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愁儿女

第55章


你还能说与他没有关系……今天我决定不走,你还是赶快梳洗去。”
  姑娘料到大祸临头,不如痛快一死,必须拿话激怒他,博个乱刀分尸免受折辱。
  喜萱姑娘抱定决心,她立刻戟指着八阿哥叫:“允禩,你够残忍也够狠毒,凭你一肚子牛黄狗宝卑鄙下劣,你还配跟四阿哥争衡天下……”
  八阿哥怎能再望下听,吼一声赶起来,赶不及挥动马鞭子。
  蓦地灯梁上燃着百十来枝蜡烛的五百斤重烂银吊挂,平白断了练子摔下来,打破十来块铺地斗大红砖。
  八阿哥总是身手不凡,险煞托地一个倒退,跳过大圈椅。
  可是眼前一片漆黑,同时又飞来一阵灰雨,迷住了在场五六十条汉子眼睛。
  大家都是内行人,晓得这是夜行人使用石灰袋子,客厅上顿时大乱。
  那吊挂摔落的地方,距离喜萱姑娘立足处不过两尺,但是她依然屹立不动,喧哗声中耳畔听到四个字,“纪宝来到”。身子便让人夹到院里,落足假山上随即飞腾登屋。
  她被放在女墙边枧沟内,沟是深,姑娘身材也小,平坐着正合式。
  宝三爷又在讲话,他讲:“我人短不能驮你下山逃生,必须擒住八阿哥,劫持他借马送我们走路……
  你藏在这儿等我,别望下跳,我来了再接你下地。别作孽,你要坏了生命我就不想生还。”
  边说,边割断姑娘两手捆绳,递给她一枝匕首。
  姑娘叫:“爷,你何苦……”
  她伸手摸索,三爷早走了。
  他绕到左庑廊前飘身下去,闯入马棚,剑刺脚踢把几十匹马赶出角门四散下山,回头又望后面厨房来放一把无情烈火,这才拔下背上三尺青锋,冲出前面决斗八阿哥。
  这时候前后院子里已经燃着了无数灯筒火把,五六十条汉子各自亮着兵器,奔跑哼喝着。
  八阿哥站在人群中仪表不俗,他手中拿的是一柄雁翎刀。
  三爷打量着他的背影儿正待蓄势进攻,眼见有三条汉子纵上屋,急忙镖囊摸出三枝铁翎箭。抖左腕连猛掷,三条汉子各中一箭滚落檐下,院子里马上又是一阵大乱。
  八阿哥霍地扭翻身发现了三爷,看他是个小孩子,一张脸花绿绿,青绸子包头,青绸子裤褂紧扣紧扎,腰挂镖囊,手横宝剑,脚登犬舌快鞋,身高不过五尺,可是十分勇猛雄健。
  彼此一照面,三爷叫:“允禩,看镖……”
  脱手飞出一枝水磨钢镖,人跟着向前跳。
  纪宝左边手打出钢镖,人跟着向前跳,蛮想八阿哥中镖跌倒,擒贼擒王。
  可是事情并不像他想的那么简单,人家要是没有两下子狠工夫,也就不至敢作敢为。
  当时,八阿哥刀翻人跃,躲开钢镖,悬刀骤落,刀背恰又盖住了三爷猛冲一剑。
  三爷押剑撤身,八阿哥反客为主,刀绕中盘。
  三爷滑步让刀,剑奔对方咽喉,八阿哥倒抡刀锋推剑。
  三爷破看人家使的是宝刀,挫肘收剑,剑化把火烧天,旋踵疾走。
  八阿哥伏地曲踊,刀追三爷后背,蓦然有人高叫:“殿下,退,要不得……”是四川人口音。
  三爷猛翻身,喝一声:“着”刺斜里剑削八阿哥握刀右腕。
  就只那么几分光景,一枝锁骨霸王鞭卷入圈中,风扫落叶恰好荡开剑,救了八阿哥一条臂膊。
  三爷脱袍让位还剑磕开一鞭凤凰争窠,凝眸觑面前敌人,是个四十来岁硕长汉子。
  汉子笑:“好家伙,那学来的大罗剑……”
  三爷一听大惊失色,八阿哥退在一旁亢声叫:“多上来两位……要活的……”
  两边应声飞进两柄戒刀,三爷一看戒刀,陡记起赫达喇嘛,再一看来人果是两个和尚,心里立刻着慌,急忙舞剑护身,反攻为守……
  小孩子虽则武艺臻上乘,到底初出茅庐,未免经验不足。
  其实两个妖喇嘛倒不一定怎么厉害,那使霸王鞭的却真是了不起,不单是势猛力沉,而且专找三爷身上要害点戮。
  还好三爷学过点穴,懂得解数,腾挪躲避倒是被他让过好几手狠招,然而手中一枝宝剑始终不敢去碰和尚的两柄戒刀。
  那汉子的霸王鞭粗如胡桃,也不许他放胆迎架,勉强厮杀了半个时辰,渐渐觉得手脚迟缓,气力不支。
  心里越着急越不行,眼见败在顷刻,霍地一片剑光从天下泻,剑如泼水,光同闪电,扫开两柄戒刀,接在霸王鞭火杂杂狠刺狠劈。
  纪宝脱身跳出圈子,看来的是个蒙面女人,身材十分窈窕,上下银灰色紧装,双剑翱翔,风雷并发,杀得那汉子不住倒退,吼叫连连。
  三爷也总是看得呆住了,冷不防当头飞来一团绿火,火里一柄飞刀盘旋疾落。
  三爷闪让不及,急待滚地逃命,突然背后伸出一只手攫去飞刀,同时那边有个妖喇嘛一声惨叫扑地身亡。
