在红四军离开井冈山时,我去送行,在茨坪房子外面荒土上,我们坐在地上谈的。这样做是想争取袁文才进步,使他离开旧基础,改换新环境。
  一九三一年粉碎第一次“围剿”后,项英来到中央苏区,富田事变的领导机关和部队(二十军)撤到河西永新。在讨论如何去争取他们时,我便同毛主席谈了袁文才和王佐这件事。毛主席说,讨论“六大”文件时,不应该要他们参加。在红五军四纵队靠近永新城时,袁、王那样惊慌,是可以怀疑的,袁文才从红四军逃回井冈山,也是不怀好意的,袁是一个知识分子,在袁未逃回以前,王佐随五军行动时,还是表现好的,对五军是不怀疑的,那次随五军到南雄,是王自己提出来的,我们未向他建过议,要是王过去有怀疑,他就不会随我们出去。
  在庐山会议以后,在北京召开的军委扩大会上,有人说彭德怀为吞并袁、王所部,不惜杀害袁、王。此案必须请求审委弄清楚,我要是从袁、王所部拿回一杆枪,甘愿偿命赔罪。此事还有陈正人活着可查明。假使当时特委同志所报非实,那特委同志也有责任,我们也有轻听轻信的责任。假设这些合于当时事实,那么就同一九三○年敌人进行第一次“围剿”之紧急关头时,总前委在桥头决定解散二十军的情况,大致是相似的。
  我第一次到井冈山和第二次到井冈山恢复根据地,是完全拥护毛主席对绿林部队耐心改造的政策的。只有用共产党的阶级路线和具体政策,才能逐渐提高绿林部队的政治觉悟,促其思想进步,才能逐渐分化和改造他们。什么“争取其群众,孤立其领袖”,这只是教条主义的阶级路线,而不是具体的实践的阶级路线。
          边区全盛时期与中央四月来信
  在袁、王问题解决后,只过三五天,三月初,我率三、四纵队攻克安福城,消灭守敌一个营和靖卫团共约六七百人。这时湘赣边有六个县城——永新、莲花、宁冈、泰和、遂川、安福,还有茶陵、酃县、万安等各半个县,这是边区全盛时期。
  红军继续攻克新余、分宜,三月攻占宜春,消灭了这些守城的靖卫队和警备队反动武装,在袁州(宜春)休整十天。四月份占领万载、铜鼓。中旬进攻浏阳的东门市、文家市,歼敌二百余。东门市是浏阳东乡民团反动据点。四月二十日前后,一、二、三、四纵队集中平江县东部之长寿街;四月二十五日前后,第五纵队在进攻瑞昌受挫后,亦从瑞昌、阳新边界到达长寿街,五个纵队共约五六千人。
  此时,蒋冯阎军阀大战〔44〕已开始,鲁涤平命令民团集中守县城,这对我消灭地主武装,发动群众,扩大苏区很有利。湘赣边苏区和湘鄂赣边苏区,连成了一片,中间没有白军隔断。打通湘鄂赣和湘赣的任务,在军事上已基本完成。地方工作跟不上来,只做了一些宣传工作。从一九二九年秋末冬初至此时,红军主力扩大一倍还多,士气高涨,是平江起义后之最盛时,地方红军也有些扩大。特别是攻克宜春时,正遇着鲁涤平从湖南招来一批新兵,一千余人,全部参加了红军,补充到三、四纵队,这是一种意外的收获。
  这时,湘鄂赣边区特委派去上海开会的代表已回到了边区,带回了一九二九年冬我给中央信后中央给我的回信,我们叫做“四月来信”。其中除称赞外,对建设根据地一项说:建设根据地是对的,但不要像你们所说建设在大山中,而要建设在大城市,像武汉这样的城市。从而五军内部就有了争论,也就是开始有了立三路线的影响,我在那时的认识也是比较模糊的。五军军委内部有个别同志开始反对右倾,对个别同志出身于富农成份加以攻击。我说,我们是有成份论者,但不是唯成份论者。他说,这是保护富农路线。从这次来信可以看出,立三路线不是从六月十一日才有的,而是四月以前就有了。不过这信没提全国革命形势,只提夺取大城市做根据地。可见,只要政治路线有了偏差,就会反映到组织问题上,如唯成份论就来了,而且剑拔弩张,不许别人批驳,随便污蔑别人为右倾。
          粉碎罗霖、郭汝栋师的进攻
