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凝恋

从那日以后，文芷茹跟凌墨染似乎又回到了过去，他关心呵护着她，她平日照顾着他的生活起居，两个人漫无目的的继续溜达着。
    “去海边看看吧？突然想去那里走走。”虽然文芷茹在身边，可是凌墨染还是觉得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忘了。
    “走吧，反正也没什么地方去。”文芷茹很随意，转身之际却觉得小腹有些不舒服，轻轻皱眉。莫非是这些日子……呃……好吧，或许是太放肆了。
    二人刚到海边，还没落下，就感觉到了异常。曾经那个小村子，完全变成了空的，所有人都死了。
    文芷茹瞪大眼睛看着满地尸体，身体在颤抖。凌墨染走近，搂着她，似乎在安慰她。文芷茹猛的像是想起了什么，挣脱了他的怀抱，御剑而起，朝最近的城镇飞去，凌墨染紧跟着飞了过去。
    果然，城镇里死伤一片，一个满眼血红，浑身是血的人，还在疯狂的杀着人。
    “肖宜！”凌墨染不敢相信这个惨状居然出自肖宜之手。
    “凌墨染啊？”肖宜回头看着他们。“你们是来杀我的吗？”
    “肖掌门，你……”文芷茹完全接受不了这个人突然变成了这个样子，之前以为他只是受孤煞魂控制，现在看来已经不是了。
    “肖宜，赶快停手，你疯了吗？”凌墨染拿出佩剑。
    “我是疯了，我是坏人，可是这些人都不是好人，只要他们心里有心魔，魔就不会消失，会一直有杀戮，我把他们都杀了就好了。”肖宜似乎完全疯了，眉心的黑气一闪一闪。
    文芷茹倒吸一口凉气。不对，这不是魔域的人控制的他，可是还有什么人呢？一时紧张却想不起来了。正当文芷茹思考的时候，凌墨染已经飞起跟他对峙了。
    二人在天上你来我往过了几招，肖宜虽然修为不如凌墨染，但是现在他是疯的，而凌墨染是正常的，这个情况下居然可以跟凌墨染抗衡了。凌墨染看着他的样子，虽不忍心，但是这一地的尸体让他又不得不下狠手。一咬牙，准备杀了他。
    文芷茹自然看出了他的杀气，赶紧去阻拦。
    “小茹？”凌墨染显然没理解文芷茹的意思。
    “先不要杀他，让我试试。”文芷茹坚定的看着他。“帮我控制住他，我试试能不能打散他的魔气，打醒他。。”
    若能救他回正道最好，凌墨染自然同意这个方法，开始配合文芷茹的攻击。疯狂的攻击背后，肖宜目前完全没有自我意识，见到他们两个也是招招致命。不过万幸，凌墨染的修为是在他之上的。三人你来我往，终于肖宜一招出错，被凌墨染用真气锁住。文芷茹看到他动不得了，发动身上的魔血，右手出现了耀眼的黄光，使劲一甩，黄光变成月牙形切入他的眉心，为了万无一失，文芷茹又连续出了很多下。肖宜眉心的黑雾渐渐从后脑散去，眼睛也恢复了正常颜色，身子瘫软了下去，落到了地上。
    凌墨染跑过去查看，确认他的魔气已经驱散，放下了心。无极山藏在一边的弟子终于敢冲出来，凌墨染将他交给了其他弟子带回去了。
    文芷茹靠在墙边，忍着一阵一阵的腹痛，嘴唇已毫无血色。
    凌墨染紧张的跑过去，却在摸清她的脉的时候完全呆掉了，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怎么……”凌墨染不知道怎么说，也不知道该问什么，后退了两步，一种被欺骗的感觉涌上心头，满眼都是厌恶和憎恨。“果真，魔神就是魔神，我居然信了你。”
    文芷茹看着凌墨染的表情，也不知道怎么解释这个事情。腹痛越来越厉害，文芷茹知道指望凌墨染是没戏了。拿出之前孤煞魂给她的药吃下了一颗，然后坐稳自行运功，稳住了胎气。
    睁开眼睛时，凌墨染的身影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文芷茹虚弱的靠在墙边，泪水忍不住的流了出来。
    凌墨染回到凝绝山之后，似乎看起来正常了，每日处理帮派的事情，教导弟子，似乎恢复了见到文芷茹之前那个冷傲的他。正当大家以为剩下的最后几天可以平静的过去了，却被周茜漓的呼救惊醒。
    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邱笔通等人赶到时，凌墨染眼睛是暗紫色的，整个人跟疯了一样。周茜漓嘴角有鲜血，捂着胸口趴在地上，狼狈极了。
