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愁儿女

第54章


  王由吓得一阵倒退,那些官女看惯了这种把戏,她们一点不寒心。
  有一位经验丰富训练有素的贼婆娘蓦然扑向前夺刀,姑娘猛的一抖手,这位官人摔出去跌个大马爬。
  姑娘接着说:“我父亲是个名猎户,我自然学过对付狐鼠鹰狗的手段,从这时候起你们最好别靠近我……
  给我吃的你们先吃我看,不管一杯茶或是一盂饭,晚上请一位陪我睡觉,含糊一点儿我定不会杀人,横竖我非你们讲话……
  现在请你们出去,这屋里留一位听候使唤就好。王先生你也请退,我要清静歇一会,明天见。”
  刀尖转指到王由脸上,王先生只好夹紧屁股走了。
  仁孝斋虽说是个平房,其实也还有很多的亭台楼阁,因为斋这一个字多少与读书有点关系,所以这里倒也有个魁星阁供奉魁星,这举足起斗丑八怪偶像,从未见到八阿哥一见。
  那些长不出胡子说话阴阳怪气的太监们,因此也就不当一回事。蛮好的一座阁多年尘封香火久绝,谁都想不到这荒凉的境界,竟做了宝三爷临时的行辕。
  当时他徒步跟追喜萱姑娘车后混进仁孝斋,藏身一株大槐树上面,这株树恰长在喜萱金屋窗前,窗户洞开,珠帘摇曳,一切经过,三爷自然听见也看见了。
  先头决计守到夜静更深进屋救人,后来又记起姑娘给他的那一封信,信里头婉转哀求他,说是不要为她一个无足轻重的危害大局,务必顾念张维和老掌柜万居两位的安全……
  信写得那样俳恻缠绵,滴泪和墨满纸节孝义烈,最后说鼎镬如饴自甘就烹,誉如我佛割截身体以饲饿虎,但愿爱我者一一平安……
  究竟这些话是不是真靠得住呢?女儿家有多大的定力不为淫威所屈呢?看,非要看个明白。
  宝三爷总还是小孩子爱淘气,这样一想,他就跑到奎星楼耐心住下,解闷去隔壁藏书楼搜书读,饿了上厨房偷好的吃,白天尽量睡觉,晚上溜进姑娘屋里保镖。随便那一个角落,床底下,承尘,衣橱里,灯梁间都是他藏身的所在。
  这位爷的身手真个是轻如飘尘落叶,捷若猿揉狸猩,谁又能发觉他呢……
  一天没事,两天没事,八阿哥杳如黄鹤,王由也不再来,喜萱姑娘身上还是那一套大青衣裤褂,衣不解带,手不离解腕尖刀。宫人们吃她也吃,喝也喝,一句话也不讲,一张脸冷若冰霜,但是态度依然非常镇定。
  宝三爷渐渐的看出姑娘底决心,而且机警过人,然而他还是不再打扰她,认为既被送这地方住下几宵,那就必须让她来个斩钉截铁的表示,好教她以后再妯娌姐妹间抬得起头,真金不怕火,污泥里长出来的青莲才是最好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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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三爷一心爱护喜姐姐,他宁可陪她多吃两天苦,但是他没带来兵器,再来天气热总想换衣服,这天一清早他暂时离开了西山。
  天下事偏有那么凑巧,纪宝离开喜萱姑娘这一天,也就是说姑娘被接到忠孝斋第四天。
  近午时光,城里派来了两名老宫女,她们奉八阿哥的谕旨来向喜萱姑娘下最后的警告。
  两位贼女人够凶也够会讲话,劈头先告诉姑娘说:“忠孝斋一年四季弄来的妇女们不一定有多少,来了就是不能去,听话的他当一位妃子看待有她的享福,不懂事闹别扭的那是活受罪,把她交给将十名保镖的当娼妓取乐,或则发配豢马饲狗的厮养做小老婆。
  这算太大的恩典,否则抬送山上围场去喂大虫,或者赶进马厩捆起来让骡马糟塌,这也并不稀奇,要是给关在地牢里受细碎刑罚更难受,饶你铁打金刚铜浇罗汉也恐怕受不了……”
  这篇话像是写文章起讲,急转直下说到八阿哥今夜有空,准定初更天前来成亲,教姑娘要好好熨贴伺候,错了半点儿那是自讨折辱。别说什么练过手脚,会两下花拳绣腿,八阿哥手中一枝鹿筋马鞭子底下,向来没有见过硬骨头……
  未了说王由转告的话八阿哥全听到了,张维没有死罪总有一天走出监狱,假使姑娘成了殿下宠妃,谅他刑部杨大人不敢为难国戚,父女自有见面的日子,横竖等成亲后慢慢央求。
  两个贼女人的话当然不只是这几句,姑娘听着心中了了。本来那天跟王由来到忠孝斋已把生死置之度外,但还想负隅严守葳莅,要挟八阿哥着急设法拯救父亲……
  她不愿意纪宝牵涉她的事,皇子的来头太大,怕只怕坑害了宝三爷污损了傅家体面,总想等父亲无罪释放,然后从容戕于忠孝斋,这样可以免却许多惦挂……
  现在她知道她的如意算盘破碎了;八阿哥对父亲命案必是无能为力,但是对于她的美色又决不肯放过……事到临头计唯一死自求解脱,可只是要让纪宝得到了消息怎能罢休?而且纪珠即日也要来京。这位爷目空一切豪气干云,他更不会轻饶八阿哥。
  究竟卵石不敌,假使断送了傅家满门富贵,她岂不是成了千古罪人……她一边想一边打算,可真是个柔肠寸断,心灼欲焚,好在她虽然极端痛苦,却还是一点不慌张。
  两名宫女看喜萱姑娘神色自若,她们也就参不透她葫芦中到底卖的什么药?