  一九三○年四月三十日,全军向平江县城前进,决定“五一”节夺取平江城。当时守城者是何键部王东原旅之一个团,从上午八九时战至下午四时,大部被歼灭,少数逃走。这时蒋桂战争虽已结束,但蒋冯阎军阀大战全面展开,客观形势对我是有利的。
  在平江城休息两天,即攻江西之修水、武宁。当时该两城各约一营守军附靖卫团守城。消灭两城之敌后,使湘鄂赣边和鄂东南苏区连成了一片。
  我们全部歼灭修水城之敌后,武宁守敌弃城逃走了。得知罗霖两个旅四个团、川军郭汝栋部五个团,乘我五纵队离开阳新苏区时,进攻鄂东南阳新、大冶苏区。我们即率四个纵队前往粉碎郭、罗两师的进攻,一纵队留平江开展工作。
  红军所过之处,人民群众热烈拥护。浏、平、万、铜、修根据地遭敌严重摧残,多数地区被白军烧得片瓦无存,人民对红军尤爱之如亲人。残存的半升粮米和薯干,自己不吃,留给红军吃。进至阳新县龙燕区,该地群众对红军的热爱,比平江群众有过之而无不及。外地红军到达该区,均不愿离开。群众对伤病人员之照顾,真是无微不至。沿途欢迎红军之口号声、歌声、锣鼓声,响彻云霄。当年天旱,苦久不雨,可是红军路过,茶水满布,宿营用水煮饭,亦不感困难。妇女老小,人手一扇,站立道侧,替红军扇凉。到宿营地时,房屋打扫得干干净净,开好铺,他们自己露宿,决不让红军露营。在营地终日歌声、口号声不 绝于耳。不间断地宣传鼓动,对敌军一层又一层地警戒, 封锁消息,保护红军。粮食缺乏,农民将自己仅有的一点 粮食、薯丝、玉米、稻米,自动地送到各部门首,倒在桶里 就走了。白军罗霖部闻风龟缩阳新城内,守乌龟壳。
  我们在群众高度热情的鼓舞下,决定进攻阳新城。 突破一道道的副防御,攻击终日未下。群众组织了许多担架队,把伤兵争着抬回自己村里看护医治,无微不至,真是比亲人还亲。郭汝栋从大冶前来增援,我们把进攻 阳新城改为监视佯攻,主力撤围打援,一次、两次命令都撤不下来。士兵说,一定要打下阳新城,打不下阳新城,消灭不了罗霖师,对不起阳新人民。经过反复说服,主力才撤出战斗,转移至大冶、阳新边境,击溃了郭汝栋五个团,消灭敌小半,乘胜占大冶,猛追至鄂城、黄石港,威逼武昌。在英、美、日帝国主义兵舰掩护下,郭之残部得以渡到长江北岸。当时我军无炮,对帝国主义的舰只无可奈何,只好听之。
  在黄石港宣布没收帝国主义的洋行、商店,成千成万农民组织成搬运队。这样大的群众行动,没有破坏纪律政策的行为,这样好的工作真是不容易的。我在这里真正看到了群众的力量。我们占领金牛镇时,没收一家大地主的财物,地方负责人宣布现金归红军做军费。农民挑着铜币、银币,一担一担地送到红军司令部,也没有发现短少。其他财物有计划地分配给了苏区和当地的群众。
  注 释
  〔43〕三个苏区,指湘鄂赣苏区、湘赣苏区和鄂南苏区。
  〔44〕蒋冯阎大战,指一九三○年爆发泊蒋介石同冯玉祥、阎锡山联军之间的大规模军阀战争。这次战争从五月正式开始,至十月基本结束,历时半年,主要战区遍及河南、山东、安徽等省的陇海、津浦、平汉各铁路沿线的广大地区,双方共死伤三十万人以上。 
第八章 打长沙
(一九三0年六月至一九三年九月)
          关于打武昌和立三路线问题
  一九三○年六月二十日前后,部队集结大冶、阳新边界之刘仁八和三江口附近,准备休息数日,派往上海出席中央召集的苏区代表会的红军代表回来了。何长工与滕代远先后差一天,都回到了红五军司令部。五军军委召集了扩大会议,滕代远、何长工传达了当时中央会议的精神(立三路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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