    “大师兄，你冷静！”邱笔通恐惧到了极限。
    “心咒，是心咒！”周茜漓提醒着。
    邱笔通一惊，赶紧让其他二人围住凌墨染，开始用真气压制他身体的魔性。过了一会儿，凌墨染瞳孔恢复了黑色，身子一软，晕倒在地。
    三人把他抬到床上，擦擦汗，看了下周茜漓的伤势确认不重，才放心的坐下来。
    “他怎么会记得心咒？”阚砚灵发问。
    “我觉得，断情散的功效没那么灵，有些东西他还会模糊的记得。我们出去的时候，他见过文芷茹。”周茜漓叹气，一直没说打赌的事情。
    “记忆可变，可是爱已入骨，若不想变，便不可变。”邱笔通叹气，心疼的看着凌墨染。
    “可是现在小茹变成那个样子，我们能怎么办？”尚纸秋难过的说。
    “她始终都是她，即便是做回了魔神，她也未曾改变。”邱笔通看着其余三人，眼中是无比的坚定。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愿意相信他。
    “我没想到，最后愿意信任她的居然是你。”周茜漓无奈的笑着。“三日后可以阻止攻魔域吗？”
    “难，我们没办法凭我们对小茹的了解，让所有人信服。”阚砚灵叹气。
    “就算所有人都不去，大师兄也会。”尚纸秋神色黯淡。“他这次回来的样子看似正常，实质已是万念俱灰。”虽不知在外面发生了什么，可是最起码他看似正常的样子却是最不正常的。
    有些事，有些人，总是要面对的。文芷茹站在山顶，面无表情的看着前方。
    “这里凉，为什么不加一件披风出来？”孤煞魂给他披了件暗紫色的披风。
    前些日子她回来之后，孤煞魂带她去人间，风风火火的给烈无际和桦箐办了婚礼。烈无际虽然一身修为都不在了，却仍旧是那个红衣少年，风度翩翩，帅气的迷倒众人。从此以后，他们便是最普通的夫妻，共同度过接下来的几十年…
    “明天，这里就会血流成河了吧。”文芷茹微微叹气。“我终究什么都改变不了。”
    “明天我出去应战，你只要好好保护好他就好了。”孤煞魂轻抚她已经可以看出来的肚子。“不要让他看到血腥的场面，不要让他看到自己的父亲和母亲像敌人一样对峙。”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文芷茹一直不理解，按理说，孤煞魂应该是恨他的。
    “因为你是烈无际最在乎的妹妹，他做的一切，只为了你能平安过一生。”孤煞魂爽朗一笑。
    “人我都遣散了，剩下的，都是执着着不肯走的，还有没地方去的。”
    “我知道，你也该走的。”孤煞魂提醒道。
    “明日我跟你一同应战，这也是我的执着。”若必须死，我只希望你杀了我。
    “哎！你知道吗？心魔回来了。”孤煞魂说的很平静。
    “果然是他。”文芷茹在魔域听别人说过这个人，那日一时没想起来。“那些名门正派还不知道吧。”
    “应该是，不然哪还有空理我们。”孤煞魂笑。
    文芷茹看着远方，竟有种腹背受敌的苍凉。
    天明，结界外聚满了人。
    文芷茹轻轻一笑，认出了那个她熟悉的身影。在人群最前面，而他的身后，都是她当年见过的人。紫瑶仍旧是那身打扮，秦宣也仍旧气宇轩昂。
    孤煞魂手中结印，结界撤去。二人和身后十几个人，渺小的出现了浩浩荡荡的队伍前面，显得极不协调。凌墨染看到文芷茹，一阵心痛，那个曾经在他怀里的女子，他以为他得到了她的爱，却没想到都是欺骗。他的伤心、愤怒、怨恨，是她最想要看到的吗？
    此时此刻的文芷茹，看不出丝毫的魔气和杀气，反而周身环绕着的，是凝绝山修仙独有的仙气。
    正派的那些人，对于他们直接撤去结界还是很惊讶的，纷纷后退了几步，不知道他们又有什么诡计。
    “魔域伤了我们几千人，怎么就出来这点人受死？其他人呢？”秦宣傲气的看了一眼。
    “都让我遣散了。你们只需要杀了我们，便不再有魔域。”文芷茹笑着说，裹紧了披风。就算凌墨染不记得，其余的人都还记得，若被他们发现自己已有身孕，只会让整个凝绝山都跟着为难，让凌墨染难堪。
    “好自信啊，以为我们这么多人杀不死你吗？”秦宣恶狠狠的说。
    “没有自信，今日出来，就是受死来了。”孤煞魂挡在她前面。“不过希望你们能先战败莺鸾令。”
