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上木头美人

第6章


“信不信我吃了你?”
    小鸟听了,“叽”地一声,欢快地飞到了他头顶,在很像自己巢穴的乱发间蹦蹦跳跳。
    学谦又疼又痒,拼命摇头想把这东西晃下来,此举的唯一效果就是让小鸟蹦得更欢。
    在这只小鸟的呼朋引伴下,没有多久,学谦头上肩上聚集了十只以上的鸟儿。没那么多讲究的禽类一边聚会一边顺其自然“释放废物”,头皮的一阵凉意让学谦觉得,不管勾践还是韩信都没有自己窝囊。
    日头已经开始朝西边移动,肚子饿得没了感觉,那些臭小鸟的排泄物有些流到了嘴边。正当学谦痛苦到抉择到底该忍辱偷生还是宁死不屈的时候,一个声音自耳边响起:
    “你在做什么?”
    口音有点奇怪,但确实是人在讲话没错!
    学谦猛然低头,在左侧下方看见了一张刀凿般深刻的英挺脸庞,以及一副肌肉纠结的古铜色健壮身躯。
    “这位兄台,”他平心静气地向对男人开口,就像两人并非相逢于蛮荒之地的悬崖陡坡,而是大云城里最好的茶楼,“你接得住我么?”
    男人一愣,随即观察了他的位置,点头道:“多半可以。”
    他的嗓音低沉,说话也并不响亮,但是那确定的语气却好似蕴含着无限力量,令听者轻易认定他绝对值得信任。
    “多谢。”说完这两个字,学谦身躯一软,双手松开枯枝,瘦削的身躯轻飘飘往下落。
    “叽叽喳喳”,鸟儿们吓了一跳,赶紧四散飞走。
    学谦张开眼,就看见小爬虫们在离自己不到一根手指的距离处扎堆活动,身下应该是麦秆结成的席子,他微一动,就感到浑身骨头都在抗议主人的过度折腾。由四肢都还有感觉这一点来看,那个男人应该是不辱使命地接住了自己。学谦勉强坐起,看见床头摆着一个陶罐,里头盛着些液 - 体。他闻了闻,决定这应该是水没错,马上凑到嘴边喝得涓滴不剩。意犹未尽地叹口气,他将陶罐放回原处。
    这是一座完全由原木所搭成的屋子,在当地山民中十分常见,屋子里除了一个大火炉和身下这个秸秆床铺之外,并没有多余摆设。白昼亮光自木头缝隙透进来,学谦猜测自己至少睡过去了一个晚上。
    薄薄的木板门被打开,那个男人走了进来。逆光中学谦无法仔细端详他的脸,只能从弯腰进门的动作中看出此人十分高大。男人一如之前所见般披散头发□上身,胯部围一件兽皮裙,结实有力的长腿,迈两步就已经到了狭小屋子的最深处。
    他抓起那个铜制大火炉的一角,像提小板凳似的,轻轻巧巧往外走,学谦正呆怔地瞧着他的动作,那人却回过身来。
    “门外有湖,去洗洗。”明显的命令语气,从他口中说出来似乎理所当然。
    学谦低头看自己破烂不堪的衣衫,又想到那些鸟在自己头脸干的“好事”,尴尬地赶紧站起,跟在男人身后走了出去。
    两人相距不过一步,男人结实的后背将学谦视线塞得满满当当,披在肩头的黑发直直挂下,可以看出打理得很干净,联想到之前睡的床铺亦无借宿山民家时闻到的异味,学谦更加抱歉:“实在对不住,蒙你相救,还把你的床弄脏。”
    “哪来这些讲究?”男人并未转头看他,口气平常,却有些不怒自威的味道,学谦赶紧点头称是。
    这人说得没错,他命悬一线差点就死了,来不及洗濯更衣也不是什么需要惭愧的事情。雄州山民大多豪爽,与斤斤计较的中原人本就有天壤之别。这么一想,学谦也就少了拘束,顶着一头鸟屎,对他的背影行礼:“既如此,大恩不言谢了。”
    那人突然站定,指着前方道:“到了。”
    两人已在屋外走了一会儿,学谦亦步亦趋地跟着,被突然停下的坚硬的后背撞了下鼻子,才愕然抬起头来。
    不远处是一个很大的湖泊,湛蓝的湖水倒映了天的颜色,在阳光下泛着粼粼的波澜,离岸不远处飘着几支独木舟,随着风载沉载浮。湖边稀稀落落地种着不知名的花树,风一吹,白色的花朵纷纷委身于船舷上,随即跌落湖中。
    群山环抱中,一切都安静得不像话。
    蓦地听到女子嘹亮的歌喉,学谦往后瞧,他刚才栖身的小小村庄里,家家炊烟升起,和这男人相似装扮的村民们,各自往不同木屋里走,木屋门口都立着一两个只用兽皮遮住耻部的女人,听不懂意思的歌声就是从她们口中逸出。牲畜静静跟在主人身后,只除了有三两条小狗不停地跑前跑后,最是忙碌。
    传说中的世外桃源,大约就是这样景象吧。
