恃宠而娇

第67章


  远远传来呼啦啦的破空声,似乎有人恼羞成怒,不停挥舞着手里的斧头。
  “你去官府告富商,官府没理你,你去官府告全德堂,官府还是没理你,你告的次数多了,他们还拿棍子打你,后来你才知道,官府收了富商和张神医的钱。”
  唐娇脚步一顿,看着眼前两人。
  义庄里停放着几口棺材,客死异乡的旅人,以及没钱下葬的穷人,静静躺在棺材里,身体散发着淡淡的臭气,引来几只嗡嗡作响的苍蝇。
  石娘子乱发披肩,提着斧头,两只眼睛渗着血丝,瞪着眼前的黑衣男子。
  那名黑衣男子背对着唐娇,黑色的头发黑色的披风,直直披在身后,声音低缓平静,却透出股诡异的诱惑力,就像飞蛾面前闪烁的火光。
  “你现在又老,又丑,又穷,无家可归,每天只能跟死尸呆在一起,这都是谁的错?”他缓缓笑道,“你恨富商,恨邻居,恨张神医,更恨助纣为虐的官府,可惜你一把斧头砍不死所有人,更拿不回被他们夺走的一切……但我可以帮你。”
  唐娇站在他身后,欣赏眼前这一幕,神色略微复杂。
  石娘子眼神同样复杂,半晌之后,就在唐娇以为她会答应下来时,她缓缓摇摇头,掏出张皱巴巴的黄纸钱丢向黑衣男子,唐娇不需要看,也知道纸上写了什么。
  黑衣男子低头看了眼黄纸钱,连笔都用不起,黄纸上是泥土写的不卖二字。
  石娘子越过他的肩,看向他身后站着的唐娇,缓缓的伸手入怀……看来她已经准备了足够多的黄纸钱。
  “我跟他不是一伙的。”唐娇连忙举了举手中湿漉漉的油纸伞,指了指外头道,“外面雨大,我是过来避雨的。”
  外面的确倾盆大雨,宛若无数根白线连接天地,石娘子看了眼窗外,这才松了手,没将怀里的纸钱掏出来丢她,却将一双阴冷的眼睛望着黑衣男子,下巴朝门外抬了抬。
  黑衣男子——天机神色复杂的看着唐娇,唐娇却像是没看见他似的,转头欣赏起墙壁上的蜘蛛网。
  天机便没再说话,抬脚朝门外走去。
  唐娇忍着回头看他的冲动,直到他的脚步声消失在雨里,她才转过头来,将手里装点心的油纸包递给石娘子:“多谢你的收留,要吃点不?”
  石娘子摇摇头,像只警惕的家犬,不肯吃外人的食物。
  唐娇没强迫她,看了眼外面的雨,她笑道:“这雨看起来一时半会也停不了,左右也没什么事,我给你说几个故事听听吧,哦对了,我姓唐,是个话本先生。”
  石娘子一开始仍警惕的看着她,后来发现唐娇真的只是说故事,这才放下手里的斧头,静静倾听起来。
  义庄外风雨连天,白帆飘摇若雪,义庄内停放着两只棺材,石娘子和尸体都静悄悄的,只有唐娇的说话声,说着一个接一个故事,直到雨停,她才转过头,对石娘子道了别。
  石娘子眉宇间的警惕消散了些,对她点了点头,算是道别。
  粉色绣花鞋重新跨出义庄门槛,唐娇将手伸出屋檐外,仍有几滴雨水落进她手心,她斜撑着油纸伞,刚要打开,眼睛顺着地上那双黑靴一路向上,望向那靠在灰白墙壁上的人。
  天机似是去而复返,身上湿漉漉的,头发也湿漉漉的,见唐娇看着他,他面无表情的说了声:“走吧。”
  唐娇单眉一挑,撑开伞,快步走进雨里。
  天机缓缓迈开脚步,不远不近,跟在她身后。
  唐娇越走越快,越走越烦,最后脚步一顿,大声喊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一个人不安全。”天机淡淡道,“送送你。”
  “用不着你假好心。”唐娇冷笑一声,重又迈开步子。
  这之后,两人一句话都没说。
  直到回了城内,唐娇走着走着,身后忽然传来淡淡一声:“宰相府不在那边。”
  唐娇没理他,径自走回了胭脂茶铺,左近有茶客路过,对她笑道:“唐姑娘,今天茶铺不开张吗?”
  “今天歇息,请诸位明天再来捧场。”唐娇强笑一声,打开房门,然后砰地关上。
  茶铺和她的住处是连在一起的,每天开门就能做生意,关门就能睡觉。
  天机站在门外,看着眼前飘扬的茶旗,眼神极复杂。
  六十八章 百来故事边编做饵
  第二天茶铺开张的时候,唐娇发现铺子里多了个不速之客。
  飞鱼服,绣春刀,黑披风——是天机。
  唐娇装作没看见他,直到晌午,茶铺里除了他还是他,再没半个人敢进来,她终于装不下去了,走过去敲了敲他面前的桌子,对他怒目而视。
  “我只是来喝茶。”天机双手叉在膝上,淡淡道。
  “你能换套衣服再来不?”唐娇按捺着怒火道。
  天机:“?”