    孤煞魂说着，祭出令牌，口中默念口诀。文芷茹惊恐的摸着腰间，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偷了去。
    “魂哥哥不要！”文芷茹想要拽住他，可是却被他弹开了。反噬，魂哥哥，你为什么要用命来保护我……
    风云变化，狂风袭来，修为低的人直接被吹到了站不起来。天上似乎裂开个口子，一个身形巨大的仙兽落下，孤煞魂狂傲发令，仙兽瞬间张开血盆大口，放出浑浊的气体。凌墨染等众掌门、弟子纷纷放出真气盾抵抗，可是后面的修为低的弟子还是被气体扫过，哗啦啦的倒下一片。
    巨兽嘶吼，天地变色，几轮下来，孤煞魂脸色已惨白。文芷茹无论用什么方法都无法靠近他让他停下来。终于孤煞魂跪倒在地，吐出一口鲜血。前面的仙兽用尽全力一下，渐渐消失。
    孤煞魂抬头看看出了掌门和诸位比较高的十几个人还站着，其余的人都躺下了，微微笑着，似乎对这个战果很满意。
    看到仙兽消失了，众人赶紧去查看倒下的弟子。文芷茹跑过去扶起孤煞魂，急得快要哭了。
    “都说了多少次了不能跑，你就是记不住，以后我也说不了你了，自己照顾好自己。”孤煞魂勉强一笑。
    “谁说的？”文芷茹回他一个微笑。
    孤煞魂感觉到后背热流涌动，被反噬断掉的心脉慢慢愈合，身体的伤口也慢慢消失了。
    “我能保住你的命，却救不回你的修为。以后你不能再当魔域第一战将了，你只能做个会老会死的普通人，对不起。”文芷茹抱歉的看着他。
    “我还真的很想看看我老了是什么样子呢。”孤煞魂笑着，转头看那群紧张的神仙们。“诶，不用看了，那是醉酒兽，他们都没事，只是醉了而已，三五天的就醒过来了。”小茹，你爱他们，我不杀他们，只希望他们不再为难你，让你好好活下去。
    孤煞魂感觉到扶着自己的手在抖，以为文芷茹为了救他动了胎气，紧张的看向她，却没想到碰到她笑的说不出来话的表情。
    众掌门也是一囧，不知道说什么好。
    凌墨染始终看着眼前姿势亲密的两个人，怒火暴增，烧的自己浑身度难受。文芷茹，魔神，他可是你的爱人，你的一切？我在你心里又算什么？
    “诸位掌门，长老，在下有个不情之请。”文芷茹放下孤煞魂，站起来面对凌墨染他们。“他虽然做了很多坏事，可是他现在已经是个凡人了，以后再也不可能做什么坏事了。还有，后面那些你们眼中的魔，他们不是不想走，他们只是没地方去而已。他们从小生在魔域长在魔域，他们除了做魔，什么也不会。可以放了他们吗？你们要的不过是我而已。”
    “小茹！”孤煞魂声音很大，他不明白为什么文芷茹要去送死。
    看到孤煞魂紧张的表情，凌墨染更加生气了，愤怒的转头盯着他。
    “可以吗，凌掌门？”文芷茹转向凌墨染，她能感受到他的愤怒。
    众人都看向凌墨染，秦宣却暗暗将背在身后的手蓄满真气。
    凌掌门？凌掌门是么？凌墨染脑袋已经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都被愤怒掩盖了。
    “不可以。”秦宣突然跃起，朝着文芷茹攻击过来，文芷茹没想到他能打过来，下意识的护住了肚子。
    当秦宣马上打到他的时候，一个身影护在了文芷茹身前。鲜血溅到了她的披风上，文芷茹呆呆的接住倒下的身影。
    “茜漓，你没事吧。”文芷茹紧张的问着。“你怎么这么傻啊。”
    “没关系，还死不了。你要接下这一击，恐怕要出人命了。”茜漓勉强一笑。
    “秦帮主，能否不再下黑手？”凌墨染被这一击牵回了意识，转而愤怒的看着秦宣，周身散发出来的是压抑。说罢，吩咐尚纸秋过去将茜漓扶了过来。
    “你想救你的爱人吗？”凌墨染看着她问。
    文芷茹一愣，随即一笑，没回答。
    “我问你想救你的爱人吗？”凌墨染冷冷的，向前走了几步。
    “爱人吗？”文芷茹抬眼看他，又转头看孤煞魂。“若你这么认为，就是吧。”
    “若我不同意呢？”凌墨染继续往前走，文芷茹感觉到现在的他浑身都透露着可怕的气息，不由得往后退着。
    “凌墨染，你知道我跟她什么关系都没有，你停下，所有人都可以这么对她，只有你没资格！”孤煞魂看到文芷茹已经无路可退了。
    凌墨染转头看着坐在地上的孤煞魂，只有我没资格？却有些犹豫了。