    学谦瞧得出神,直到男子又开口说话:“洗完来吃饭。”
    学谦闻言抬头,撞进一双深邃的眼,眼瞳是如墨般浓重的黑,内中有着与年龄不相称的坚定与敏锐——这男人看起来才二十七八岁而已。并不粗犷的双眉大体平直,只有中部微弯,收敛住了上扬的眼角造成的形于外煞气。高挺的鼻梁在末端微呈钩状,厚实的嘴唇在紧闭时微微下垂——无论怎么看,都是一个沉默而难以亲近之人,加上那壮硕的身材,似乎只要轻哼一声,就能够把旁人吓得开口求饶。
    学谦依稀记得救自己的山民长相格外端正,没有想到近处看,竟有如此强烈的压迫感。
    “兄台是这里的族长?”有这样的首领守护,无怪乎此地能成为世外桃源。
    “不是。”
    男人没再多看他,拎着火炉迳自离开。
    学谦以为男人就算不是族长,至少也该是族长的子侄之类,待沐浴完毕,来到男人所说吃饭的地方,才知道根本不是这样。
第四章
    那地方从男人住处过去不远,宽敞的平地上坐着老老少少,围成一个不周正的圈子,那个被男人举重若轻提过来的大火炉摆放在圈子中间,上面炙烤着的一只大山猪,已经传出诱人的香味。离人群较近的地方还有一堆堆篝火,烧煮着不同的东西,有的则纯粹用于取暖。
    学谦想起之前家家炊烟的景象,猜测大约今天有人猎到山猪,因此各家各户才带着饭菜过来一起享用。
    沐浴时发现外衣破得不能再穿,索性就扔在一旁,只着破损不太严重的中衣来到这里,鞋袜也脏了,洗后摆在屋外风干,现在他是赤足行走。看看当地人的装束,学谦有趣地想就算只保留内衫,自己都是在场包裹最严实的人。
    他在欢歌笑语的人群中搜寻那男人的影子,好半天才发现他一个人坐在面向湖水的三层台阶上,对着堆小小的篝火发呆。
    台阶上有张石椅,这是全场唯一一张椅子,别人都席地而坐。椅子前面还有用石头砌成的条案,上头摆着一整条野猪腿、好几个盘子,以及一个陶钵。
    学谦环顾场中时就发现,这里的山民与之前投宿的那家一样,身材都矮小精悍,面孔也较扁平,而这男人的脸部轮廓深刻,高大的身形更不像与他们同一族类。
    学谦拾阶而上,来到他身侧的篝火边。
    “兄台不是这里人?”
    男人自发呆中回神,看了他一眼,把陶钵里的液 - 体倒进一个大碗中,就口便饮,酒醪的香味飘散开来。
    男人抬臂将嘴边酒渍擦去,抬起下巴比着人群。“下去找那个白胡子的老头,他安排你吃饭。”
    相比男人超然的地位,学谦更意外他见到自己容貌时的反应。
    自他病愈走出卧室,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表现如此平淡的,学谦登时对此人好感大增。他下了台阶,找到那位白胡子老人,在众人惊艳的目光中比手画脚,老人看懂后,很豪爽地给了他许多食物。学谦用木盘盛着,端到男人面前,笑道:“我能与兄台同吃么?”
    男人还未回话,那白胡子老人便急忙跑了上来,先是诚惶诚恐地频频弯腰,用俚语哇啦哇啦说了一堆,随后拽着学谦的袖子就要拉他走。
    看他行动,学谦也大致明白了当是这男子在村里威望尊崇,旁人不得与他同桌共食。不过他还是问那男子道:“他说什么?”
    男子瞥他一眼,结实的长腿收到椅子上,手肘靠在膝盖,道:“下面热闹。”
    “热闹也不是我的热闹。”学谦放下食物,给焦急的白胡子老人一个安抚笑容,迳自在条案的另一边席地而坐,还自来熟地想拿起陶钵倒酒,没想到这个陶钵竟重得可以,几回使力,竟纹丝不动。学谦无奈瞧着对面之人,男人注视他好久,终于随手一提,将酒水倾入他碗中。
    学谦双手捧碗,道声“多谢”,便咕嘟咕嘟喝了下去,喝完摸着喉咙道:“这酒可真辣。”
    “你倒还不错。”男人眼中有些赞许,旁边的白胡子老人则用惊悚的目光瞧着学谦。
    “我离家前才头回喝,汾清三坛下肚脸色不变,家父急得找大夫过来瞧,大夫说大约我常年服毒,区区烈酒已不在话下。”
    寻常人听到他这么说,必然好奇地问为何常年服毒,话匣子便能就此打开,这男人却只是微一挑眉,用匕首割起野猪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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