  她们陪她进午餐,姑娘好像吃得很香,她们随即请她沐浴更衣,她不但点首答应还来个巧笑舒颦,不但笑得顶妩媚,而且装做不经意样子,解下了悬在腕上时刻不离的解腕尖刀,什么人看了她也会相信她心回意转。
  那两名老宫女窃喜吓唬成功,她们送她走进盥洗室,眼觑她娇羞地掩上门,姑娘掩上门随手下了栓,衣底下抽出另一把解腕尖刀把一张脸划割个稀烂,咬着牙忍定痛楚,姑娘手扶沿盆边沿坐地下昏了过去。
  两个老宫女还算不敢太放心,她们俩就没离开盥洗室门儿外,猛听得一声钢刀落在砖地上,她们晓得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隔壁本来装有机关门,原是窥浴追欢的仵孽设备,她们带一群人由边门抢进去,血泊里抱起姑娘赶紧敷上药。
  谁也都听说过宫中常备着极珍贵的汤火刀创药,上了药止住血姑娘顷刻醒转过来,她一点不示弱立刻挣扎起立嘿嘿地笑,笑得两位贼女人冒了火,便教把她两只手背绑上关进空房里,听候八阿哥前来发落。
  初更天,忠孝斋围墙外来了二十匹快马,报说八阿哥驾到。
  八阿哥走进他的密室,坐下去听取老宫女的报告,一声不响虎虎地站起来,伸手壁间选了一枝专为抽人的马鞭子,走出回廊向原有留在这儿的四十名保镖讲话。
  说是刚才得到密报,张维在西藏拉萨拥有很大的势力,他是四阿哥的党羽,四阿哥正在支使义勇侯张勇尽力营救他脱狱……
  说喜萱姑娘一身武艺,是很难得的女孩子,现在准备说服她,然后派人劝诱张维投降,今天要是不能使她就范,那就是从速除掉她父女以绝后患……
  讲完话走进大客厅,厅中放一把大圈椅,左右雁翅般散着十六张靠背凳子,八阿哥拱手让带来的那一批奇形怪状养士就位,指挥四十名保镖弓月形围随侍立。
  他这才坐下大圈椅,扬起手中马鞭子,亮着嗓子叫:“来,把那丫头带上来……”
  喜萱姑娘被押进大客厅,连头搭脸扎上了绷带,光剩着鼻孔,嘴,和一对寒星似的大眼睛露在外面。
  她镇定地站在灯光下,八阿哥瞅她半晌问:“为什么一定要找死?”
  姑娘说:“你任情任性欺侮一个穷苦无依的女孩子,这算威武吗?”
  八阿哥道:“事先我两番派王由跟你讲明白,接你到这地方好好招待,我又怎么欺侮你呢?”
  姑娘道:“我对王由怎么说的,你办到了没有?原讲好要等我父亲出狱后三天,我以身报答你。
  现在父亲关在刑部死囚牢里,你就教两个女妖怪来吓唬我,说什么今夜初更前来成亲……
  为着敬重你的名誉,为着保全我底清白,我割碎我多事的脸,并不妨碍你的尊严。
  你对我父亲总尽过一分心力,我仍然很感激,无以奉敬,我带来一包袱上等珍珠,请你收下赏人,你当然看不起,我可是不敢白劳驾,几百颗珍珠在我看算很重的谢仪了……
  父亲未能脱罪,我的容貌已毁,前面提的事也就作罢,你是不是可以即时释放我下山呢?”
  这几句话姑娘讲得相当柔和,八阿哥听着笑笑说:“我有极好的伤药,你一张脸可保无妨,既然来到这儿那就别想出去。
  听说你一身好武艺,我身边就没有一个会两手儿的侍儿……我不单是要你,也还要你父亲投降。
  四阿哥成不了大事,你们父女不要糊涂。今夜我还是要住在你屋里,明天或且后天,我派人劫牢救你父亲出来,资送他回去拉萨替我做事。
  劫牢的罪名我有办法推在老怪物张勇身上,张勇是四阿哥的走狗谁不晓得?这一来四阿哥在皇上跟前也就完啦……”
  说着举起马鞭子向空中舞个大圆圈,纵声哈哈大笑。
  姑娘高声叫:“殿下,我们并不认识义勇老侯爷,父亲在边疆是个穷猎户,我也不是怎么样真练过的女孩子……”
  八阿哥摆手说:“这些话你是白讲,我全明白,方超,钱有为都是张勇的人,他为什么反而去保释你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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