    “恨我也好，怨我也罢，放了他们好么？”文芷茹抬头看他。
    凌墨染盯着她，双手一挥，孤煞魂和魔域剩下的人都消失了。文芷茹欣慰的给了他一个笑容。“谢谢。”
    “为什么要骗我。”伸手掐住她的脖子，生气的看着他。
    “大师兄！”凝绝山的人和周茜漓都没想到凌墨染能这么对文芷茹。
    “为什么你要骗我！”凌墨染重复着，瞪大了眼睛，手下用力。
    “我从来都没想骗你。”文芷茹轻轻闭上眼睛。我从来都没有骗你，只是不希望你为难，不想让你痛苦而已。
    文芷茹等着凌墨染下手的那一刻，突然不远处想起了近似于可怕的笑声。
    所有人都朝着笑声的方向看去。一个紫发少年从天而降，华美的紫色长袍，张狂不受拘束的样子，虽然长了一副好皮囊，却让人从心里觉得恐怖。此时，因为突然到来的不速之客，凌墨染的手也松开了。文芷茹看着紫发少年，轻轻叹了一口气，果然还是来了。
    “你们真有趣，一群人，对着一个女人下手。”紫发少年语气中充满不削。“我最不喜欢这么没风度的人了，我送你们走吧。”
    说着，紫气来袭，众人出手抵挡，却被他的力量逼得齐齐后退，有几个门派长老嘴角已经有了血迹。
    文芷茹看着天上的身影，一跃而起，人前金光一闪，阻隔了所有紫气。
    “我是来帮你的，这么不领情？”紫发少年假装噘嘴，手下却没停下来的意思。
    “心魔，为什么要回来？”文芷茹略显吃力的说。文芷茹这些日子就发现自己身上魔血力量越来越弱，现在已经很难跟血魔抗衡了。
    “我本来就属于这里，不回来去哪？有心帮你还不识好歹！”紫发少年说着，手中用力，打散了文芷茹的金色光遁。
    文芷茹被心魔的力量一震，身子朝后面飞去，凌墨染心中一紧，赶紧飞起接住了她。文芷茹感觉小腹好痛，瞬间脸唇都白了。虽然心理还是怨恨她的，但凌墨染感觉到她的不适，还是从背后往她的身子里输真气，帮他稳住了胎气。
    “心魔！你不是死了吗？”秦宣惊讶的看着眼前的人。
    “死？哼！”心魔不削的扫了一圈，最后将目光放在了文芷茹的身上。“你娘有心饶我一命，我怎么会辜负他的期望呢？”
    众人这才知道，当初辉璨仙子瞒过了所有人，放了他。
    “你这个魔神当的不够格，好好的魔域让你搞得就剩一个人了，跟你娘一样善良的发傻！我回来拯救魔域啦，我可爱的家，怎么变成这样了呢？”
    “魔域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你需要拯救的只有你自己。”文芷茹艰难说着，额上满是汗珠。
    “只要人的心魔还在，就不怕魔域没人。”心魔笑着。“看在你娘的面子上，今日我也饶你们一命，下次再见就只能是敌人喽。”
    说罢，心魔化作一道紫光，飞入了魔域。
    众派掌门不知所措的互相看着，又看看凌墨染怀里的文芷茹，突然觉得即便她是拥有纯正魔血的魔神也没什么了，他们现在共同的敌人是这个突然出现的心魔。
    虽然凌墨染一直在给自己输真气，可是剧痛还是让文芷茹感觉浑身都没有力气了。凌墨染感觉到怀里的人身体抖得更厉害了，冷汗已经将披风都浸湿了，搂着她坐下，双手从后背给她输入真气。
    周茜漓掏出一瓶丹药，让阚砚灵给送过去。阚砚灵虽然不解，还是走到文芷茹面前。打开瓶盖，药味儿散发出来，他一愣，转头看向周茜漓，周茜漓朝他点头。阚砚灵看着眼前表情痛苦的文芷茹，拿出给她服下了。凌墨染凝聚真气，给她催发药力。
    一会儿，凌墨染收回了真气，文芷茹无力的晕倒在了凌墨染的怀里，脸白的完全没有血色。阚砚灵给她把脉，长出了一口气，神色复杂的看向凌墨染。
    “凌掌门，现在我们该怎么办？”紫瑶走过来。
    “我们先各自回去，再商量对策吧。”凌墨染觉得目前的情势更加复杂了。
    “那她呢？”紫瑶心疼的看了一眼凌墨染怀里的文芷茹。她一直都挺喜欢她的，即使得知了她是魔神，也还是愿意相信她。
    “她……”凌墨染犹豫着。
    “先带她回凝绝山吧。”阚砚灵赶紧表态。
    对于文芷茹的身份大家都知道的，其余人都没意见，大家各自用不同方法将醉酒的弟子叫醒，整理了队伍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