  见他满脸不解,唐娇只好解释道:“你这身打扮跟监市太像了……”
  监市又称城管,是广大贩夫走卒的敌人。
  天机沉默半晌,道:“飞鱼服和监市服……无论花色还是款式,都不一样。”
  “老百姓哪知道这么多?”唐娇随口道,“反正你坐在这里会吓坏大家的,怕你振臂一呼,缴鸡蛋了,缴鱼了,有什么缴什么了。”
  天机无语的起身,朝铺外走去。
  擦肩而过时,他问:“王家把你赶出来了?”
  “非亲非故的,人家凭什么留我白吃白喝?”唐娇笑道。
  “……暮蟾宫舍得?”天机淡淡道。
  唐娇惊讶的看了他一眼:“你吃醋啊?哈,你要是早跟我说这话,我会高兴的绕城跑圈,现在嘛……”
  顿了顿,她冷笑一声:“现在你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
  “唐姑娘。”
  两人齐齐循声望去。
  白衣翩翩,笑若春风,暮蟾宫负手而立,站在茶铺对面,探究的目光望来,笑着问:“打扰你们了?”
  “没。”唐娇丢下天机,朝他走去,拉着他的袖子道,“走吧,我肚子饿了。”
  天机立在原地,看着他们两人渐行渐远的身影,手指一根根收拢,发出噼啪声,目光变得越来越幽暗,越来越冷。
  唐娇才懒得管他的感受,若是知道他不开心,说不定她会直接笑出声来。
  谁折磨她,她就折磨谁,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饭庄内,依然是一壶好茶,一条清蒸鲈鱼,暮蟾宫递了双筷子给她,不动声色的问道:“他怎么来了?”
  “估计是来监视竞争对手的吧。”唐娇接过筷子道。
  “哦?”暮蟾宫好奇的看着她。
  “我前些日子得了些有关石娘子的消息,你听我说……”唐娇将自己知道的情报一个不漏,全说给他听了,然后面色凝重道,“她沦落至此,跟贪官污吏脱不了干系,恨屋及乌,她很难再相信披官服的人。”
  “原来如此。”暮蟾宫垂下眼眸,面色同样凝重,“此事就有些难办了……”
  唐娇踌躇片刻,开口道:“能让我试试吗?”
  暮蟾宫抬眼看着她:“你有什么主意?”
  “你注意到了么?”唐娇道,“故事里那个陈家小儿子,不见了。”
☆、脸谱流光石难藏
  “陈青生?”暮蟾宫想了想,“关于他的消息不多,小道消息说他被石娘子丢弃了。”
  “这不是很奇怪吗?”唐娇道,“你想想,陈家失火时,石娘子抱着当时才两岁的陈青生逃了出来,为了给他治伤,把田产都给卖了,钱也被庸医给骗光了,为了给陈青生求个公道,不但得罪了官府,还耽搁了自己的一生,现在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天天跟尸体住一块……为了这个陈青生,石娘子几乎抛弃了自己的一切,她真的会抛弃他吗?”
  “那他也许已经死了。”暮蟾宫道。
  “如果没死呢?”唐娇对他笑道。
  暮蟾宫看着她,慢慢露出同样的笑容。
  两人相视一笑,他们在一起久了,渐渐有了默契,有许多话不需要说,只要彼此一个眼神,一个笑容,就明白了对方全部心思。
  “这件事只能我来做。”笑完,唐娇道。
  暮蟾宫琢磨了一下,似乎一时半会真找不到更好的人选,于是点点头:“好,那你去见石娘子,我在义庄外面等你。”
  计划定完,两人便抛开烦恼,开始吃饭,唐娇依然吃的艰难,夹十次菜,有九次吃不到嘴里,真是越吃越恼,最后恨不得低头舔盘子,但都被暮蟾宫制止。阳光透窗而入,给他,给他雪白的袖摆,给桌上的菜都笼上一层辉煌,他笑眯眯的夹一筷鱼肉,递到唐娇嘴边,像喂自家的猫一样,极细心的喂她。
  直将她喂饱之后,他才吃掉剩下的菜,付过钱,两人出了饭庄,驱车去了梅花义庄,离义庄还差一小段距离时,马车停了下来,唐娇掀开车帘,从里头跳了下来,身后,传来暮蟾宫的声音:“万事小心。”
  “你放心。”唐娇朝他点点头,抬头张望了下天空,乌云滚滚,隐有雷声,她不禁笑道,“天公作美啊。”
  说完,快步朝义庄走去,走到一半,开始小跑,终于在暴雨之前,赶到了义庄之内。
  石娘子一手举斧,一手举黄纸钱,面色阴郁的朝她望来。
  “又见面了。”唐娇指了指外面,“我又是来避雨的。”
  石娘子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终是没赶她出去,回头继续料理柱子边捆着的两人,那两人都是官府中人,脚边上还放着两只箱子,箱盖半开,露出里面的金银财宝以及绸缎首饰来,显然是奉命过来买她手里的脸谱……只可惜,他们似乎低估了石娘子的武艺和脾气,现在被她捆的粽子似的,嘴里还塞满了黄纸钱,有一个使命感过盛,呜呜呜的还想劝话,结果石娘子抱了一脸盆的黄纸钱过来,面无表情的往他嘴里塞,一把又一把……最后那人翻了个俏皮的白眼,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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