  一条白影子由三爷背后飞出去,像个翼手类大蝙蝠,悄无声疾翔场中,云龙探爪攫去霸王鞭。
  白影子跟着望下降,卷地低飞,极快,极捷,就是没有办法看清楚那一回事。
  那使鞭的汉子平白摔个大马爬,使戒刀的两位大和尚同时撒手扔刀扑跌归西。
  白影乍停,群动皆息,火炬光中现出一身男打扮的胡吹花,美发堆云,圆姿替月,一件白罗衫子,底下绫袜纱鞋,明眸剪水,皓齿如珠……
  满场贼子没有一个能张开嘴讲话,百十来对贼亮眼睛齐看着千手准提,看她掷下霸王鞭王鞭,便去扯落那使双剑女人的蒙面黑纱,笑着说:“干么……蒙面临敌呢,你过份看得起这一班下流东西了……”
  那女人合上双剑还笑说:“我不好意思见八阿哥呀,谁知道你到底也赶来了……妹妹,纪宝刚才使的几手剑简直了不得,我佩服他。”
  她是李夫人燕黛。
  吹花倒抡左边手一柄香檀折扇。指点着呆在那边的宝三爷说:“看他这猴相儿我就生气……怎么,还不过来……”
  纪宝这才赶急跑过去给燕黛姨姨和妈妈磕头。
  燕黛摸摸他眉头说:“三爷,行,稍嫌胆气不足,为什么怯场呢?”
  纪宝很难为情的样子,敲敲头笑:“我怕妖喇嘛的戒刀……”
  吹花大笑道:“你是让赫达贼和尚吓坏了,那里每一个喇嘛使的都是宝刀呢!”
  “妈,那使鞭的死了么?”
  “没死,还可以活半个时辰……”
  “不,妈,你一定要救活他,确是一条好汉……”
  吹花点点头,母子便望爬在地下汉子身边去。
  燕黛眼看回廊上八阿哥要走的样子,立刻高声叫:“老八,别走,要走咱们一道进宫见老佛爷讲理……”
  八阿哥站住说:“夫人,你何必帮助一个孩子来欺负我?”
  燕黛道:“笑话,你要是没做错事,我们也会来找你?讲好,现在你要怎么样,说决斗这一群狐鼠是不是胡吹花的敌手。
  别人怕喇嘛僧吹刀吐火,我们姐妹不怕,今天你算便宜,赶快打发保镖的老爷们后面救火,把三个贼和尚拖去掩埋,我们不为己甚,从此两罢干休。
  我还得告诉你,你给杨吉庭的信落在我手中,张维父女如果再出什么事惟你是问,我随时都可以拿你的信向皇上讲话,听到么?”
  八阿哥骄横不可一世,但遇着胡吹花和燕黛可是不得不低头。
  胡吹花简在帝心,誉为天下奇女子。燕黛最近随从御前简直万丈光芒,不要说乾清门那些挂名侍卫的贝子贝勒赶不上她,就是皓首银髯的王公大臣们,见着她也还要哈哈腰称呼一声夫人。
  八阿哥碰上这样硬对头,你想他又有什么办法?没有办法只有认倒楣,倒楣率性倒个透;他当时拱手陪笑说:“夫人,不知不罪,请上来咱们谈……”
  燕黛笑笑走上回廊,她还人家一个剪拂说:“我晓得你要问什么话,第一你急着要知道那个小孩子是谁,第二想弄清楚张维父女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是不是呀?
  听我讲啦,那小孩叫纪宝,胡吹花的三公子,张维的女儿却是她大公子纪珠的未婚如夫人……你在外面胡调也要调个谱,怎么搞到他们家弟兄头上去呀!”
  八阿哥一听倒真是吓个大跳,他跳着脚叫起来:“混帐,王八蛋,王由这东西就没讲明白呀!”
  燕黛笑道:“别怪他,当篾片的有几个好人,你要把得定他还能牵动你么?过去的不谈,似后可别再胡来。
  我们并不是四阿哥的党羽,从来就没有攀龙附凤的念头。但我们总觉得他比你名誉要好点。
  从前你帮助大阿哥为恶,结果大阿哥毁了,你还不敛迹修身,我看像这样一直闹下去,你还是非失败不可。
  话讲过就算,你也不须再见胡吹花,她那一张嘴决不饶人,没得讨她一场奚落。
  今天我无意从四阿哥口中听到一些纪宝的稍息,我跑去铁狮子胡同向义勇老侯爷打听,凑巧吹花和多罗郡王夫妇恰在那儿,最奇怪是万家字画古董铺老掌柜也在座。
  他是来恳求老侯爷援助纪宝的,说是纪宝早晨回来拾夺兵器,准备独斗群雄,怕只怕凶多吉少,所以敢冒死前来求见。
  见着了万居,我们自然一切都明白了,本来讲好的让我一个人探山救人,谁又晓得吹花到底还是赶来呢?她来了喜王两口子必然会跟来,可能老侯爷也出马……好了,你不瞧吹花母子已经走了,咱们再见啦!”
  说着只见她一扭腰,去若飘风人影俱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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